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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踏在松软的月球沙土上时，伊万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耳边传来王耀清晰的声音：“25号，伊万·布拉金斯基中校首个成功完成着陆任务。” 他旁若无人的，看着远处信号塔下面站着的小小的灰色身影。 耳边不停是人工智能的机械音播报的其他人成功着陆的消息。 …… 二十三岁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刚刚在北冰洋上取得人生中又一枚奖章，授勋仪式上，联合国颁发的北冰洋荣耀奖将成为他再次提升军衔的重要依凭，那枚勋章很漂亮，是真正的红宝石制成的，在这个自然资源稀缺的年代，这样大的天热红宝石已经是有价无市的珍宝了，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他配得上。 卢克将军举办的晚宴上，这个年轻的军人吸引了所有女性的目光，他彬彬有礼，但却分毫不逾矩，也许显得有些老古板，但有英俊面容的衬托，这点古板也成了颇有魅力的严肃认真。 看够了他的热闹，卢克将军才把伊万·布拉金斯基从香粉的包围圈中解救出来，说要把他引荐给太空军的高层，那时候伊万·布拉金斯基还没参加土卫六建设计划的选拔，仅仅是作为高素质人才进入太空军的预备役，他想过自己可能在空间站，可能要去某个中继星上驻扎，可能要探索星球，但是在看到王耀，听到卢克将军说他从月球来的时候，伊万心中就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月球！ 王耀那张几乎完美的面孔有着亚裔普遍的年龄莫测的特点，伊万没想到他竟然是比自己大两岁的，年龄在爱情之间早就不是问题了，他双眸紧紧的盯着他，缠绕在他身上，连呼吸都放轻了，以至于感到有些窒息，王耀轻声和卢克将军用通用语言交流，很多词汇伊万听不懂，他懊恼的很，当王耀问他名字的时候，他甚至结结巴巴的重复了三遍。 看到他很紧张，王耀微微笑起来，那时候他觉得那是仁慈的天神一样的笑容，后来在回忆里却夹杂着志在必得的味道。他第一次爱上某个人，面对王耀，他像个愚笨的北极熊一样，羞臊的恨不得把自己的鼻子埋在雪中。 王耀一双质感如白瓷一般的手伸到他眼前，与他交握。 指尖相触时，伊万忽然想到，驻扎在拉普捷夫海的港口时，与他同住在瞭望塔上的老兵，用白石灰制成的古老粉笔，在黑色的礁石上写下的那首诗。 「爱人来了！爱人来了！ 为他开道！ 他在寻找一颗心 让我们给他显示一个。 我尖叫着： “我就是你所狩猎的目标！” 他笑着说： “我不是来猎取你，而是来搭救你。”」 他不过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就已同时尝到了初遇的狂喜和别离的哀恸。 这样的联系，在一个有意为之，一个乐意之至的纵容下飞速发展起来，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他们本该是这世界上幸福的千万对情人之一。像许多太空军那样，聚少离多，与爱人分居两地——当你看向天空，就是我在思念你。 伊万闭上了眼再睁开，所有浮现在眼前的往事都消散了，半空中还有许多漂浮着缓慢下降的人，训练仍在继续。 “观景台”内，诺兰徳林面朝佩·温：“只有一个办法，佩，你，代替我，留在月球上。” 佩·温直视着前方，月球被太阳照亮的半边有一道光弧，他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即使是作为领袖，也快过了服役年龄，他从二十岁开始参与戴蒙得·卡迪博士提出的土卫六建设计划，所有的青春都献给了遥远的土卫六，而今启航就在眼前，他作为舰队的领袖，却不得不留在这里，看着他的舰队远行。 诺兰徳林懂他的沉默，带着些哀伤的看着他：“你看，至少，你可以把克里斯汀接来，还有乌玛，阿尔法他们，你可以在月球上守护着你的舰队，保证他们随时可能被地球那些人切断的后勤供应。” “诺兰徳林，这些是在我来之前，你就计算好了的吗？” 诺兰徳林点点头：“建设派需要叶，其他人没有叶的决心，也没有叶的手段。” “我以为你已经为自己选好了接任者。” “你是说王？”诺兰徳林说：“不要被他的权势所欺骗了，佩，他还不到三十三岁，他可以将月球治理的很好，但不该是现在。”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王耀会跟你们的舰队一起走，你应该很清楚，舰船上那两千多人，有多少是自己人，多少是被塞进来的。” “王耀离开了，谁来接替他的位置？” “自然会有这么个人的。”诺兰徳林说：“实验室已经很成熟了，我相信你能管理好整个月球基地，作为交换，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叶达尔文连任，如果计划有变，那时候我也可以参加选举，保证你的舰队的平安。” 双方亮明筹码之后，只需要同意或者否决了，眼前也确实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佩·温沉默很久，道：“鲁班号什么时候能交付给舰队？” “三个月。” “你肯定吗？” “我肯定，大选之前，他们会要求舰队启航的。” 佩·温没有再说话，但诺兰徳林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决定放弃了自己毕生远行土卫六的梦想，选择做探索者号背后护航的那阵风。
第3章 月球没有晨昏，作息时间按照地球联合国总部所在的时区时间来定，月球基地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为了规避无处不在的太阳辐射干扰，基地百分之八十的部分都在地下，养成固定的生物钟之后，对生活的影响并不大，从太空回到地球时反而难以适应，因此联合国规定在太空居住超过一年的从太空返回地球的人员，依法享有3-8个月的调整休假，休假期间是补贴薪水的，健康检查通过之后，休假者可以提交申请提前结束无聊的休假，参与到简单的工作中来。 最近有很多服役期满的月球太空军准备返回地球了，提前一个多月，他们就写好了休假时候的计划书，大多数人都是想去旅游，可见在小小的荒凉的月球上，生活有多么憋闷，月球的建设程度已经算很高了，娱乐方式也有很多，在这里的一个多月，伊万从随身终端里找出几万款游戏，其中两千多款游戏居然还是月球自主研发的。 阮氏玲告诉他，月球上有模拟对战游戏，还匹配有超现实的感应器，伊万一开始以为是地球上那种常见的超现实交互网游，体验了才知道，这居然也是训练的一环。 他在57层训练的时候，王耀并不总是在一旁看着，一天只有一两个小时，王耀会出现在训练室里观察他们的训练情况，伊万觉得他神出鬼没的，后来才知道，他在晚上总是路过的那个亮着微光的实验室，是王耀的。 如阮氏玲所说，王耀真的很忙，他即是实验室的负责人，也要管行政，又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最近忙到甚至压缩吃饭睡觉的时间，某一天伊万在训练室里见到他时，忽然发现王耀眼眶底下有点发青，他看起来精神还好，但还是有点难以掩饰的疲惫。 阮氏玲劝他去休息，王耀摇了摇头：“我还好，我现在大脑还是清醒的。” 阮氏玲只是他的助理，在学术上能帮到王耀，但是在行政方面她不懂，也看不出王耀这猝不及防的把时间堆的很紧凑是打算干什么，她劝说不了就没有再说了，王耀左右翻看着最近几天默契度训练的成果，眉头轻轻拧在一起。 “有什么问题吗？”阮氏玲问。 “没有，地球的模拟训练做的很好，从空间站来的三十五人和他们自己人配合的也很好……” 默契度训练需要团队之间常年累月密切接触，二人训练中，空间站的三十五人无法配平，阿尔弗雷德就和刚刚加入的技术人员亚瑟组队，亚瑟也曾经在太空军中服役，和阿尔搭档没有任何问题，真正有问题的，是和固定搭档一起训练了一年多的伊万。 王耀盯着伊万一人出舱工作的训练回放，切换角度看了好几遍，拧着的眉头始终没能舒展开。 阮氏玲在一旁看着，伊万的搭档是马修·威廉姆斯，这两个人的操作都很完美，所以她并不明白为什么王耀露出这样的表情：“大校？” “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搭档关系。”王耀道：“马修·威廉姆斯完全出于被动地位，是伊万在指挥他行动，他无法自主判断。” 阮氏玲揉揉眼睛，仔仔细细的将回放看了一遍，确实马修·威廉姆斯的操作偶尔会有一些停顿，像是在等待接受指令似的：“这……也许没有影响？大校，说实话，我也会习惯性服从你的指令，布拉金斯基中校是很强势的人，马修·威廉姆斯习惯性服从是可以理解的。” “不，这其实暴露出，伊万对威廉姆斯的信任度不足。”王耀道：“土卫六表面环境多变，留在多功能工程车内的技术人员必须对情况有一定判断，技术人员如果误判，出舱人员就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处境，伊万这样一意孤行的人，威廉姆斯就算不误判，也拦不住伊万。” “他只相信自己。” 王耀叹了口气，将回放资料全都打包扔到上锁的文件夹，自从伊万出现，他除了正常工作之外的时间都在为伊万考虑，其他人都用一种‘就知道你们余情未了’的揶揄眼光看待他们，但王耀自己很清楚，他做这一切，到底有多么刻意。 伊万从训练室里出来，身后跟着马修·威廉姆斯，马修看起来就有些弱气，像学校里那种品学兼优的青少年，走在伊万身边像是受到了校霸的压迫，存在感低下到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 王耀把伊万叫上来，伊万板着脸，走近了向下看他，他比王耀高出很多，王耀和他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的仰着头，这本是个很可爱的角度，但是王耀说出的话完全不可爱。 “马修·威廉姆斯是很优秀的技术人员，你应该信任他，在出舱工作时，应该由舱内指挥舱外，你自己的判断准确性低于舱内人员，舱内有着全景探测器和各种保险设施，而人只有直觉和处处都有的感官盲区。” 伊万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你是说，我不够信任威廉姆斯，不该无视他的判断，干涉他的指挥，是吗？” 这人居然很了解自己的毛病所在。王耀欣慰的点点头。 伊万冷笑道：“抱歉，上校，我是个服从命令的士兵，但我也有保证自己生命安全的权利，这是写在法律上的，每个士兵都有的权利。只有奴隶才不得不遵循主人的指挥。” 他手指重重的戳在王耀的肩膀上：“管好你自己吧，老学究。” 王耀左肩被戳的微痛，伊万走后他茫然的捏了捏肩膀，对伊万这么大的反应感到很不解。 阮氏玲在旁边像是看了一整部虐心虐身的大戏一样，在心里捧心流泪——开始了，开始了，主角攻开始虐了，这其中定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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