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关心儿子有没有立下功勋,只关心儿子还健不健康,吃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说着,王耀注意到那个从回家以来一直沉默的老伯,他那张布满皱纹因为暴晒而泛起红血丝的脸痛苦地皱在了一起,老人抬起一双苍老的血管蜿蜒的手捂着脸,呜呜地哽咽着抽泣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因为坚持不住而倒下。 “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伊利亚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自己是那么的无能,让家里的孩子们受了这么多的苦。如果……可以强大一些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早早改变? “对不起……”他忍不住小声说,“都是我不够好……” 老伯停了下来,缓慢地,一只手抓住了伊利亚放在膝盖上的手,另_只手去够这个大高个的脑袋顶,慈祥地摸着伊利亚的头发,发出咕噜咕噜的年迈的嗓音,安慰着:“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错不在你啊,你已经很尽力了……” 虽然伊利亚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一回事,但还是像一个真正的青年人那样乖巧地点点头:“谢谢您。” “不,我们才要谢谢你。” “相信我,叔叔阿姨,战争会在明年结束的,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被人们传言不可战胜的法西斯终究气数已尽。苏联付出了太多,马革裹尸还,铁衣裹枯骨,家家无儿郎,石碑不计数。但卫国战争还是会以胜利的姿态结束,这个国家注定继续醐在更)《的和上。 虽然知道没有人会把这种话当真,但伊利亚还是认真地说着。 王耀很少见这个阴沉的男人对谁露出温柔耐心的样子,很少,他对自己的姐妹多的是无奈,到了后来温情都很吝啬,在国家元首面前更是庄重严肃的。只有对普通百姓,他会像对待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和孩子一样。当然了,每个国家都是这样的。 他们在布留洛夫家留了两天后,不顾一对老人的挽留还是离开了。 “你知道吗?三七年的时候我在北平见过本田。”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王耀没头潺地突然麟这事。 “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就跟假如你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时见到贝什米特一样吧……” 伊利亚嗤笑一声,望向了远处天地相接的一片浓郁的湛蓝,里面还夹杂着墨绿,葡萄紫,是大自然的颜色,比任何名画家画出来的都美。 “以前,常有孩子问我,恨本田吗?” 王耀又自顾自地起了个头。 伊利亚明白他要说什么:“怎么会不恨,一个人狠不狠自己的仇人,不是不相干的,没经历过的人有资格替他决定的。” “是的,那些喊着要我原谅本田的人,他们应该去对着几千万的枯骨冤魂说去,问问他们同不同意。固然,人民可以选择放下仇恨,不然历史不会前进,他们没错。但我,会替那个时代记住。” “那么,你恨我吗?”伊利亚望着王耀的眼睛,问出了这个自己心里已有答案,并且明知道答案不那么好的问题,但他自虐似的就想要听听王耀亲口说。 “恨。” 伊利亚没想到他亲耳听到的那一刻,心里还是被狠狠扎了一下,虽然那些让王耀恨他的行为,都是自己一个个签署颁布见证的。 “我每天都要见许多国家,最大的那几个,没谁是我不恨的,甚至每周都要和我最恨的几个国家坐在一张桌子上,装作没事人一样斗嘴……”王耀看他想听,索性一股脑说出来,又反问,“难道你不是吗?” “是啊。”伊利亚笑了起来,嘴角弯弯,微风吹起他沙金色的头发,他在这样的美景里,像一副色彩鲜明的油画。 他接着说:“能活到今天的我们,都捏着一手的账本,背着一身的血债,而且,瑕疵必报。” 布拉金斯基家的宅子就坐落在从容、平静地流淌的顿河边,风景无限好,寂静,远离战争的喧嚣。 王耀见到这片景致的第一眼就想起了那部赫赫有名的著作《静静的顿河》一^里有数不清的男子汉都像小说里那些生长在顿河岸边的哥萨克一样,御潮于革命与反革命之间,既是英雄,又是受难者,他们都同样勇敢、正直、坚强。 世上本没有英雄,不是那些人生来就强大,是时代造英雄,也是英雄就时代。 这是他们最后的日子,爱情的双方,总有一个人更爱对方,要牺牲自己一些东西,王耀陪伊利亚留在这里直到第二年,这对于居无定所总是天南海北东奔西跑的他们来说,已经算是罕见的安宁日子了。 他们确实种了铺天盖地的向日葵,橘红色的,和烈焰一样炽热,竭尽心力去燃烧绽放,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热烈地爱着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弥补曾经的那些遗憾。 他们坐在河边,俄罗斯人拉着手风琴,演奏着他的中国恋人爱听的曲子,老掉牙的金曲,当然了,在那个年代还是最流行的,王耀听得荡漾了,可想吹吹顺呐助个兴,可惜他没带,在这里也很难买到。 这一次,他有大把大把的闲暇时间,他认认真真和伊利亚学了那些曲子,手风琴,大提琴,口琴,都是伊利亚最最擅长的乐器。王耀难免悲观地想到,等回到原来那个世界,他可以用这些来缅怀这个躺在棺材里的男人,缅怀这段偷来的大好时光。 到了一九四五年的春季,红军开始反击德国,国内许多城市解放,开始步入正轨,由于饱受摧残,城市不得不几乎全部重建。 整个国家在战争期间都支持斯大林格勒,后来战争结束,整个国家都帮助它医治战争的创伤,并帮助它复苏。这座被毁的城市的重建,受到了来自全苏联平民和专家的巨大努力。 伊利亚接到了团里下发的任务,他带着王耀去视察一家子弹制造工厂,脚那里面的工人都是聋哑人,工厂老板为了接济没有生活来源的残疾人特意照顾他们。 伊利亚来到那里,仔细观察了他们工作的情况,确认他们生活得不错,工作环境也不太差。这个时候真理报的记者也来到这里,问了他们很多问题,问到:“德军轰炸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聋哑人推选的代表用手语比划着什么,手语翻译说:“工作。” 记者又问:“为什么不找掩体躲起来。” 翻译说:“因为我们反正也听不到,不如继续工作。” 一九四五年五月九日,一个对于全世界人民来说意义重大的时间,苏联旗手米阿卜杜勒哈基姆·伊斯梅洛夫将苏联红旗插上德国国会大厦屋顶。 那一天,伊利亚又去了之前的聋哑人军工厂,他本身会很多语言,也包括手语,他把全部工人叫到一起,他们在一排椅子上坐着,伊利亚站在前面告诉工人们这份属于全苏联人民的喜讯:“我们胜利了。” 聋哑人们激动地从椅子上站来起来,突然,其中一个人大叫了出来:“谢天谢地!乌拉!乌拉!” 所有人都惊讶极了,是什么力量,让这个几十年来无法开口的人说出了话。 他是在为伟大祖国的胜利而发声。
第十七章 最终章 西南联大 ——我真的很喜欢学生时代的生活,压抑,平淡,乏味,充满规定珈禁令,但同时也充满浪漫,理想,寄托着汗水和青春。学生们是热血沸腾的,教师们也憧憬未来的曙光,所有人在一起追逐一个赞想,不害帕失败,不畏惧殉道,只要有他们,这个国家就不会黑暗,纵然有黑暗,也只是黎明前的夜晚。 一九四五年五月,苏德战场结束了战争,意味着法西斯势力已经走向穷途末路。 然而,日本在投降前却提出了“玉碎计划”,一亿玉碎,就是当时的日本一亿国民全都战死,也要来个鱼死网破的意思。 日军的主要目的是以疯狂战斗的方式给美国和中国带来严重的打击,就可以趁机反抗,重新夺回有利的局面。 为了执行此项计划,日军派出军官总司令冈村宁次在前线对士兵进行大肆地宣扬,日本士兵为表忠心纷纷响应此项计划,表示愿意以死来效忠。 日本天皇及其咖。 四月初,抗日战争的最后一大战役湘西会战开始。 王耀远在苏联,却收到了一封来自西南联大的邀请函。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北平大学南迁至长沙,与国立清华大学、天津的私立南开大学组成国立长沙临时大学,一九三八年,临时大学前往昆明,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办学条件艰苦,校舍紧缺、缺少仪器、资金不足。部分师生不得不兼职以维持生计,曾经许多优秀的人才都在这八年漫长的抗战里牺牲的牺牲,逃亡的逃亡,就连师资力量也十分稀缺。 此次,西南联大应当是通过什么渠道特地来聘请王耀回校的。 王耀也明白,毕竟自己曾经是北平大学培养出来的学生,拿着国家那微薄的资金远去苏联,承载的是国家的未来,也是四万万人的希望,如今他学成归来理应回报母校,把北大的精神和知识传递下去。 王耀把信给伊利亚看了看,伊利亚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温柔地点点头:“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那是一九二四年的秋天,他们第一次邂逅在北大宿舍不足一米宽的小床上,伊利亚感觉自己似乎沉睡了很多年,他在混沌中穿越了无数时光,也跨越了万水千山,朦朦胧胧中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张唇红齿白,面若冠玉的少年面孔,乌黑的长发垂在洁白的睡衣上,惊慌失措地望着他,虽然夜很黑,没有一盏台灯,但接着银灰的月光,他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了那人。 他记得自己死了,他屈辱地成为了冷战的输家,成王败寇,他终究还是亲手结束了自己建立的时代,带着未完成的理想死去。 但怎么会又醒来,甚至见到了自己肖想却难言的人。 这些问题的答案无处探寻,这是残酷的战争年代,但他们侥幸在并不平静的校园里度过了一年朝夕相处的美好时光。 伊利亚望着他:“我记得,你是二五年被派去中山大学的。” “是啊,我只在北大待了一年,但那种感觉到现在还十分真切……伊利亚,我真的很喜欢学生时代的生活,压抑,平淡,乏味,充满规定和禁令,但同时也充满浪漫,理想,寄托着汗水和青春。学生们是热血沸腾的,教师们也憧憬未来的曙光,所有人在一起追逐一个梦想,不害怕失败,不畏惧殉道,只要有他们,这个国家就不会黑暗,纵然有黑暗,也只是黎明前的夜晚。” 王耀点点头,他那张凡人的面孔上也多出了点细小的皱纹,当年读北大时他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天才少年,二十年陡然而过,疲于战乱,吃不好睡不好,落下一身病伤,他居然已经快到奔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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