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了想,“传令火器厂的人进宫,叫他们派个行家,来验验现场的火药残余。” 消息如雪片般汇集,而皇帝终于等到了他最想知道的消息。 “……报!在春华殿内找到了光渡大人,现在正在宫中侍卫的陪同下,向陛下这里……” 不等侍卫说完,皇帝已经大步疾走,向着春华殿方向迎了过去。 离着很远,就能看到光渡的身影,正亭亭立于火光之侧。 光渡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群中最出众的存在。 只是他如今的模样…… 皇帝的太阳穴仿佛都被长针狠狠扎了一下。 皇帝喝道:“放肆!都转过头去。” 侍卫和宫人一个个都反应过来,低头的低头,转移视线的转移视线,无人敢去直视光渡大人如今的模样。 光渡出现在人前之时,仪容从来都是端正得体的,气度高华冷淡,让人不敢靠近。 那个印象,被此时狠狠揉碎了。 狼狈而凌乱。 被打碎的脆弱。 脖颈处悲惨的青紫色淤痕,衣襟凌乱不堪,双手被缚,头发披散…… 就像是刚刚,他经历过什么无法放在明面正大光明地去说的事情,却足以让见过这一刻的人,在以后的每一个黑夜中产生无限遐思。 皇帝毫无笑意,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光渡,怎么回事?” 光渡抬起头,眼眶是红的,看上去分外可怜。 他说:“……陛下,是李元阙。” 他指认李元阙过后,很快就低下头,仿佛在掩饰自己此时的失态。 所以震怒的皇帝也不曾看到,那双泛红的眸中没有任何泪光,只有一片深沉的疯狂。 李元阙很好,但还不够好。 如今他们的家国,否塞不通,暗奸当道。 李元阙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当断不断,当杀不杀。 那么,在李元阙放走他的时候,做好了会被反噬的准备吗? 是李元阙太过托大,根本不怕这些找上身的麻烦? 还是他对光渡太有信心? 无论他是怎么想的,他都赤诚于近乎天真。 如一位真正的君子。 却也是一个弱点无数的活靶子。 君子无咎。 只是他还不懂得如何去保护自己,和他羽翼下庇护的追随者。 但有一点,李元阙所料不错。 光渡确实会投桃报李。 所以,他这就来教会他…… 什么是为小人无义,什么叫做明入地中,什么又是狼心狗肺。
第11章 皇帝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滑下去。 光渡的腰带缠在他自己的手腕上。 出现在了本不该出现的地方。 缺失了腰带的束缚后,散开的衣襟里面是更凌乱的场面,露出的皮肤泛起大片的红,甚至让人怀疑了一瞬,这是不是被今夜大火烧红的伤。 而他袖口下手腕被勒出的压痕,严丝合缝地勒着血肉,缠绕在手腕上,留下难以忽视的痕迹。 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是谁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但是,光渡说:“是李元阙。” 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皇帝变色。 皇帝一字一顿,“……李元阙?” 他疾步上前,揽过了光渡的肩,把人放在了自己身侧,“怎么回事?” 皇帝虽已在发怒边缘,却依然惦记着光渡此时的模样。 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皮毛大氅,罩在了光渡的身上,遮住了他的狼狈,也中断了众人暗中打量的目光。 这件大氅挡住了大部分打探的视线,但凌乱垂落的发丝,及腰披散的长发,模糊了往日里坚硬冷淡的线条,让他看上去格外柔和。 他此时如此狼狈,风貌却依然如此出众。 就连旁观的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怪不得光渡大人能得皇帝另眼相看,前朝后宫无人能与之相比,着实风姿绝尘。 光渡目光不安,“陛下,李元阙是不是知道了……知道了我做过的那些事?” “就算他知道了,也不用怕,孤会保护你。”皇帝手放在光渡肩头,轻声说,“只是……你可确定,那就是李元阙?” 听到这个问题,光渡重新抬头看向皇帝。 光渡定定望着皇帝,眼神中情绪复杂。 火光在他瞳孔中倒映出一片旺盛的红,又或者只是因为皇帝的疑心,他表现出了那么一点难过。 “三年前,虚统领将臣压在地牢时,曾给臣看过李元阙的画像,臣虽没见过李元阙,却一眼认得出来。” 光渡:“所以臣确定。” 皇帝点了点头,“既如此,封锁宫殿,搜索……逆贼。” 白兆睿听到这个命令后动作顿了一顿。 皇帝下的旨意,是“逆贼”,而不是“李元阙”。 稍一思索,白兆睿已然明白过来皇帝其中之意。 在抓到李元阙本人,两厢对证之前,自然不能明目张胆扣上将“进宫纵火的贼人”的罪名,扣在西夏王爷上。 若现场抓不到人,没有铁证,那皇帝就像是编制了一场拙劣的陷害,不仅落得他人口舌,还会引来贵族群臣的非议。 白兆睿领旨而去。 皇帝旁边的卓公公趁机劝谏道:“还请陛下返回太极宫,逆贼尚未肃清,陛下安危至关重要。” 皇帝点点头,顺手拔出白兆睿腰间的长剑,将光渡手上的腰带切断。 光渡的双手终于重获自由,他摩挲着自己手腕深深的勒痕,那处皮肤已经变得青紫。 而皇帝幽深的目光,再次落回光渡的脸上。 是他太过大意。 珍宝就应该好好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看见。 将这样的宝贝大摇大摆放在外面,怎能不招来不怀好意的窥视? 更何况是……李元阙。 凭李元阙在宫中来去自如的身手,他若是想干净利落杀死一个落单的、不通武艺的光渡,实在不难。 可李元阙不杀,还偏偏把光渡弄成了这副模样…… 他在想什么? 其心可诛! “你刚刚近距离接触了硝石,生了红疹。”皇帝压下怒火,做出安排,“这里不安全,你现在就去太医院,包扎伤口。” 光渡低头道:“如果只是在硝石边待上一会的话,倒也没什么,臣在火器厂的时候,每天也是不停的喝药,已经习惯了。” “那你跟着孤。”皇帝点了点头,视线移向单膝跪在旁边的侍卫。 这个侍卫,一直跟在光渡身边。 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卓公公察言观色,立刻替皇帝问道:“白侍卫,春华殿情况,你可知道什么?” 年轻侍卫的侧脸,倒是和刚刚离去的白兆睿将军有三份相似。 白侍卫道:“臣在春华殿找到了光渡大人,光渡大人被绑在树下,火势已经烧到树枝,于是臣就先将光渡大人救出。” “只是臣不知春华殿中还埋了其它的火药,未能阻止第二次引爆,请陛下恕罪。” 这句话说得清清楚楚,意思不容错认。 如果不是这名侍卫带队闯入春华殿,又及时发现了被困住的光渡,将他救出,那么现在能来到皇帝面前的,不可能是活生生的光渡。 “赏。”皇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卫,又道,“传太医来,光渡随孤同回……嗯?光渡,你怎么了?” 光渡突然弯下腰,掀开了用双手抿紧的皮毛大氅。 他原本的衣襟前侧,渗透出一片血迹。 皇帝骤然一惊,“怎么回事!” 夜色笼罩西夏宫殿,光渡这边又突然生此变故,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目光。 是以皇帝没能看见远处无光的宫路上,他信任倚重的另一个臣子,正在快速走来。 光渡手伸进去,从渗血的位置,掏出了一个裂开的瓷瓶。 碎裂的瓷片扎进胸口皮肤,连衣服都染上了血。 瓷瓶碎开了一个大口,里面黑色的药丸,在破碎的瓷片中若隐若现。 “刚刚……没有感觉。”光渡面色变得很难看,碎片在他的手指上拉出伤口,鲜血顺着指尖向下滴落。 光渡连说话都有点发抖,“陛下,我……” 皇帝见他几乎都要站不住,忙揽过光渡的肩膀,又亲手捂住了他的眼,“别看,孤知道你见不得血……” 话没说完,光渡猛然挣脱皇帝的手臂,头一偏,对着宫道旁侧的排水渠,“呕……” 皇帝:“……” 他看上去太难受了。 他的反应非常剧烈,呕吐到单薄的脊背一直在颤抖,连手上的碎瓷片和那枚压瘪的黑色药丸,都拿不住。 药丸和瓷片滚进道路边上的排水渠里。 虚陇的身影从远处靠近,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虚陇,来得正好。”皇帝快速吩咐道,“你给光渡的……那个药,重新炼一颗。” “这份解药用料珍贵,并不易得,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但,最快也要半个月以上才能配出来。” 虚陇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现场,差不多已经猜出了这里发生过什么。 虚陇干瘦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算算时日,光渡大人怕是要受几天的苦了。” 那一瞬间,皇帝似乎想说什么。 但皇帝脸上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不过片刻,复又消融。 最后开口,皇帝也只是强调着刚刚说过的话:“虚陇,必须十天内解决,十天后,我要看到成药。” 虚陇低下头:“是,臣遵旨。” 皇帝望了面色惨白的光渡片刻,对旁边的白侍卫说:“你护送光渡大人去太医院,守着他,直到张四回来。” 不过片刻,宫道上的人随着皇帝离开而散去,刚刚还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宫道,就变得冷清。 皇帝离开后,跪在地上的侍卫站了起来,为光渡带路:“光渡大人,太医院这边请。” 春华殿大火仍未熄灭,而漫长宫道上,只有虚陇脚下一步未动,仍停留在原地。 他没有立刻动身去处理协助追查“宫中逆贼”的下落,反而在宫道边的排水渠边蹲下,毫不回避地直视那被呕吐物覆盖的碎裂瓷片和药丸。 虚陇端详片刻,吩咐自己身边的副手道:“拿根长的银针来。” … 去往太医院方向的宫道远离春华殿,越往深处走,越听不到春华殿那边的动静。 安静下来的夜宫中晚,让人紧绷的心终于获得一丝休憩之机,仿佛今夜一切混乱,已经接近尾声。 只是宫道中时不时穿梭的沉重脚步声,严密巡逻的侍卫,都昭示着这一夜的混乱仍未结束。 光渡被瓷片滑开的伤口,只是一道皮肉伤,虽然流了不少血,但伤口并不深,只要及时止血上药,不至于有任何的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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