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裹着身上的大氅,不露出自己身上的血污。 为光渡带路的侍卫十分年轻,光渡看了他一会,开口道:“多谢你今夜救我。” 白侍卫一怔,谦道:“这是臣职责所在,大人不必言谢。” 光渡突然问:“你姓白,那位左金吾卫正将军——白兆睿,是你什么人?” 这一问,让侍卫出乎意料。 周围没有其他的人,他抬头快速看了光渡一眼。 这是他今夜第一次正面看清光渡的长相,而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光渡的侧脸轮廓。 他的瞳孔,一瞬间震惊放大。 但这个侍卫很谨慎,立刻转开了直视光渡的视线,盯着旁边的地面,“……光渡大人好眼力,臣白兆丰,是白将军的庶弟。” 光渡将白兆丰反常收入眼中,再次仔细看了看他的长相,眉毛微微蹙起。 很快,光渡状似无辜开口道:“你看到我,为什么会这样惊讶?” 白兆丰深深低头:“臣不敢。” 光渡见他如此谨慎,并没有追问,只是用闲聊般的语气,岔开了话题:“看你年纪不大?是不是比白将军小好几岁?” 这个话题倒是没什么不能聊的,白兆丰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肩背,“臣今年十六。” “那我大你两岁。”光渡脸色虽然还是很白,但表情变得温和,“真是少年英杰,我不通拳脚,向来敬佩如白侍卫这样的勇武之人。” 光渡平日里都是不太搭理人的,却对白兆丰评价颇高。 白兆丰俊朗的脸骤然红了,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局促。 这一次,光渡回过头。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光渡抓了个正着,“你果然在看我。” 在此时沉默,太像默认,白兆丰还是低头解释道:“我本意不是偷看光渡大人……呃,光渡大人的侧脸,看起来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放肆!” 那一声轻斥如夜中惊雷,白兆丰本就全身紧张,这一声从背后僻静处响起的声响,让白兆直接丰兵刃出鞘。 可下一刹,光渡却按着他握住剑柄的手,帮白兆丰把剑送回了鞘中。 光渡意味深长道:“张四,何必动此干戈?” 光渡的手很凉,一触即离。 白兆丰放在剑上的手很稳,却并未放松警惕,“久闻大名,原来是张四大人。” 另一侧的宫路上,黑夜中缓缓显出张四的身影。 张四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白兆丰,那目光充满压迫力。 白兆丰无声攥紧了手中的剑柄,他虽然因为岁数略显稚嫩,但露出认真的神色时,那股气势却让人不敢轻视。 对峙片刻后,张四才转向光渡,抱手行礼,“光渡大人,我来迟了。” “不迟,正好你来陪我去太医院。”光渡转身对白兆丰说,“白侍卫,今夜宫中事情繁多,不劳烦你亲自送我了。” 白兆丰回头看了一眼光渡。 既然光渡本人又已经这样说,白兆丰立刻收起了戒备的架势,对光渡简短告别。 然后迅速跑了,毫不回头。 光渡目送着白兆丰走远。 这处偏僻的宫道上,只剩下他和张四,再没有第三个人。 张四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光渡大人,你对这位白侍卫颇为另眼相待,当时春华殿里,你不让我带走你,还让我把你绑在了树上,就是为了等这位白侍卫来救你么?” 光渡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来了。 张四,到底是皇上的人。 皇帝既然肯把他放出后宫,让他入仕,从那一天起,他就持续在受到皇帝的监督和制衡。 前有一个虚陇对他赶尽杀绝,后一个张四穷追不舍。 还有今日在太极宫的质问。 皇帝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他。 ……因为李元阙。 才刚刚分别,光渡就再次想起李元阙。 他炸了春华殿,直接推到李元阙头上,李元阙都能担下来。 反正他虱子多了不怕咬,再多背负点真真假假的罪名,李元阙有这个胸怀。 光渡逐渐体会到,为什么李元阙带出来的人,对他有着无法动摇的忠诚,和发自内心的拥戴。 比如说,都啰家的两个兄弟。 光渡叹了口气。 … 丑时,夜色稠厚,天上明月高悬,仍未见日光。 夏国皇帝封锁皇宫,满宫严防死守,侍卫与宫人四处奔走搜查,如临大敌。 而与此同时,中兴府一间不起眼的民房打开了小门,迎进了它的主人。 下属关好门,进入屋中后,才小心称呼道,“王爷,受伤了?” 李元阙脱下了短打夜行黑色上装,露出了衣服下伤痕累累的后背。 他后背肤色偏白,叠着大大小小战场上留下的疤。 只是此时疤痕之上又添了新伤,烧伤渗出鲜血,蜿蜒而下。 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没了衣服的阻挡,伤口渗出的血,顺着脊背蜿蜒而下。 入目刺眼非常。 下属正要动身去准备伤药,却被李元阙叫住了,“叫人整理一下这些年的资料,咱们记录过的,能收集到的,都拿到我这里。” “是。”下属恭敬应道,“王爷要看什么?” “看一个人,要看清他。” 李元阙侧过头,遥遥看着皇宫的方向,“……他叫光渡禄同。”
第12章 西夏宫廷偏僻的一条道上,光渡仍与张四相对静立。 光渡看上去十分配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张四,咱们去太医院,找个安静的房间,我会回答你的所有疑问。” 就算是皇宫中相对僻静的地方,也依然需要提防隔墙有耳。 谨慎起见,他们确实应该换个地方说话。 张四哑声道:“好。” 两人沉默下来,一同前往太医院。 张四刚刚的疑心很合理。 光渡确实另有打算。 左金吾卫,北司白兆睿。 那是只属于皇帝的精锐部队,只听命于皇帝。 与李元阙所统率的夏军主力,隶属范围,泾渭分明。 皇帝心腹军司的将军位置,前后坐了两个姓白的人,白老将军因伤病逝后,由其嫡长子白兆睿袭承。 白家深得皇帝信赖,如今白家有两个人,兄长白兆睿掌军司,白兆丰则是御前侍卫,日后同样前途无量。 皇帝手中有几把锋利的刀。 北司白兆睿是其一,虚陇是其二。 至于这第三把刀…… 皇帝有一把藏在暗处的刀,光渡伴君已有三年,至今没能摸清底细。 张四曾经也是这个秘密势力的一员,但因为光渡,被调到了明处。 张四的过去如一张白纸般毫无着力点,让光渡连查到他的底细都无法做到,但他对皇帝的忠诚,是刻在骨子里的。 想让他彻底站在光渡这边,没那么容易。 虚陇与他结怨已深,这个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这三年以来,光渡倒是没什么机会能接触到白兆睿。 司天监与将军职责全然不同,白兆睿于公事上毫无交集。 而白家另一个子弟,光渡今夜倒是见到了。 真正见过白兆丰为人行事后,光渡对他有个大概的了解。 尤其是转身就跑那个瞬间,让光渡对他评价很高。 年纪小,但脑袋还不错。 白兆丰刚刚说,他认识的人,和光渡侧脸长相相似? 看他那个震惊的样子…… 光渡喜怒难辨的神色,隐在漆黑的夜色中。 ……这不是更好了么? 连他的弱点都能掌握。 … 太医院早得了口信,见光渡到达,立刻帮他清创包扎。 光渡转开视线,避免自己不小心看到血污。 但只是掀开浸了血的衣衫,空气中满眼的气味,就让他的脸色迅速变白。 太医院中值夜被叫起来的医生,见光渡如此不适,立刻加快了处理的速度。 光渡见血就吐,在宫里不是秘密。 光渡拉开衣服的角度都很谨慎,他闭着眼,一眼都不想看到。 但张四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 瓷瓶碎在胸口附近,万幸伤口不深,及时处理,恢复应该很快。 太医动作很麻利。 除净血污后,冲进张四眼底的,就是一片在昏暗烛光下也掩盖不住的珍珠白。 肩头裹在衣服里,锁骨在骨肉上匀停分明的突出。 肌骨匀停,线条流畅,却也看得出柔韧的雏形。 十八岁的光渡,身形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一眼望去,这具身体既有着松柏逢阳时的旺盛生力,又有着不曾剥离的青涩。 张四凝望了片刻,才移开了视线。 光渡胸膛被瓷片割出的伤口,很快就被太医妥善处理好了。 太极宫的宫人又适时送来了一套新的衣服,显然皇帝还惦记着光渡这边的情况。 太医和宫人退了出去,为光渡腾出空间更衣。 这间弥漫着药草苦香的房间,除了他和张四之外,再没有旁人。 于是它变成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光渡动作缓慢地换上干净的新衣服,他拒绝了别人帮忙的提议,一举一动都小心,不愿意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渗出血迹。 张四站在他的面前。 虽然他不说话,光渡却也知道,他依然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张四一向沉默寡言,两年多前刚到光渡身边时,两人十天半月都不会说一句话,现在就算情况有所好转,一天几个字也是正常。 很少见他一次说这么多话。 他刚刚对光渡发出的质问,比他刚来到光渡身边时一整年说的话还多。 正是如此,光渡看得出张四的认真, 不能给出一眼糊弄的答案。 光渡需要谨慎选择自己解释的理由。 因为张四对他的质疑,基本全是对的。 众人以为,光渡是被白兆丰从春华殿救出的,张四全程消失,一直都不曾赶到。 这是假的。 其实,张四找到光渡的时候,比宫中所有的侍卫都要早。 早在春华殿第一次引爆后,张四就寻到了光渡。 彼时光渡衣衫凌乱,手还被腰带缠着,还不等张四为他解开绑缚,光渡就对他提了一个古怪的要求。 “不用动。”光渡摇头道,“把我绑在那边的树上……现在,立刻。” 这个命令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张四照做了。 张四虽是皇帝的人,只要与陛下命令不冲突时,他的一切行动意图,都以光渡的要求为先。 但,也总会发生些让张四夜摸不着头脑的事。 光渡的一些行为或决策,张四总是需要在事后想一想,才能明白他的用意。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8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