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就像一场噩梦般让人毫无准备,他甚至来不及恐惧。 那年光渡十五岁,被他们捉进了私牢肆意折磨的时候,几次接近崩溃,都不曾露出过这样一面。 他已经没有任何手段来阻止光渡的屠杀……他完全不是光渡的对手。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祭台外站着的两位虚陇手下,正准备重新返回祭台,将观察到的外面战况禀告给虚陇统领。 而这六十四名铁鹞子调转辔头,与另一端孤身一人的李元阙,反过来完成了一次前后夹击。 即使试图逃命,也快不过光渡灵敏诡谲的步法,和他手中那把两米长的、无坚不摧的重刀。 很快,两千左金吾军都自己找到了答案。 他看见了他们,微微侧了一下头。 “什么!” 副统领的飞刀。 让所有的挣扎与警示,都被震鸣湮没。 还来不及辨认,提着刀的人,已经冲到眼前。 这把王甘根本无法拿稳的刀,如今却在光渡双手下虎虎生风,无往不利。 若没有他双手中持着的那把比他还高的刀。 因自身重量导致挥砍时惯性极大,需要使用者身体素质极好,并有相当的技巧才能掌控。 返璞归真,大道至简。 长达两米,重达六十斤,与李元阙身量接近。 他们分明没有听到惨叫,却因眼前的场面不寒而栗,纷纷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兵刃上。 … 一人成军,势不可挡。 血,如泼水般溅上了墙壁。 雷响声震耳欲聋,掩盖了一切声响。 他们至死都不知,今夜不止是天雷煌煌。 下属破音大喊:“虚统领——遇袭!” … 光渡那张脸仿佛还是熟悉的,但上面的神情,已经是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可他二人并未注意到,祭台围墙边缘的土地上,正在蔓延开湿润的血色。 而在黑夜中神出鬼没的铁鹞子,在驱赶着骑兵,迈入他们自己布置的死地。 王甘随身佩戴的五把飞刀已经尽数被光渡击飞,他只有最后一把刀在手了。 而不远处,白兆睿在见到李元阙现身的大喜之后,开始感到匪夷所思。 他要死在这里了,那他至少……能让虚陇知道,能让虚陇有所戒备。 要不为什么,会有如此巧合? 读史之时,白兆睿只觉晒然,难以置信。 最后一把飞刀,握在王甘仅剩的右手中。 古有彭城之战,楚霸王以三万军,破敌五十万。 李元阙一人冲入阵中,瞬间撕开了足有五百人的后方弓骑阵。 最后一个人在身首分离前,还在想——他们在祭台之上的虚统领,会知道他脚下正在发生的一切吗? 没人想成为他扬名路上的一颗不起眼的、无人会看上一眼的垫脚石。 却不得不承认“一力破万法”的至理。 白兆睿心头猛地一跳。 而李元阙贴身使用的这把刀,更是西夏能工巧匠,为他量身所制的。 光渡提着刀,抬脚迈过地上王甘的两截躯体,循着那把刀飞出的轨迹,走出了隔间。 但他们每个人都不曾被听到。 那本该是极美的画面。 他不知道,他的敌人早已在第一批霹雳雷火中摸清了底。 第二波霹雳雷火弹从四面八方而来,重击了白兆睿所在的轻骑前段与中段。 ……和安静冷冽的漠然。 ……太能藏,也太能忍。 那把长达两米的大刀,反开背刃,上面带着的不只是血。 若没能看见温热的猩红血液,还在顺着刀尖滴落。 就足以让王甘节节败退,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千人敌,万人往。 他已经知道,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 斩-马-刀极难使用,虽有崩山断地之威,却总是缺一份机动灵敏。 此次参与围剿的兵士人数多,为了防止情报走漏,白兆睿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 乌黑茂密的长发地黏在脸上,光渡不束发冠,轮廓愈发柔和,美得男女莫辨。 在左手离体飞出去的那一刻,王甘恍然明白,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面前这个人。 就如那堵墙面上的痕迹一样。 王甘反手向外扔出。 王甘目眦欲裂地喊道:“啊——来人!快来人!” 白兆睿咬牙道:“变阵——指挥使听令——” 古有名将,其威名可止小儿夜啼。 若不是对自己的身手有着十足的自信,谁敢自取其辱,轻易将这把刀出鞘? 外面那不是雷声的怪异巨震,再一次淹没过他的呼喊。 ——也淹没过兵刃相撞、刀刃火花飞溅时的刺耳嘶鸣。 盘玉点染红梅,美人回首,眼神专注,清澈不染尘埃。 光渡褐色的瞳孔中,映着刀光的寒芒,他挥刀太快,连刀刃在空中,都只是掠过的残影。 白兆睿绝望大喊:“停下——不要往前!” 光渡每往前一步,王甘都会感到一阵迷茫恍惚。 不只是白兆睿,就连他的兵都面露惧意。 不能坐以待毙。 那瞳中不装着人,不装着无所谓的感情,只有每一次挥刀角度的预判,目光追击着每一个暴露于他面前的弱点。 可是最前面被冲散的骑兵,已经做不到了。 于是那缕湿润的头发,从他脸上滑落,并在他的侧脸留下了一道红色的、湿润的痕迹。 而剩下这三人,纷纷发现了空中疾至的飞刀,在愕然躲避后,齐齐望向隔间的方向。 然后,他们看到了这一生最难忘的画面。 连斩-马-刀原本的劣势,都在光渡手中得到了极大的弥补,他足够巧,还足够快,在他手中并不厚重笨拙。 弓骑兵放下弓箭,抽出弯刀,近身交战时,甚至无人能在李元阙手中接下一招。 小队指挥使被击杀后,白兆睿军中已经大乱。 光渡手里的长刀,携雷霆万钧而来。不用多余的花招,只需要最基础的劈、刺、挑、崩——斩。 天边云层仍有光闪烁,天上雷,地火震,两种巨响连绵交错,互为补足,络绎不绝。 而如今李元阙只用一个照面,一次交手,就已让军心涣散,畏惧不前。 怪不得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能骗过所有人。 他面前这个人……是谁? 在他张开嘴的那一瞬,外面剧烈震动,仿若地动山摇。 三人本想合力动手,前后包抄,可没想甚至没有成型的机会,他三人就已经被分而击之。 刀剑再次相撞的瞬间,光渡微调了一下背刃的倾斜角度,切入对方的长剑。 弓骑队防御相对薄弱,是以白兆睿将其置于轻骑阵后,从后方支援。 雷鸣并霹雳火弹震动不绝。 这世上有许多兵刃,有凶猛厚重无坚不摧的,有四两拨三斤使巧的,也有诡谲难测出其不意的,凡此种种,各不相同。 他的呼救,连自己都听不到。 马群受到巨大的惊吓,骑兵瞬间阵型大乱。 只有让这把飞刀,飞离光渡手中斩-马-刀可以打落的区域,才可能让外面的人及时醒悟,让虚陇早点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六军总帅,骁勇尚武,如同一个活在眼前的神话。 他一直知道他们想看到什么,他在权衡,他在调量,他在表演。 或许,光渡从来都没有真正崩溃过。 “这是……” 李元阙如一道游龙,只身一人撕裂了骑兵阵,一路向白兆睿所在轻骑中军突进。 王甘最后的惨叫,淹没在轰鸣雷响的最后余响中。 论及近身接战,轻骑兵才是首选,可李元阙准确盯上了弓骑,像盯上猎物撕咬不休的孤狼。 天威地震,场面混乱而激烈。 祭台下层,如今还有三人在守,两人刚刚出去探听消息,还没有回来。 ——因为他有这个本事。 ……他们临死前,每个人都发出过声音。 再没有那种让他喜悦的、赏心悦目的恐惧和脆弱,不再是可以攀折的花朵,而是从血海中走出的修罗。 ……李元阙这是不要命了?他为何敢孤骑冲锋? 四面八方埋伏的铁鹞子,在白兆睿发令之前,就已经在一片混乱中定点强袭指挥使,如尖针裂布帛,准确将其击杀。 诸般兵器,各有所长。 在光渡面前,他们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群手无寸铁的稚童。 更不用提三国逍遥津,张文远更是以八百死士,突入十万孙吴兵阵,杀到孙仲谋中军帐前,让东吴之主仓皇逃窜。 比如说,关于刀索阵的布置,只有白兆睿和枪兵指挥使才知晓其存在。 一瞬间,惨烈的哀嚎声、嘶鸣的马匹声不绝于耳。 … 祭台内,光渡一身血污,重刀斜指,对准了最后一个活着的虚陇手下。 那人浑身颤抖,苍白着脸,祈求地看着光渡。 无声对峙时,他们听到了虚陇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下,“王甘,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3章 虚陇出声后,楼下对峙的两人,都一言不发。 但光渡心知,他不能沉默太久,否则会让虚陇过快地察觉到异样。 至于虚陇提问的王甘…… 光渡朝隔间的方向看了看。 地上拖出一道蜿蜒血迹。 活是肯活不了的,但这一时片刻也没死成,总不能把只剩一半的王甘拎过来答话。 光渡将刀对准了虚陇属下的咽喉,扬起下颌,漠然而视。 斩-马-刀可活斩马脊,那么用来横切人类脆弱的咽喉骨,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这人还算是有些眼色,准确领会了光渡的意思。 “虚……虚统领。”他大着胆子回话,“副统领在忙……忙着审问光渡大人,有什么事找我就行,我们出去确认了,外面是白将军和李元阙的人交上了手……他们还动用了火器。” 虚陇沉默了一下,随即声音如常道,“战况如何?” 这人接收到光渡的眼神,努力忍住话语中的颤意,瞎扯道:“打得有来有回。” 等了一会,虚陇那边不再说话,也没有继续提出任何问题。 于是光渡不再停留,手起刀落。 刀光落下,光渡托着他的身体,将他柔和地放在地上,没使其轰然倒地,引来虚陇怀疑。 喧嚣烦扰,心无安宁,毫无回应。 隔着一层木板,虚陇落脚无声。 虚陇亲手握过这把刀,他知道这把刀的重量。 光渡双手仍在身前紧缚,于是他将手对准木梁上插-着的飞刀上,手腕使力,将绳索从刀刃上穿过。 光渡平静道:“若我救你,谁来救当年的我呢?就像你当年对我说的那句话,都是各人的命,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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