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渡猜他是一定要拒绝的。 光渡眯起了眼。 早在光渡从高烧中初醒的那会,李元阙就敏锐地察觉到,光渡虽然不曾明说过,但光渡似乎对于身体接触十分厌恶。 “一只羊,咱们今晚有肉吃了。” 光渡习武是从小的童子功,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远比常人灵活敏锐,李元阙只是简简单单的点拨,他便立刻掌握要点。 果然这几下指点正中要点,这把八十斤的刀,在光渡手中仿佛都轻敏了许多。 面前云彬被风吹动,而他已经蓄势待发。 李元阙沉声道:“挥。”
第72章 随着李元阙这一声清喝,光渡挥出长刀。 这刀好重! 一刀之势,光渡灌以全身之力,自然也会牵动全身,他本来双腿、双脚齐齐用力抓着地面,却发现真正挥出这把刀的时候,他根本就站不住。 既然站不住,那也不必强行对抗。 身体的重量顺着刀势旋转,便可以顺势卸去刀重,而这把刀重重挥出,从地面携起一阵雪风,斜劈进面前的云彬。 枝头堆雪扑簌而下,云彬轰然倒落。 刀势凶猛,在劈砍入树的一瞬间,光渡虎口被震裂,鲜血流了下来。 可光渡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在这雷劈一般的震动中,他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兴奋——这一刻,他蓦然惊觉自己过去用过的刀、剑竟然都是不值一提的。 这柄八十斤的长刀,犹如一个不讲理的霸主,大开大阖声势浩盛地摧毁着一切,在诸家兵刃中,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摧毁力。 光渡将刀从切断的云彬树干中抽出,那刀寒光濯濯,没有丝毫缺损。 “好厉害的刀。”光渡由衷赞叹,将刀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才递还给李元阙,“殿下,多谢。” 一刀之后,他不仅对这把长刀多了敬意,更是对能掌控这把刀的主人有了敬意。 李元阙绝不是徒有虚名的一军主将,除开皇子身份,他本人也是非同一般的武者。 李元阙若不是皇子,只是军中小卒,就凭他这身用刀的本事,也能在马上博取功名,光渡毫不怀疑他的本事。 他高热时能做什么?都做了什么? 他如今对柄长刀有着非同一般的好奇,贺兰山上本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又怎能对神兵利器毫不动心? 刚刚初试横劈,就已经让他心折不已,既然刀的主人开了口,他更是再无顾忌。 李元阙连外袄都没有穿,他里面这一身衣裤沿着身形勾勒,于是更能看出肌肉动作,他的每一个动静,都变得清晰了然。 光渡:“……” 他小心地接过斩-马-刀,将之放在洞穴中与李元阙不远的地方,而这些新砍伐的木材,足够他们重新将火堆烧旺。 李元阙:“你不容易生病,所以有些事情,你大概也没机会知道。” “我如果说……”李元阙抬起眼,幽深的目光带了一点戏谑,“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呢?” 一阵惶恐漫上光渡心头。 光渡说话时,李元阙就这样“看”着他,眼神黑幽深邃,蕴着深意,“斩-马-刀。” 若他真病中胡言乱语,他说过什么,就必须摸底。 说到这里,李元阙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你发烧的时候……会变得有问必答。” 光渡强撑着:“你是不是在诈我?我先验验货,钱货两清,再看情况。” 凛冽而安宁,就像天上飘下的雪花般没有声音,那柄重刀斜劈切入那云彬时,如切开了一块柔软的豆腐。 想到西凉府,光渡眉眼那消失了几个月的少年意气与活力,又逐渐沉了下去。 二米长,八十斤,其长度重量远超于常规的斩-马-刀,这世界上除了李元阙外,怕是也没几人能使得动。 他望了一眼光渡的方向,片刻后,他在雪中蹲下,摸索到一块刚刚光渡劈开的断木,没有多说什么,“回去吧。” 虽然这个问题看上去毫无关系,光渡还是配合地回答道:“是,我自幼习武,身体强健。” 光渡回过神,将李元阙牵回了洞穴,自去收拾劈砍了柴火。 光渡轻轻喘着气,这把刀很难挥,他也不想再掩饰自己的勉强,“殿下,你这把刀,是什么刀?” 李元阙:“想知道吗?” 李元阙仿佛能看到光渡此时困惑惊疑,他又别过脸,但侧脸看得出笑意,声音也听得出愉悦,“我没多问,就问了问你的年纪和名字,你会挺多种方言,确实多才多艺。” 光渡回过神来,“是,刀柄沾上了血,不好意思,我一会帮你洗洗。” 斩-马-刀是步兵用刀,光渡久闻斩-马-刀之名,可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斩-马-刀也可以如此厚重。 当李元阙提刀竖立时,他也只比这把两米长刀矮上一点,个子矮的人都拎不起来,个子高的人,却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勇武的同时轻敏灵活。 此话正合光渡心意。 万幸……万幸李元阙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也不会知道他此时的狼狈。 光渡用匕首一边收拾着之前的羊,一边状似无意地提了起来,“殿下,我从来都没对你说过我的名字,可你怎么知道,我名沛泽?” 光渡叹了口气,承认道:“我是西凉府生人,家父是行商,因为家中生意的缘故,我从小便接触过许多异邦人,也会说不少方言。” 刀入木身的声音很轻,可是在光渡眼中却很慢。 他定了定神,解释道:“我记性很好,我没说过,便一定是没说过。” 光渡不敢置信地看向李元阙。 光渡试探道:“……我发烧的时候,还说了什么?殿下?” 李元阙挥刀的时候,不曾刻意用力,可刀握在他手上的那刻,身上的气势都为之一变。 光渡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从脖颈到耳垂,他一生少有如此羞窘的时刻,皮肤也因为这层红色,在温暖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晶莹滑润。 李元阙微微抬手,那把八十斤重的斩-马-刀,就已经灵巧地调转了方向。 “当你握着这把刀时,他就是你血肉的一部分,既然刀势沉重,那你便要循力而走,顺势而行。” 偌大的云彬倒在雪地中,就这样被光渡剁劈成段。 这个问题出口后,洞穴一时有些安静。 李元阙近乎于无声地抬起了那把刀。 外面的风呼啸,可是这一隅背风的角落却是安安稳稳的,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声响,羊腿受热后滋滋冒油的轻响,逐渐肆虐的油脂香气,都没有办法装点这片沉默。 "把树弄断。"李元阙没有接过来,反而说,“你总不能将一整棵树,倒提着扛回洞穴,你可以试试剁开它。” 此消彼长,刚猛无缺,却也暗藏柔中,是为至势。 光渡喃喃道:“……厉害。” 通过交谈,光渡很快发现李元阙没骗他,李元阙确实知道一些他绝对没有提起过的底细。 光渡从没生过重病,也不知道自己病中会是什么表现,看着李元阙如此言之凿凿,他心中也不再那么确信。 “沛泽,你看好。”李元阙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重依然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静,“此刀可斩马骨,斩人腰,却也可以劈木草,断流水。” 顾名思义,刀可斩马,亦可斩敌。 李元阙接了过来,再摸到刀柄尚有余温的血时,微微皱了下眉,“你手震裂了?” 从他被西凉府通缉起,光渡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这片故土了,也不知道好友与妹妹遭遇如何,只希望他们不曾经历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 最初的几下,光渡尚有许多不熟悉,可是每一次挥刀,他都在调整,五六刀之后,他便摸到了一些诀窍。 “想知道的话,别叫我殿下了。”李元阙声音含笑,“我军中的兄弟也没人叫我殿下,你这么叫我,我怪不适应的,不如你叫我一声元哥,我比你年长,本就当得了你大哥……不许叫殿下,我就告诉你。” 这样的实力无关弄虚作假,光渡是心悦诚服的。 包括他熟练掌握金文、蒙文,家中有一个妹妹,以及爹娘的情况…… “不过,你从小学武这件事不用说,我自己也摸得出来。” 李元阙却反问他:“你是不是很少生病?” 光渡第一个反应便是:“绝无可能!” 李元阙一连点了几个大城镇,这都是与金、蒙、辽接壤的地段,光渡逐渐相信自己病中兜了不少底细,李元阙竟然连他出身都猜的差不多,“所以,沛泽,你是哪里的人?” 李元阙摇摇头,没在让光渡握刀,他摸索着走了几步,还没开口,光渡已经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走过去用那只干净的手牵着他的袖子,将李元阙带到了云杉树前,“殿下,你右前方有一颗云杉,如海碗碗口粗细。” 李元阙双手在空中比出了光渡的身形,肩宽腰身,几乎分毫不差,“当时帮你换被冷汗浸湿的衣服时,我就发现,你这个肌肉筋骨,绝对是从小就学武的,很难得。” 不过李元阙的话锋,却在变转,“所以,当你决定动手的时候,寻常人是根本打不过你的。” “你武艺如此娴熟,杀敌却足够果断,动手后情绪也安静稳定,可见不是第一回如此动手。” 李元阙清醒地点出自他们相遇以来的经历,“有人在追杀你,你惹上了事,是什么?惹上了什么人寻仇,还是身上背着官府通缉?” 光渡最后的笑意敛去,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殿下,看破不说破啊,我一直以为你也有这个默契的。”
第73章 既然李元阙今日打破了这份知而不问的默契,那他就必是另有所谋。 刚刚火堆边畅怀而谈的轻松气氛,如今已一扫而空 光渡目光冷了下来,他不笑时,眼角便如沾雪霜,格外冰凉。 他无声看着李元阙,等待着李元阙的回应。 李元阙抬起手,声音恰到好处的安抚人心,“沛泽,不用紧张,我想要的东西,就在你身上。” “……恕我直言。”光渡坐在火堆的另一侧,谨慎地开口道,“我如今身无长物,孑然一身,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殿下惦记上?” 李元阙看不见,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光渡想,李元阙和之前自己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也从不因为容貌对他有任何偏待。 难道是因为……李元阙为了自身安危,所以才故作此态? 但这个念头刚从光渡心中闪过,就被他自己否定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光渡有九成信心,李元阙不是这样的人。 能挥得起这样的刀,李元阙有自己的傲气,能在自己昏迷时照顾两个人,他眼睛瞎了也自有谋生本事,不需要对他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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