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绝望越聚越多,死死压在所有人头上。 偏偏这时,霍尔集团开始发难,他们声称阿瓦兰茨地区有人藏匿违禁气体,要求政府军彻查,政府军堂而皇之掀翻整个B区。 现在是第四天,临近96小时。 袁朗睁开眼,眼神清明:“齐桓,谢谢。”他是在谢谢齐桓当时果断将他击晕,没让他做出损害中队利益的事情。 齐桓闭上眼,艰涩地拒绝:“队长,你别这样,杀了我吧。” “我杀你干嘛,你没做错,不如说你做得很对。”袁朗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但是这段时间大量注射进身体的镇静剂使他异常疲惫,连牵动嘴角都难做到。 “救出来的那个政府军呢?” “还在昏迷,但斯基说命保住了。” “好。”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袁朗:“从现在开始,减少搜救人员,我们还有其他任务。” 很符合他中队长的形象,是袁朗在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冷静决定,他们没办法再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去搜救一个下落不明的人。 齐桓怔怔地,敬了个礼:“是。” 他无法指责袁朗冷血,只因他是整个阿瓦兰茨中队的中队长,他也知道,做出这个决定谁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齐桓现在甚至想去拜拜神,如果可以,大发慈悲让许三多回来。可惜他是无神论者,连把希望放到虚无缥缈的信仰上都做不到。 夜里,袁朗被允许能从医务室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他打了个报告,要见铁路。 铁路见到投影里袁朗的样子,长长地叹气:“你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 袁朗摸摸自己下巴的胡茬,一时无话。他现在因为失眠的折磨憔悴不堪,身上不知有多少针眼,又缠上好几处绷带,看上去确实人不人鬼不鬼的,哪里还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还好,小混蛋没看见。 “大队长,我请求……” 袁朗才开头就被铁路打断:“你少废话!我已经派了一队专业搜救人员过来,随你差遣。直到找到许三多为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我也有要求,你尽快恢复好,霍尔那帮家伙盯得紧,不要让他们抓住你阿瓦兰茨的把柄。” 袁朗嘴唇开了又合,最后举起右手,无声地敬礼。 铁路看到他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纱布和青紫伤痕,免不了又是一声长叹。随后挂掉电话。房间内唯一的声音消失,静得让人心慌。 袁朗坐在椅子上,渐渐和夜色融为一体,安静、寂寥。 许三多因他走上这条路,是他没有保护好他,才导致今日种种。 可他现在甚至不能悲伤,剧烈的情绪起伏会让他的排异反应越发严重,所以他只能冷静,像座雕像。 这将是一场绝望而漫长的等待。 许三多做了很多混乱的梦。 他梦到自己在战场上,一颗子弹正中他的胸膛;又梦到自己一头栽进老家的溪水里,冷得刺骨。 死亡如此炽热又冰冷,他很想放弃,好累。 可当这个念头才刚刚出现,又被许三多立刻否决,不行,他不能放弃,他还要回家。 不管是家人身边,还是阿瓦兰茨,他都要回去。 “喂?还活着吗?不会真的死了吧?” 朦胧之中,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很远,又很近,有点熟悉,又很陌生。 许三多很想问问他,你知道阿瓦兰茨在哪吗?我想回家。 “醒醒,喂!”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许三多竭尽全力地喊,喊到喉咙嘶哑,转眼黑暗又把他吞噬,恍惚间他在暴雨中的柏莱奔跑,他想,一直这么跑下去,终有一天,他能跑到阿瓦兰茨。 不知过了多久,许三多感觉到温暖,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那场暴雨里,许三多失温昏迷,有人把他揽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一夜。 那是袁朗的声音,忽远忽近,絮絮叨叨,在他耳畔萦绕,温柔得可怕。 “许三多?算了睡着也挺好的……可惜,你没在柏莱最美的时候来到这……你说我如果扔下你,自己跑了,你肯定活不下来……许三多,你要活下来。” “活下来。” 在柏莱这片赴死之地,袁朗让他活下来。 暴雨停歇,荒原上升起一轮粉金色的太阳,许三多也终于艰难地睁开眼。 眼睛最开始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点轮廓,随后渐渐清晰,许三多可以看到那人惊讶又欣喜的表情,和褪去浓妆后差点认不出来的脸。 “哎呀,你真的还活着!你还活着!” 许三多扯动嘴角,想打个招呼,嗓子却干涩得只能发出几个音节。 “先别说话小哥哥,医生说你伤得好重。”男生浮出笑来,端了杯水来用勺子一点点给许三多喂水,“我是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捡到你。” 我也没想到,居然还会见到你——在剿灭阿蒙神之后,许三多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也不知道是该骂你把阿蒙神给端了,还是谢谢你提前让我躲过这一劫。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陈嘉北。” 喝了一点水的许三多已经可以发出更多音节来了,他缓慢地说:“许三多。” “许三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个老A,怎么会遍体鳞伤地出现在这……”陈嘉北顿住,懊恼地继续,“我问的是什么鬼问题,你们老A,负个伤再正常不过。” 他有些怜悯地用眼睛一点点扫过许三多的身体,从骨折了的脚,到还在渗血的腹部,最后停留在许三多脸上,目光越发怜悯:“真造孽。” 许三多在睁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察觉到,身体上的问题不算什么,总有治愈的一天,但是他的视野只有平时的一半。 他的右眼,似乎失去了视力。 “我的右眼怎么了?”许三多平静地问。 陈嘉北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残忍得让他不忍心讲,斟酌半天词句:“我不知道,在河边救你的时候你的右眼就一直在流血。你是老A,我又不敢送你去医院,只能让黑医上门来看看你的伤势,他说……” “我的眼球还在吗?” “还在,但是可能剧烈撞击导致眼球受损,他说如果感染必须摘除掉,不然会影响你的左眼。” “好,谢谢你,陈嘉北。” 陈嘉北愣住,他对于许三多的平静感到不可思议,那可是右眼失明,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 听到陈嘉北的疑问,许三多呼吸稍稍急促起来,又竭力保持回平静,他用仅有的一只眼睛感受光,刺得他开始流泪。 “骨折了还能接上,伤口可以缝合,眼睛受伤也可以治愈。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可以回家。” “回哪去?” “阿瓦兰茨,那是我的家。” 陈嘉北沉默一瞬:“可是,我联系不上你们老A,这里也不是阿瓦兰茨。” 许三多这时才知道他顺着排水渠飘出去有多远,从阿瓦兰茨一路到了边境线,陈嘉北偶然在河边休息的时候发现了昏死在河滩的许三多,也不敢声张,悄悄找车将他带到自己的居住地。 “我昏迷了几天?” “今天是第五天,我真的以为你要死了。” 阿瓦兰茨的战友们肯定找他找疯了,他需要先取得联系。 “你能不能帮我联系……”许三多话还没说完,陈嘉北猛地站起:“我忘了,医生交代我你醒了就赶紧通知他。” 许三多闭上嘴,疲惫将他侵蚀。 医生来得很慢,一进门就开始念叨陈嘉北:“你催什么催,我还要做生意的,又不是只有你们!” 陈嘉北气冲冲,跟他吵:“老梁!他都伤那么重了!” “又没有缺胳膊少腿,慌什么。”梁医生上前,看到许三多清醒的目光,低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醒得还挺快。” 粗略地检查一通,梁医生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药甩给陈嘉北,又给许三多换掉被血浸湿的纱布,最后才望着他的眼睛。 “你这个右眼,我觉得保不住,干脆点,摘掉算了。” 许三多瞳孔微微缩小。 “我看了下,眼球受损救不回来,现在也影响到你的左眼,你没觉得现在看东西开始模糊了?再不摘掉等着变瞎子吧。” 陈嘉北在后面叫:“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实话实说。” 思绪游离在他们的对话之外,许三多刚觉得自己大难不死,可现在梁医生告诉他,不行,右眼没了。 一个没有右眼,左眼视力也受损的人,真的还能回到阿瓦兰茨吗?他还有什么作用?观察不到出招,瞄准不了目标,就连机械维修,都是要眼睛的工作。 怎么就会,伤到眼睛呢? 陈嘉北和梁医生的争吵声渐渐消失,在看到许三多默默流泪之后,他们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梁医生拿起药箱:“你自己考虑,我还赶时间。如果确定了来我诊所做手术。” 陈嘉北手足无措,他原本还有些怨怼许三多一醒来就只想走,可许三多实在太可怜,他怨都怨不了多久:“别哭了,你不是让我帮你联系人吗?你告诉我号码。” “不用了。”许三多流着泪,“暂时不用。” “行,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来,吃完东西吃药。” 陈嘉北识相地离开,留许三多一个人在房间里。 许三多知道,他其实没有选择。 摘除右眼后,他唯一还能留在阿瓦兰茨的方法只有安装上仿生眼球。许多多装上的那种义体没有任何作用,恢复不了视力,而他要装上的仿生眼球,必定会产生排异反应,像袁朗或者斯基那样,痛不欲生。 往哪边走,好像都是死路一条。 袁朗……许三多想起袁朗,他当年失去左臂,为什么会安装机械义体,甘心承受无穷无尽的排异反应。 答案其实很明显。 时间不断往前,生命不停旋转,袁朗和他,他们还有要追逐的东西,所以宁愿用痛苦饲养冰冷的机械。 陈嘉北在桌前收拾,听到许三多说话,没听清。 “拜托你,我想明天去摘除右眼。”
第53章 【53.往静脉注射阳光】 陈嘉北屋子的门前有一轮倒下的摩天轮,一张巨大的圆盘静静地躺在地上,锈迹斑斑。 从屋子里被搬运出来时,许三多在朦胧中看见了那轮摩天轮,高热让他整个人神情恹恹,吃过药后强打起精神来问陈嘉北:“那是摩天轮吗?” “嗯。”陈嘉北送他上了车,坐在车里才松了口气。 许三多迷迷糊糊地念叨着:“摩天轮很好看。” 陈嘉北并没有再搭话,他侧过脸往窗外看,倒下的摩天轮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是数年前的他,也许也会跟许三多一样对这些东西充满向往。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0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