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纯真、新鲜,跟他都不沾边。 陈嘉北漫无边际地想着,听说老A都挺有钱的,如果许三多要走,到时候得好好问他们拿一笔钱才行。那就可以把家里的床换掉了,也可以开通制冷系统,夏天不会再像以前那么闷热,他整夜整夜热得睡不着…… 车轻微地颠簸了一下,陈嘉北下意识第一时间去扶住许三多,又怔怔收回手,不大高兴地质问司机:“怎么开车的呀!” “有搜救车挡路。” 陈嘉北从车窗往外看,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凌空车与他们擦肩而过,他收回视线,拍拍驾驶座:“开快点,赶着救命呢。” “我说你们也真敢拿给老梁看病啊,是去赶着送命吧。” 陈嘉北气得紧:“说什么丧气话,好好开车!”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城另一边的地下诊所。 肮脏逼仄的暗巷外,只挂着一块小小的霓虹指示牌,梁医生打开门的时候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陈嘉北不由得捂住鼻子:“你有病吧!动手术之前还喝酒?!” 梁医生喝得双目通红,毫不在意地打了个酒嗝,示意他们把人抬进诊所:“喝点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手术。” 陈嘉北怵了:“我们不做了,不做了!送我们走!” 送来人的司机走后,梁医生才嗤笑着说:“行啊,你去其他地方,一个小时就有政府的人来问你为什么会收留叛军。” 陈嘉北无言以对,整座城,确实只有梁医生这个黑医嘴巴最严。 “别瞎担心,他发烧了是不是?那我等烧退了再动手术吧。睡一觉先。”说罢也不管陈嘉北,自顾自躺在角落的破旧沙发上和衣而睡。陈嘉北这才舒一口气,再怎么也比现在醉醺醺的时候动手术要好得多。 两个小时后,许三多的烧终于退下去,他晕乎乎地睁开眼,就是一盏没打开的无影灯,他就明白自己已经到了梁医生的诊所。 “醒了?陈嘉北说给你修什么东西去了。”梁医生已经戴上手套和口罩,一双眼冷冰冰地注视许三多,“你确定要摘除右眼?” 许三多感到一阵虚脱,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算是同意。 不摘掉,还能怎么办呢?他还能怎么办呢? “仿、仿生……” 梁医生的嗤笑打断了许三多的话:“你还想着用仿生部件补上?去哪找?黑市这玩意都是有价无市,而且……”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那东西,是来毁灭人类的。” 许三多费力地抬眼看他:“毁灭……是什么、意思?” “不属于人类的强大,都需要收取代价。” 冰冷的液体注射进身体,许三多皱眉,思绪被一点点抽离,浮在身旁,藕断丝连的感觉。 “耐药性这么高?” 他甚至能听见梁医生在喃喃自语。 “喂,你这个情况……我可能没办法……麻醉……你会……忍受吗?” 在说什么?许三多听不清,意识也没有办法再处理这些信息,直到冰冷的刀碰到眼球的时候,他的大脑才将信息处理完毕。 是说麻醉剂对他的作用比较小,需要他忍的意思吗? 许三多昏昏沉沉,疼痛如针扎进他的右眼,是能忍受的程度,但是更难以接受的是,许三多在清醒地感知到他的眼球在一点点被剥离开待了二十二年的身体。 一点一点,切断连接。 许三多想起许多多,那个孩子……也接受过这样的摧残。好残忍,好残忍的世界。 没有任何反应,死了一般,许三多被迫全程清醒感受右眼的摘除手术,冷汗浸湿底下的床单,而他连哭泣都做不到——再见,我的右眼。 世界上只有他在为他的右眼做一场无声的悼念仪式。 半个小时后,梁医生为许三多包扎完毕,取下带血的手套拍拍许三多的脸:“结束了。” 许三多半睁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麻药还没散掉,梁医生见怪不怪,只难得生出点感慨:“所以说,人体的每个部位都弥足珍贵,你们这些人不懂,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就算是你本事大,能用上仿生部件,接下来还不是无穷无尽的排异反应把你折磨到死。” “十多年前我就见过这样的地狱,好不容易被禁止……好不容易啊。” 许三多的左眼在他的话语里终于微微转动了一点。 “睡吧,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顷刻之间就让许三多陷入深深的睡梦中。 另一边,陈嘉北失魂落魄地从维修店走出来,紧紧握着手里的东西,骂道:“修不了就修不了,我就不信这么大个城市找不到一个能修的。” 这么想着,陈嘉北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人对着他的方向窃窃私语,凭多年摸爬滚打的经历,他不敢再在这里停留,拔腿就跑。他笃定,一定是这个东西被人看上了,要来抢! 许三多啊许三多,怎么遇到你碰上的都是倒霉事! 好不容易才甩掉那群人,陈嘉北到诊所后又要联系人来把许三多送回家。临走前梁医生数着钱,皱眉:“诶,你不买点药回去?他术后还得吃消炎药。” 陈嘉北的积蓄基本都在梁医生手里了,只得咬咬牙:“家里还有!”话语刚落,一盒药就被梁医生甩过来:“算了,就当我做了单赔本生意,滚吧。” 陈嘉北把药揣进兜里,半晌,低声道了谢。 清醒后的第一时间许三多就询问陈嘉北有没有联系上他的队友,陈嘉北把那块显示屏被撞得破碎的通讯器拿给许三多:“我想找人修……但是你这鬼东西估计很值钱,被盯上了,我不敢再去。” 许三多依旧不放弃:“我还记得我队友的虚拟号码,或者你帮我联系一下布斯维奇……”陈嘉北将他报出的号码一一记下,再一一拨过去,都是无人接听。 许三多听着电话的忙音,终于闭上嘴,他已经麻烦陈嘉北太多。 “我也可以帮你跑一趟阿瓦兰茨,但是,我现在没钱了……要么等你恢复好,你再回去吧。” 许三多只能恳求,恳求陈嘉北每天帮自己联系一下。 然而仅仅到下午,陈嘉北就白着一张脸回来,对他说自己的手机摔坏了,同样的,没有钱买新的,或者维修。 许三多张开嘴想讲什么,最后还是将话咽进肚子里。 陈嘉北如常给他倒水,又取出一颗药,扶他半坐起来吃药。也许是彼此之间的沉默太过压抑,陈嘉北突然“噌”地站起来,重重喘气。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队友在找你,我知道!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不过在最底层讨生活,我没有家人也没朋友,现在因为你连钱都没了!我发的是哪门子善心救你,我活该!” 他发泄似的踢着一旁的桌子,许三多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搞晕了头,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夺门而出,不见踪影。 许三多看了看自己骨折的脚和腹部刚刚愈合的伤口,无法控制地生出自我厌恶的想法,他躺在这如同废人,还把救他的人给气哭了。 把通讯器举到眼前,许三多有些费劲地用一只眼睛尝试开机。 令人高兴地是通讯器还可以开机,碎了的屏幕不妨碍语音功能使用;遗憾的是联网功能全都失效,许三多只能调动本身内存。 而内存里只有一个东西。 许三多低声念着:“阿瓦兰茨之心。” 一座高塔拔地而起,悠然地在空气中闪烁。 许三多望着投影,沉默而长久地望着,目光穿过投影,望向远方的人。 陈嘉北晚上很晚才回家,带着酒气,打开门就望见一片黑暗里闪耀着的阿瓦兰茨之心。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喝多了:“这、这怎么来的?” 许三多扬起笑:“我的投影,通讯器就只有这个还能用。” 陈嘉北摇摇晃晃地关上门,一屁股靠墙坐下,他在C区的时候很多次见过阿瓦兰茨之心,但是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看它。 呼吸间尽是酒气,脑袋昏沉,都在提醒他刚刚的放纵是如何罪恶。 许三多开口,很老套地引起话题,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老套已经殊为不易:“吃了吗?” “没吃,喝酒了。”陈嘉北伸出胳膊,把自己牢牢抱住,试图提供给自己一些安全感,“最后一点钱,没给你买药,我自己买酒喝。” 许三多有些慌张:“没事,那是你的钱,你不用都花在我身上……但是喝酒对身体不好。” “你管我。”陈嘉北冷冷地说。 许三多识相地闭嘴。 不管如何,许三多在动手术后情况一天比一天好,陈嘉北不太跟他说话,但是日常三餐都会安排好后才离开。 他们都默契地没再提起离开的事,许三多在第二天就已经在尝试下床走路,骨折不算严重,也已经处理完毕,他可以试着走走。 陈嘉北依旧会在很晚才回来,带一身酒气,蜷缩在沙发里,要许三多把阿瓦兰茨之心放出来看。 这是陈嘉北在黑沉沉的夜里所能见到最美的东西。 “喝酒对身体不好。”许三多的劝告声如期而至,陈嘉北只是笑:“我无聊啊,不喝酒能做什么。” 许三多还真的思考了起来:“看书?” 陈嘉北愣住,随后大笑,边笑边流眼泪:“看书?我活下去就已经够难了,哪有心思读书?” “那……那我讲给你听吧。” 许三多娓娓道来,他说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子;他又说起一座怜悯世人的雕像;还说起死在雕像脚边的燕子。 一个故事结束,许三多没听到任何反馈,他尴尬地笑笑:“我说得不好……” 陈嘉北绵长的呼吸声传来,许三多撑起身体,下了床,拿过被子给他盖上。 “晚安,陈嘉北。” 第二天晚上,陈嘉北没再喝酒,回来时把药扔到许三多身上。 “联系上你的队友了,他们马上会来接你走。” 许三多抑制不住地高兴:“谢、谢谢……” “到时候别忘了让他们付钱给我,全部加起来,我要两万,我要开通冷气,还有暖气。” “好,我把我的工资预支出来给你。” 陈嘉北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许三多:“你是不是傻?你是为他们做事受伤的吧?为什么还要用你的工资给我?” “不是,我……”许三多着急辩解,“是我,我要谢谢你。” 陈嘉北红了眼眶:“谁要你谢我,我只是做了单生意,两万,照顾你这么些天,够了!” 他知道他留不住许三多,河边重逢时的激动和幻想一点点被现实磨损,他和许三多也只是能一同在夜晚看阿瓦兰茨之心的关系而已。 仅此而已,别的,都留不住。 黎明之前,门被敲响,吓醒了房间里的两个人。陈嘉北气鼓鼓地打开门:“敲什么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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