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贯早起后,嬴政继续执笔,为最后空缺的面上部分添墨。 神态早已想好,要张牙舞爪,一派严肃,似乎在警告来人,莫要再对他动手动脚。 但这般神色出现在一张软乎乎的脸上,反而让人平白另起了些坏心思。 这神态平日很是常见,对于嬴政来说,此时描摹出来并不是难事,轮廓画出,继而逐步添笔。 在最后,嬴政为小虎添上黑色眼珠。 生动的形象跃然纸上,心中所想此时具象到眼前,嬴政对着画像,莫名又添了几分想念。 也不知秦政会要送他什么。 以他的个性,必然是想往张扬了送。 可如今自己在赵国,太过张扬可不好,这一点,秦政又会如何应对? 嬴政越是想,就越是隐隐多了几分期待。 多年未像这般生出期许的心思,同秦政久久相处,嬴政觉得自己再活一世,倒是活得越发回去了。 看了许久,嬴政才将自己从这思绪中拔出,面前画布笔墨干透,画卷被他收好放去竹筒,由黑衣携带着,跨越边境送去秦国。 也就是不久后,生辰当日,嬴政收到了秦政送与他的礼物。 是一方小盒,以及小盒中的字条。 小盒打开,就见是一金铸虎形配饰。 形象也是偏小巧可爱了去,嬴政不免怀疑秦政是参照那画像送出的礼。 这可不像他送礼的风格,嬴政不解之际,却见其下压着的字条。 ——回秦之际,此物为信,兑生辰礼。 这么看来,他所准备之物还是不便送至赵国,嬴政挑起笑来,将配饰挂绳安在了腰间。 秦政给他此物,无非是想让他多一桩期待,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回秦。 即使不想承认,但秦政这招实在有效,嬴政对此处更添了几分厌恶。 也凭借着这份想离赵的心思,嬴政将在赵国需处理的事宜尽数提了日程,联合扈辄与郭开等人,推动着一切朝着自己的预想行进。 此年开春之际,如嬴政所料,赵王平日沉迷美色,在赵妃的几番哄骗之下,执意立其为后。 但因其原本是为娼妓,一时朝堂中反对之声明显。 赵王明显不想听这番反对之声,可又碍于不能随意定罪,接连几日朝堂,他都对此事避而不谈。 而支持赵迁的一党自然不会错过此次时机,不能随意定罪,那么就让这些反对之人变得有罪可定。 一时间,暗流涌动的赵国朝堂中,争斗在一夜之间爆发。 各路检举的证据涌出,在几日间接连呈到赵王面前。 赵王执意立赵妃为后,对这些证据也并不多加核实,先将执意反对的臣子惩处了去。 许多落得禁足的下场,更为严重的,则是干脆罢官。 一时朝中臣子人人自危,也未有人敢去惹这时候的赵王。 但这时机反倒对嬴政非常有利。 先前与扈辄一同伪造的证据在此刻派上了用场,也未经郭开点头,只两人简单商议后,便由嬴政做主,借用扈辄的手递呈了上去。 郭开第二日上朝堂之际,就觉今日氛围十分地不对。 一众人见他来,纷纷将视线投过来。 其中以司马尚为首,赵国诸多将领看他是带着颇多敌意。 郭开被看得背后发凉,赶忙寻人与他言道了其中怪异。 却就此听闻了一件他并不知晓之事。 就在昨日,赵王收到了一封检举边关将领与匈奴一方勾连,假意不时起战,从而骗取朝中大批军饷。 背后真相,实则是将领从中获私利,而匈奴从边关处获取粮食,两相获利,唯有赵国朝堂被蒙在鼓中。 司马尚等人当然知晓此为污蔑,在被赵王传召之际尽然据理力争,奈何赵王对详尽的证据深信不疑,就算他们费尽口舌,赵王也未有将这份检举视作污蔑。 无奈,他们只得去寻为赵王递此信的罪魁祸首。 是为扈辄。 而扈辄近来亲近之臣,便是郭开。 司马尚一众人支持的是素有贤名的太子,而这郭开,一贯亲近公子迁,其中阴谋诡计,司马尚等人自然猜出了大半。 郭开听完,冷汗都冒了大半。 一场朝会心惊胆战地听下来,下朝后,他速而去寻了扈辄。 质问间,郭开才拼凑出了此事全貌。 扈辄是递上去了证据没错,但其上内容,并不是最大的问题。 他递上去的,只是关乎支持太子的一众将领平日跋扈无比,有失德行。 此为意料之中,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份证据。 不知是谁递上,与扈辄呈上去的证据恰好就成了一条完整的线,直指边关将领。 郭开当下目的只是要将朝堂内的阻碍除去,而关乎边关将士与将领,则是日后的计划,为何如今会提前这样多? 招惹到赵国最大的军事集团,以他如今的官位,定然不能与其抗衡。 但此事明显指向是他在背后动手脚,就算他如今去与司马尚等人解释,这些人也概不会信他。 慌乱片刻,郭开速而冷静下来,去想到底会是谁。 思来想去,郭开只能想到崇苏。 只有他了解扈辄在做些什么,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 崇苏在逼他与这些人作对。 想到这个可能性,郭开无疑是怒火陡生。 赵王对此已然生疑,事后必定会去查证,若是放任真相水落石出,那么就是他失势,以后再无翻身之日。 而如若顺水推舟,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去与这一党派抗争,去险中求胜,争个头破血流。 他这是被崇苏推去幕前当作挡箭牌了。 郭开越是想,一腔怒火就越是无处发泄,在府中准备妥当,就唤人召来崇苏。 既然是他惹出的祸事,至少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幕后操纵着一切的人前来府上,却是一派悠哉。 嬴政见郭开这副神色,结合今日朝堂上传出的风声,就知计划颇有成效。 至此,此人的利用价值算是达成,就算郭开再怎么不乐意,日后也只能按照他预设的路走下去。 要么,他往上走,要么,就由太子嘉一党将他撕个粉碎。 郭开知道自己只能选前者,可也正是知道,他才更是震怒。 他这般算是什么,算将自己当作可以一个随意摆布的下属吗。 郭开只觉一味地忍让他得寸进尺,如今居然都骑到了自己头上。 对方处变不惊的神情摆到面前,郭开更是气从心中来,几步走到他面前,质问道:“为何不经由本官同意便行此事?” 嬴政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般结果,不正是大夫想要?” 郭开就知他会是这样的态度,也不想多说,只重重敲了身旁桌案。 两个带剑侍卫闻声而出,面对嬴政而立。 郭开有这二人护身,再度看向嬴政。 嬴政依旧不为所动,问他道:“大夫这是?” 郭开冷笑道:“自然是要你好好说话。” 他特意不让崇苏带那些侍从进来,就是要借此给他一个教训。 话一说完,他就示意两人上前去。 直到此刻,嬴政的面色才稍稍变了变。 郭开还以为他终于是害怕,更是得意,道:“我并不缺你一个幕僚,既然你数次逾矩,就莫要怪本官无情。” 只消将人制服,事后怎样处置,就是他说了算。 此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经此一日,郭开要他从前有多傲然,今后就要对他有多唯命是从。 郭开听闻过他守城的事迹,知晓他会武,特意提醒道:“拔剑对他。” 带着寒光的剑靠近,嬴政稍稍后退了一步。 他最后看了一眼侍卫身后神色几尽有些扭曲的郭开,道:“大夫当真要这般不讲情理?” 郭开哼笑一声,朝嬴政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他嘲讽道:“本官对你有恩,你却如此不将本官放在眼里,如此不要脸面,实在是连硕鼠都不如。” 嬴政的脸色转瞬冷了下来。 还未有人胆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 他这般态势,嬴政也就无所谓就此与他撕破脸。 侍卫在郭开话音落时一剑刺出,与此同时,一把小刃从嬴政袖中滑落。 今日朝堂上的消息传出,又逢郭开唤他过来,嬴政自然知晓此事郭开不会善罢甘休。 既是如此,他又怎可能一点都不设防。 利剑过来,嬴政也不躲,抬刃格挡之际,移步上前,以刃抵剑将此人剑高抬,另手打出,直击此人咽喉。 此人自是躲闪开去,可就是躲闪卸力之际,嬴政猛抬了手中刃,对招间,就将此人的剑挑得飞去了高处。 嬴政也未有趁此立即去接剑,反而在此刻旁撤了步子。 而就在上一刻,从嬴政身后绕上、另一个侍卫的剑对准他刺来。 恰逢嬴政闪躲开去,他来不及收剑,这剑刺出,是正正刺中了面前被挑飞剑的侍卫。 场上画面在这一刻似乎是凝滞住。 鲜血喷薄而出,在郭开三人不可置信的对视中,被刺中的侍卫缓缓倒下。 嬴政眼睫都不眨,抬手,接住了下落的剑。 手握利剑,他并不打算给敌手时间,趁着手刃同伴的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一剑刺出。 以同样的方式终结了此人的性命。 速度之快,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两人接连毙命。 郭开被他连杀两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的面容惊得连连后退。 在此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名为崇苏的人能有此等战力。 但他还有侍卫在后屋,方才只唤两人,实在是想借此去羞辱他。 慌乱间,郭开出声去唤其他侍卫。 可才喊出一声,嬴政手腕一转,冒着寒光的剑刃翻转,剑身朝着郭开直直就打过来。 还未滴落干净的血迹重重打来,黏腻的血液沾染到面上,其后是冰凉的剑身。 郭开似乎被拍了个神魂俱散,也不顾嘴中破裂,鲜血涌出,看着愈发近的剑光,他指着嬴政连连后退,又在慌乱中被绊倒,朝后跌去。 嬴政一步也不停,冷着脸朝他一步步逼近。 郭开站不起身来,却又实在害怕时不时闪到面上的寒光,只好在地上一片混乱中,捂着涌着鲜血的脸,蹬着腿朝后退走。 此时此刻,他才像一只被人到处追赶的,无处遁逃的老鼠。 嬴政的剑紧随着他落下,时而砍在郭开身侧的桌案上,时而紧贴着郭开的手,砍去一旁的地板上。 郭开被巨大的响动和寒光落下的极近距离吓得魂飞魄散,想出声求饶,可方才那一下打得他脸侧肿胀,想张嘴,却是一阵阵的剧痛,是无论如何都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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