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事,嬴政的面色也丝毫未改。 是要成为姚贾,还是成为韩非,去留由君决。 他或许会惋惜,但不会在秦国的利益上做出半点让步。 又是几日,夜。 此地离邯郸还有几日路程,接连奔波的李牧难得觉出累来。 可此夜,他却未有丝毫睡意。 小客栈的静寂后院时而有着虫鸣,多年的军功让他得以独占此地不受扰,他着衣立于堂前,似乎是在静等着什么人。 云隐月出,约是后半夜,前堂起了些动静,是看押人的交谈声。 随后,一个身形顷长,半面掩在面罩下的人缓步行至后院。 长身玉立,戴月而来。 前堂的声音随即止息,交谈声因他而起,也未引出太多骚动,看来是看押者识得之人。 李牧也就知晓此人便是自己要等的人,看他片刻,只从他露出的眉眼中看出他尚且年轻,笑言道:“既特意走这一遭,小友何不露真容?” 年轻人长目轻动,似乎起了些笑意。 随即,他微微低头,抬手揭了面罩。 再度抬目看他这一刻,恍然间,李牧好似在这张从未见过的面容上窥得些前人之影。 年轻人微微欠身,道:“久闻将军威名。” 言道间的态势更是与记忆中的一人重合。 半响,他才想起来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印象究竟归属谁人。 李牧并未见过此人几面,但此人却给赵国、乃至其余六国,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再度看见,李牧也颇有些不可置信。 面前这个看似年纪不长的年轻人,举手投足之间,竟是有昭王之风。
第132章 反击 嬴政并不知他竟是想到了自家先辈,还以为他是在辨认着自己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带此面罩。 他在赵国待了许久,难免会有人识得他,一路上虽未停留过多,但以防万一,他并不想暴露己身行程,这才特地做此掩饰。 这种小事他并未特意去解释,面上持着刻意显着的谦虚,静等着李牧再度回话。 李牧也收了心底感慨,轻笑道:“有何威名。” 说着,他看其上明亮的月,道:“只不过在边关守了十载黄沙。” 又似乎是在自嘲:“如今看来,数载黄沙,是抵不过几纸诉状。” 他说得这样直接,嬴政亦不与他弯绕,道:“将军就未想过,此为君王昏庸之行?” 李牧哈哈笑道:“小友觉得,我可有这样想过?” 他这样说,那便是想过,嬴政与他道:“既然昏庸,此次回邯郸,将军怕是也不能脱罪。” 李牧瞧他一眼,月色下点破这个话里有话的年轻人的心思,道:“小友既然来此,或是未有想过让老夫回邯郸。” 嬴政微微愣了一下。 还真是瞒不过他。 也不等他说些什么,李牧继续道:“此间押送老夫的侍卫,除去小友的人,怕是已然昏去了吧?” 一个是羁押嫌犯,另一个是深夜到访的神秘来客,只是在押送队伍中有熟识之人,怎么都不该放任他这样闯入。 可到现在为止,却未有一人前来问他二人为何在此相谈,超乎寻常的寂静宣示着一切。 方才交谈过后并未有引起骚动,想来也是他的人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他到来。 话说完,他也不去看嬴政,像是有着笃信的答案,还是静看着前方。 李牧对他的安排这样了解,倒有些看透他所有计划的架势。 嬴政心念百转,面上神情却未变,只是也不藏话了,直言道:“只不过想为将军寻出路。” “出路?”李牧终于转目看他,道:“去往秦国?” 他面上还是那副和善笑意,语间回了身,邀嬴政在堂前落座,他道:“听闻邯郸来了一位秦国的客卿,若未猜错,就是小友?” 嬴政颔首。 李牧继而道:“此刻邀老夫去往秦国,怕是小友从未有离秦之心啊。” 这话一出,只换得对方笑而不语的神情。 双方都不觉有什么话能瞒过对方,既然不答,那便为默认。 李牧得到答案,问他道:“为何要以身涉险?” 潜入赵国可不比出使,如若所做之事曝露,大有可能永远留在赵国。 嬴政自然不会说是为他的天下,道:“自然是有值得我这般做的人。” 李牧猜了个准,道:“秦王?” 嬴政还是回他以轻笑。 果然。 李牧一副了然的模样:“除去他,老夫也想不出来第二者。” 他平日听到的秦王名声可不好,但比之他,此次赵王深信诬告更让他失望,不免道:“能得小友这般信任,想来是一位好君王。” 嬴政轻挑了眉头,替秦政收下这番夸耀,道:“确为好君王,将军既知,何不来秦?” 李牧也不正面答,而是道:“换做小友,终一生为赵国守边,会选择辜负将士与百姓所信,或是在日后手上沾染他们的亡魂?” 嬴政默然不语。 他并不想去做这种互换,他当下想知晓的只有他的选择。 这个回答,他怕是不会愿意。 也不等他回答,李牧道:“况且,老夫若走,左车怕是不能在赵国久待,小友的计划怕是不能继续施展。” 连李左车这一环都知晓,若不是嬴政从未将自己所想告知过他人,当下他都要怀疑是否有人泄密。 看他微微皱了眉头,李牧窥破了他所想,道:“想知道老夫为何会知晓这样多?” 嬴政颔首,诚心道:“将军心思缜密。” 李牧却道:“不,是小友手段高明。” 高明到他也是近来才在诸多碎片中拼凑出真相。 当初在边关,他虽查到过些许怪异,但并未有全然追查到底。 他想从中看出匈奴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花样,于是在可控的范围内,他并未根除匈奴人与军中人的一些交易。 本以为这是匈奴计策的一环,却未曾想到,这背后是远在秦国的客卿之布局。 状告从邯郸城传来之日,他才恍悟了这其中异样,他一向将目光放在军防上,不曾想到头来等来的不是匈奴人的进攻,而是问罪他的诉状。 事发到现今,他一面接受朝廷调查,同时也在调查这背后的真相,终于是将目光锁定在了这来赵不久的崇苏身上。 许多蛛丝马迹随即牵出,可惜的是,他并未有证据去证明是他所为。 更为遗憾的是,等他明白这一切时,关押他的人已然到了边关,无人会听他的辩解,他也未有时间去布局反击。 其中见解,也就只能留到此时,留到真正做了这一切的人面前去言道。 他静静与嬴政说着这些,最后道:“左车曾与我寄信,说近来总有人与他说日后的路。” 也是此一点,他意识到此人的布局并不只在眼下,他与嬴政道:“小友谋的是天下局。” 身在局中,却在事发的一刻串联起了所有真相。 若不是赵王不信任,朝堂亦有他的敌对势力,同盟势力在此时又要避去勾连的嫌疑,但凡有一点可以利用,他未必会坐在此处,这样被动。 嬴政默然听完,语句间尽然是诚心,道:“将军屈于赵国实为埋没,若是将军愿意,大可假死,同我归秦。” 而此处则会被伪造成失火,真相也就无人会知晓。 李牧怎么听不出他一番惜才之心,但其间种种,又怎么会轻易一言间化解,他叹道:“假死赴秦,在幕后躲藏几年,眼看赵国覆亡,恕老夫做不到如此绝情。” 相谈良久,李牧为这终局下了结论,道:“我们终会为敌,既然如此,小友会是如何?” 嬴政的眸子沉了沉,自知多说无益。 既是如此,他也不会过多让步。 他默然拿起桌案上的酒壶,为李牧面前的酒盏添酒。 却只添他一方酒盏。 其中意思明显,李牧随即会意。 但他自然也不会着急去碰这毒酒,而是抬眼,方才和善的面容此时却有些捉摸不透:“小友就未想过,老夫或是还会有破局之法?” 嬴政只觉他在诈他。 他道:“当下无人信将军,又如何去与他人联合?” 李牧即刻回道:“当下确实无人信我,但有人与我一样,想要除掉你。” 嬴政胜券在握的态势终于有了些许崩坏。 这个人只会有一人。 但在此之前,他并未想过这两人联手的可能。 李牧见他神色变化,就知他瞬间反应了过来,最后道:“小友深谙此道,如今却也在此道失足,是为不该。” 他竟为了破局选择与陷害他的郭开联手。 嬴政严肃了面色,问道:“什么时候?” 事到如今,李牧也无所谓去揭露这些,道:“小友的人到边关之时。” 那时他的人递信回邯郸,李牧同样顺势派人递信与郭开。 “!” 时间竟与他的计划如此地吻合。 这意味着李牧不但窥破了他先前布局,还借由他的所有布局,推测出了他往后的行动。 没有人比李牧更清楚,一旦到邯郸,他便有机会去与赵王陈情,去有最后的机会翻盘。 而他的对弈者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也就自然猜到会在某夜迎来对弈者的到访。 也难怪李牧今夜会在此等候,只因他知道,他给郭开送出信之时,他的对手所需的密信也会送出。 他也猜到,密信送达邯郸之际,就是他的对手出发之际。 结合他出发的时间与此处距离邯郸的距离,李牧推测出他概是会今日到来。 一切的结局会在这条回都城的路上结算,他自知无解,却偏偏在死路中闯生门。 哪怕郭开亦可能不会放过他,他也义无反顾入局,为故土最后再做一件事。 除掉这个外来者。
第133章 救场 所有的算计交叠到此刻抛出,嬴政怎么也没想到计划会在最后出了差错。 现在看来,在看到李牧在此等候的那一刻起,他就该觉察不对。 只是一贯胜券在握,他没有想到身在局中的李牧在最后还能做出这样的反击。 长久利用利益一致的便利,借此去操控人心,他也确实忽视了如今在赵国最想除掉他的两支势力大可短暂联手。 成败皆基于此一点,失足始料未及,事已至此,嬴政当下只能放眼后事。 他速而起身,既然李牧早已与郭开联合,那么此地不宜久留。 视线落去李牧面前的酒盏,既然他不愿随他归秦,那么在此事上就不能就此放过。 对峙间,李牧并没有要饮下这杯毒酒的意思。 嬴政几尽毫不留情地拔剑,对上他的瞬间,这才换得李牧开口:“比起老夫,小友要对付的人,或是已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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