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追上来。 想来这一年来,秦政虽不在信上与他言道,但这些年他在天下的布局,秦政定然悟出了许多。 片刻间想了良多,院墙上的亲卫见场上局势静下来,其中一个跳下城墙,朝嬴政匆匆过来,甚是恭敬地为他递上一份绢帛。 此时给他递上,定然是秦政给他的。 趁着乱局中一时平静,嬴政擦去手上沾染的血迹,速而打开这叠起的传信。 只见其上的两行字。 ——见字如面,精锐百人,护你周全。 ——愿安,早归。 在最后,是代表秦政的小人,其上画着一个得意的小表情。 似乎是对这般打算派上用场早有预料,秦政早早就准备了这绢帛,一直交由亲卫保管,只等着这时候给他。 方才还沾染着血迹,杀气重重的握剑之手此时轻触着绢帛上的小人,嬴政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触。 却也只是一瞬,嬴政收了这份心思,又怕绢帛染了血迹,嬴政将它小心放去了心口。 之后,他问起了亲卫具体:“院外是何局势?” 虽借此控下了场面,但也不能一直这般对峙下去,两方势力交汇场上,总要论出个结果。 亲卫也未有说太多,而是示意身旁人将其外对峙的人唤到客栈内。 客栈后院虽不狭小,却也一时容不下这样多人。 最后,代表着郭开一方的领者以及扈辄坐到了嬴政对面。 而两个黑衣站在李牧身后,以防他再起什么心思。 两方对坐,场上气氛并不是太好。 郭开手下人自觉不能将他的性命带回,视线落去了李牧身上。 而嬴政则考量着这两者的下场该是如何。 郭开既然敢暗算李牧,许多事宜自然也是安排好,也定会去伪造其畏罪自杀的证据。 也因此,嬴政并不能在此地将郭开一众尽数斩杀。 否则李牧扈辄同死在一方客栈,消息传回之日,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届时他还未从赵国退走,实在冒险。 那么剩下的选择…… 嬴政不免叹了气。 也如他所想,接下来的谈判中,郭开一方直指李牧,似乎在说明,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作为交换,直至嬴政回到秦国,他们都不会将此事捅去明面。 结果已定,一旁听着的李牧是苦笑一声。 嬴政看了他一眼,问道:“重做选择,将军会如何?” 会是投靠他,还是依旧选择在一开始联合郭开算计他。 他这话,实则在试探李牧当下是否愿意随他归秦。 李牧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在苦笑中摇头,道:“多说无益。” 如若当真可以选,他的选择应当是在筑造于边疆的城墙上固守,是在边关与他的将士们饮酒高歌。 而不是参与这种政斗,甚至要在这种肮脏的算计下白白葬送一切可能的未来。 两人对话间,郭开手下人已然重新上了毒酒,亦有人去在客栈各处浇上火油。 手上再度握上毒酒,李牧看着平静的酒面,久久未有动作。 而对方明显添了些不耐烦的神态,催促间甚至想直接动手。 可才伸手,站在李牧身旁的黑衣在嬴政示意下上前,不由分说地,就将那人踹倒在地。 李牧被这一番动静惊扰,从沉思中回神,看向嬴政的神色中带着说不出的复杂。 看他一阵,诸多话语终归被藏下,他道:“枉费小友一番好意。” 嬴政知晓他意下已决,只是轻摇了头,示意不必客气这些。 虽立场终归不同,生死面前,这样忠于己身的人仍旧值得敬重。 李牧对他报以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场上局势他已然看了通透,就算郭开的人退走,还有秦王的人在场上,他终究逃不过。 只不过,秦王对其臣下的态度与他两相对比…… 李牧再度苦笑。 他最后看向嬴政,道:“你有一位好君王。” 说完此话,他没有再犹豫,当着所有人的面饮下了毒酒。 火油在此刻瞬间被点起。 火势由外向内蔓延,郭开的人带上因受伤而一直沉默的扈辄趁此时机退走。 嬴政却暂留下来。 只等那一众人全然退走,嬴政这才从火场中脱出。 顺便带上了因饮下毒酒而浑身剧痛的李牧。 待到隐蔽郊野,嬴政这才停下,转头去看被搀扶着放下的李牧。 毒酒的效用迅速扩散,面前李牧嘴角涌着阵阵黑血。 嬴政将他带出来,并不为别的,而是道:“将军的尸身,我会差人密送边关。” 至少让他枕着熟悉不过的土地永眠。 李牧逐渐涣散的瞳孔在一瞬染上了光采,生死关头,他奋力抬头去看这位异国人。 不论先前如何,但在这一瞬间,李牧对他生出的是阵阵感激。 神识逐渐散去,李牧用最后的力气自怀中取出了一片绢帛:“此物赠……小友。” 先前能举起重剑的手此时却拿不动极轻的绢帛,李牧的手颤得厉害,嬴政也不懂他其间意,只是先接过来。 李牧的动作却未停,抬手沾了口中涌出的血,朝着嬴政手中的绢帛去。 嬴政明白过来他是要在绢帛上起笔,也就顺着他的动作,将其展开来,方便他去落笔。 也在此时,嬴政看清了绢帛上写着的字。 这是一份家书。 其上口吻,明显是少年人对自家祖父的关心,亦间杂着唤他归家的重重思念。 虽没有落款,但嬴政知晓这是李左车所写,因为珍重,从而被李牧时时带在身上。 落笔之下,黑血浸透了绢帛,正面写的字,嬴政在另一侧也看清。 赴,秦。 最后一笔落下,李牧咳嗽了几声,又是一大口黑血涌出,他嘶哑着声音看向嬴政,道:“左车……” 嬴政及时回应了他:“将军尽可放心。” 也不需过多言道,两人都明白对方未说出口的话。 剧痛中,李牧面上终于是多了一丝释然,抬起的手砸去地面,不再有声息。 不远处的火势渐大,此时已然招来了许多民众官兵,场面混乱不堪,众多声音交杂。 嘈杂声源的不远处,护佑这方天地的将领永远地阖上了双目。 嬴政静看着这份家书,是阵阵唏嘘。 最后的最后,李牧为他尚且年少的孙儿谋划了后路。 以他的远见,自然是观出了天下局势走向究竟会如何。 在他窥破的未来中,赵国必定国破。 届时,李左车或将无处可去,乱世流离。 李牧不想让他受这份苦楚,也不想他再跟随昏庸的君王复国,而是直接赴秦。 他贯有才学,,在应对匈奴上可承他衣钵,他知晓吞并赵国后的秦国会接纳这样的李左车。 而只消有此家书在,届时就算他不愿,家书在李左车面前展出,他自会明白祖父的用心。 嬴政应下这提早几年的托孤,将血书收进怀中,其后安排人将李牧尸身护送离开。 他之所以选择此地与李牧会面,除去地处偏僻,还有一点原因。 此地不远处,住着一位李牧多年好友。 情分所在,只消将李牧送到其府上,说明所托,其后交由此人去动用赵国将领的关系,才能顺利将李牧送往边关。 安排好一切,嬴政速而远离了这一片混乱。 此夜的真相估计会被郭开以李牧畏罪,之后与押送官兵同归于尽的罪名而告终。 李牧一人的死,并不足以助秦攻赵。 借由他的死,挑动匈奴再度南下扰乱赵国边境,才是嬴政真正的目的。 这一目的达成,赵国无论是内政还是边患,都将久久不得安。 阻碍除去大半,日后秦攻赵,便是一片坦途。 而这些做完,当下的局势,在赵国并不宜久留。 本想等郭开全然掌了相邦之权后再离赵,但此人实在小人,嬴政并不想再与他过多周旋,当下果断放弃了此种想法。 只在赵国避过这阵风头,待真相被全然掩盖在郭开的谎言中后,他踏上了回秦路。 又是一年秋日。 他在晚秋离秦,如今早秋归秦。 待赶到咸阳之际,时间上算,他离秦的时日与一年相差无几。 当初估算无错,甚至还早了些许,想来定然能让秦政高兴。 此一路上,嬴政不时捏出秦政赠他的小玩意把玩。 即使从不言道,但每日快马疾驰,他想见秦政的心思是半分都藏不住。 亲卫及黑衣护身,嬴政归秦是一路顺畅。 只待到咸阳近处,秦政的一个亲卫忽而就离了队。 嬴政都不消猜,就知他定然是提前去知会秦政。 也不拦他,而是在之后又稍许放慢了行程,以便亲卫能顺利告知秦政这一消息。 毕竟,他也想见秦政迫不及待朝他奔赴而来的模样。 咸阳。 秦政日常批阅着面前似乎永远都有补给的竹简堆。 接连看了许久,他觉出一阵口渴,正想就此小歇片刻,其外忽而就有亲卫请见。 本以为是尚在咸阳城的亲卫,秦政并未有太大反应。 可等来人进来,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此为早前外派去赵的亲卫。 他归来,自然是嬴政有了消息,对此秦政总归是有兴趣的,却也不显山露水,平静问道:“何事?” 亲卫略过了赵国事宜,只挑了关键说:“禀大王,客卿已然自赵归来,算行程,今夜就到咸阳城外。” “!” 秦政立刻从桌案边起了身,也不觉口渴了,只道:“备马。” 亲卫领命,即刻就去为他备马。 可马备好,秦政一时也未有即刻出发。 此时尚且是午后,这时出城,只会徒然在路旁等候。 作为秦王,在路边无所事事地转悠,总归失了体统。 还会在嬴政面前显得他太过心急。 经此一年,秦政早已学会了忍耐,也早已打算这次定要引导他主动。 为此,他颇为矜持地在殿上静坐许久,直至时辰近了傍晚,他这才出了殿门,在宫门处跃上马匹,牵了马绳就要出宫。 恰在此时,自府上被他叫来,入宫后却又见他骑马欲走的蒙毅被带到了他跟前。 蒙毅对当下场景颇为困惑,还不待他问,秦政就与他道:“明日朝会后移,上卿且帮寡人处理好此事。” 蒙毅安然接下他的安排,又看他捏紧疆绳急欲出宫,还是多问了一句:“大王去何处?” 这话问完,只见秦政看着宫门的视线下移,转而看他,面上神色颇为神气:“自然是去见心上人。”
第135章 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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