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反问:“骗你做什么?” 秦政没有答话,抬手按住他的手腕,而后从他的窄袖抽出一块绢帛来,问:“那这个呢?如何与我解释?” 原来是在这等着。 嬴政挑眉:“不知何人与我传信。” “不知?”秦政不信他。 “真的,”嬴政道:“但传信之人是蒙家侍从,我猜是贺桦。” 他说得真,秦政半信半疑,却也没再问,而后打开了手中薄而轻的绢帛。 “写了什么?”嬴政凑过去问他。 他只传信给了贺桦,嘱咐了他相关事宜,却没有让他回信的意思。 关于其中内容,嬴政是真不知。 秦政没有说其中内容,其先道:“他的字好乱。” “乱?”嬴政拿过了绢帛。 打开来,入目的字确实有些怪异,像是刻意扭曲着写的。 嬴政一看,就知道这是贺桦不想他因字迹而认出他来的小伎俩。 不过他许是多此一举。 毕竟能让他认真看过字迹,并且记在心中的也没有几人。 寥寥九字,嬴政扫下来,却在一个字上停下了目光。 他手中的绢帛无意识地落了。 他记得的字迹确实无多,就算记得,经过贺桦这般的掩饰,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偏偏这个字迹他识得。 偏偏他对这个人的字迹,熟悉到可以单凭一个笔画认出来他是谁。 几尽五年,他虽未在此人身上投注太多视线,却也曾对他的身份有过诸多推测。 他独独没有想过会是他。 谁都可以。 为什么偏偏是他? 此时再回想,却也只有这个人选,才可以解释此人身上的所有反常。 他早该想到的。 嬴政苦笑。 只是他从未去想。 或者说,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恍惚间,嬴政听秦政问:“你怎么了?” 他轻晃了头,苦笑道:“无事。” “可你为什么……”秦政碰他有些发白的脸,却摸到一手冷汗,霎时有些着急,也不在意什么瞒不瞒他了,道:“我去唤人传太医。” “不必。”嬴政将他牵了回来。 “为什么?”秦政抬袖为他擦去额上细汗,又捡起那块绢帛。 ——明日正午,宫门一会。 落款是一个贺字。 秦政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玄机。 为什么崇苏看到这个会这副模样。 秦政还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这样不可控的情绪波动。 “太医无用。”嬴政慢慢将他抱过来,秦政的体温此时像一轮暖阳,暖着如坠冬日冻川的他。 叫太医有何用,能教他与贺桦一同在彼世复生,那才是唯一的解法。 见他不愿看太医,又靠在自己脖颈旁不愿动,秦政抬手,为他揉揉头,一会儿,又给他拍拍背,见他全然没有反应,顿觉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于是换了话说:“你明日要去寻他吗?” “嗯,”嬴政不能容忍此事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当面说清楚,是最好的选择,道:“有些事要处理。” “很重要?” “很重要。” 一席话说下来,秦政等了半天,不见他有说的意思,于是道:“不能告诉我?” 嬴政惊讶于他问得这样直接,抬头看他的神情,虽与平时无差,可他不知为何,就这么看出来些几乎微不可察的失落来。 被他这么一问,嬴政心中阴霾都散了些,与他扯了个笑出来:“不是故意瞒你,我就算说,你也不会懂。” 毕竟是关乎他原来世界的大秦。 “待我得出结果,”嬴政摸摸他脑袋,道:“再同你说吧。” “好吧,”秦政这才满意,又挪开他的手,道:“不许随意摸我的脑袋。” “为什么?”嬴政问。 秦政直言:“像在哄小孩。” 嬴政失笑,道:“你不就是小孩吗?” “不是。”秦政摇摇头。 这话从尚且十三岁的他嘴里说出来是毫无说服力,可嬴政却也没有力气再去逗他,再度靠去了他肩侧。 思绪飘远,飘向了如今在蒙府的贺桦。 他到底为什么会来此世。 又为何一直不愿面对他? 来到这个世界良久,这些问题,该是揭晓的时候了。 次日正午。 近日宫中出入之人众多,但正处戒严期间,贺桦随着蒙骜入宫,却又寻了借口在宫门处留下。 虽成功留下,但却不能待太久。 此次见嬴政,主要还是为了问他今后该如何。 他们既是重生,那就能凭借自己所知改变进程。 他争取到了蒙家的支持,但这段过去他虽有研究,却终归是不甚了解。 接下来,还是要看嬴政如何决定下一步。 待到约定的地方,他老远就见嬴政已然等在那。 当即心下一惊,去看头顶悬日,却也没有迟到,转而放心下来,一路小跑过去,却又在两步外止住。 贺桦一见他就蔫巴,和他站在一块,从来都不会靠太近,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还是嬴政先开口,道:“昨日你劝服蒙将军,他可答应日后尽数避宗室锋芒?” “嗯。”贺桦点头。 嬴政于是道:“做得好。” “嗯。”贺桦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这一句夸奖。 见气氛愈渐尴尬,他干脆转了个话题,道:“日后我该当如何?” “近一年不要再有动作,”嬴政在昨晚就已经考量好,道:“待到第二年,小太子会亲近楚宗室,你让蒙家在朝堂结党,一同针对吕不韦与赵姬势力,不过只需暗斗,不要有明面冲突。之后第三年,让人暗中在民间传吕不韦与赵姬有染的消息。” 再往后的事,他虽有推演,但不能保住一切事情都按他所想进行,于是只说到了这些,而后嘱咐他:“具体行事还要看时局,切莫只记我之所言。” “好,”贺桦道:“我记下了。” 话说完,一时场上又静下了。 贺桦心中有些小小的奔溃。 要不是他们所说涉及这个世界的未来,不能交由他人传达,他真的不愿来与嬴政独处。 半响,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贺桦于是道:“那我便回去了?” 嬴政没有回他,贺桦勉强当他默认,抬脚欲走的当口,他却说话了。 “你可有听过一首歌谣?”嬴政忽然问道。 贺桦停住脚步,不明所以,问道:“歌谣?” 虽说是歌谣,但嬴政并没有唱出来,因为这首歌谣不需曲调,只需四字,他就能明白自己意指为何。 “山有扶苏。”
第26章 对白 话音一落,贺桦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那一抹惊慌一览无余,嬴政便也就知道自己所想无错。 先前在赵国,他将臣子猜了个遍,都没想过会是扶苏。 此人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久便出现,说明他们身死的时间差不了多远。 他根本就想不到扶苏会紧随着他身死。 现在来看,其实扶苏的伪装很是拙劣。 尤其是贺桦这个假名。 他的假名取自重塑的谐音,扶苏的假名其实也是谐音,荷华的谐音。 而山有扶苏的下一句,便是隰有荷华。 他甚至就在自己面前,取了这两字编造了一个假名。 可直到看到昨日那绢帛前,他都没有丝毫往扶苏身上想的念头。 扶苏是他未曾明面承认的继承人,他既也来了这边,那就代表着那个世界的大秦在他死后出了变故。 并且是无可挽回的变故。 繁杂思绪涌上来,一时他也不知该继续说什么。 虽说昨日早已有心理准备,这个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难免痛心。 千言万语终是汇成了一声叹息,他道:“为何真的是你。” “扶苏。” 这个名字当真是跨越了前尘,被他这么一唤,简直是给了本就心如乱麻的扶苏当头一棒。 他不知道嬴政是何时将他认出来的,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那一句为何是你。 这不就是问他为什么会死吗。 他因何而死,难道不是嬴政最清楚吗。 “你为何会来这边?”嬴政问他。 事已至此,他至少要弄清楚其中因由。 扶苏没有答话,一双眼睛暗藏着诸多情绪,嬴政又窥见了初见他时那抹哀伤。 “回答我。”见他半天不说,嬴政的语气带了些命令。 “遗诏是陛下亲口拟下,”扶苏被他问得很是委屈,梗着一口气,道:“又为何要问臣?” 没想到他语气间颇有些怨念,问他为何来这边,又答非所问说去了遗诏,嬴政察觉出些许不对,道:“你收到的遗诏所说为何?” 扶苏微愣,他并不是对诏书丝毫没有怀疑,听他这样问,更觉异样,此时略过那诏书上例举出的多番罪名,只说了关键的那一句:“扶苏为人子不孝,赐剑以自裁。” 嬴政莫名有些心梗,问道:“你莫非,自尽而亡?” 他连着问了几问,像是确实不知此事,扶苏更觉异样,却还是先点了头,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嬴政额角突突地跳,唇紧抿着,一口闷气憋在胸腔里,一时觉得自己都要呕出血来,末了,才吐出几个字来:“遗诏分明是让你回去继位。” 扶苏面上全然透着不可置信,一双眼睛瞪大了,看着他,又避开他看过来的目光,猛地低下头去。 嬴政揉着额角:“你就未有丝毫怀疑?” “有,”扶苏低垂着头,声音都发着抖:“诏书还说,蒙将军为人臣不忠,亦赐死。臣以为,陛下不会赐死蒙将军。” 嬴政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他不会赐死蒙恬,那么就会赐死他吗? 扶苏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认为?难道自己对他不好吗? 有关继承人选,他是怀疑过,踌躇过,但又何曾亏待过扶苏? 从小为他安排最好的老师,按照继承人的规格培养,看着他长成翩翩君子,又让信任的朝臣亲近他,任由他亲民得民心,就算未确立太子,也让他有了一众支持者。 他屡次当朝质疑他所决,嬴政从未给他重罚,在朝中势力交锋最是激烈时,嬴政让他去外监军,去的还是最信任的武将身边,这期间,也未禁止他参与朝政,他上的每一份书,嬴政都会看。 日后扶苏监军归来,不仅有军功在身,亦有蒙家势力为他站台,加之他为扶苏安排好的朝臣,扶苏只要踏着他备好的路往前走就好。 桩桩件件都是想扶苏的以后,他虽追求长生,但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有在给扶苏铺路。 到头来,扶苏却没有一点作为继承人的自信,居然还觉得他会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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