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很轻地点了点头,盖勒特说的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论他们如何思索权衡都无意义,核心国用了“恳请”这样的词汇但不代表他们落了下风,如果他们两个不去会面,那么第十一颗侵彻弹,第十二颗,第十三颗,甚至还有更多更可怕更恐怖他们无法想象的武器,会比雨点还要密集地投入到这里来。 “纽特!”盖勒特喊了一声,周围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便帮他传话,阿不思站在旁边看着那些人四下奔走,他心里出现了一个念头,他觉得巫师虽然都有魔力天赋,但这种天赋实际上并不公平,以至于很多事情自己做得到,其他人却不行。 纽特很快来了,亚麻色的头发上全是灰尘,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满是惊恐:“那个麻瓜是什么意思?” 比起与核心国许多次过招的阿不思和盖勒特,这些从来未曾被奴役的巫师并不明白凡种们的心计与手段,但他也意识到这件事凶险,想要询问阿不思和盖勒特的打算。 “我们两个必须要去。”盖勒特先说,纽特似乎也想说什么,但被盖勒特抬手打断,“你听我说,我们的时间很紧,拖得越久他们越会起疑。” 他向四周看了一圈,压低了声音确保不会被第四个人听到:“高墙已经倒塌,核心国有可能会从地面进攻,你和你哥哥要想办法带着尽可能多的人离开杭州,至于去哪儿……”他停顿了一下,说,“去最近的加德满都特辖区——” “不行,”阿不思摇头,“杭州与加德满都之间有绵延的高原与山峰,长途跨越很有可能会出问题,”他也想了想,脑海中飞速掠过自己所知的一切信息,“分开走,核心国对海的掌控没有陆地精确,你们分一部分人去加德满都,其他人想办法跨海往惠灵顿和旧金山去,我父亲有制作门钥匙的办法,你去找他。” 纽特点头,阿不思又抬头看了一眼在天空中只是一个黑点般的红龙,咬牙道:“别让它跟着你们,它会暴露方向的,好吗?” “可是你妹妹……”纽特忍不住说。 阿不思眼中闪过痛苦,却只能叹气:“她不愿回来,就让她跟着龙吧。” “那你们……”纽特又问。 “我们去跟斯克林杰‘对话’。”这一次回答的是盖勒特,他胳膊揽着阿不思的肩膀,“以此为你们争取时间。” 纽特悲切地望着他们,强忍泪水道:“一定要来跟我们汇合。” 阿不思与盖勒特也同样望着他,两人脸上却没有任何哀沉与恐惧,异口同声地说:“一定。 ” —— 虽然核心国并没有给他们指定“对话”的地点,但阿不思和盖勒特都知道大致的方位,于是他们拉着手上路了。 那其实是很轻松的,因为太阳已经在海的尽头升起,红日缓慢露出它圆润巨大的面庞,特辖区的高墙已经倒塌,他们完全不费力气地穿过废墟,走到了外面的沙地上。 他们很少有这样无忧无虑并肩前行的记忆,他们从相遇起就背负太多东西,仇恨、秘密、责任;他们之间总是横亘太多障碍,摄录机、监控器、幸存日,凡种;他们头顶又有太多阴霾笼罩,空间站、核心城;反倒是现在,好像一切嘈杂与乱离都远了,清晨的风很静,一望无际的蓝天如洗,沙地尽头扑打着层层雪白的浪花,这仿佛是个没有磨难非常美好的世界。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阿不思问,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忽然想起这是盖勒特在尼莫岛中无数次问过自己的问题,他瞬间便有一种宿命降临般忍不住发笑的奇异感觉。 “不要怕。”盖勒特的手指将他的手指攥得很紧。 阿不思停下来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记忆力太好了,这是天赋也是诅咒,他记得所有的事情,他记得这句话是他盖勒特第一次在游乐园中握住他手指时说的话。 海风扑打过来,将阿不思的发梢和着许多沙尘与草茎抓卷到空中,盖勒特也停下来,他看到阿不思的眼睛里有泪,只是凝结着,并没有掉落下来。 “风是命运。”红发巫师翕合嘴唇,他的声音像是过了很久,才传入到盖勒特耳中,他没能理解这句话,他天生能够看到所有人的未来,内心深处极其相信每个人的未来都是既定的,但他从没有在阿不思口中听到类似的话。 “风是命运。”他重复了一次,又更紧地将阿不思的手握住,“你是草芥吗?” 阿不思不知是痛还是被惊醒,他摇了摇头,失焦的双瞳又有了神采。 “那我呢?”盖勒特又问。 阿不思盯着他的脸,再次摇头。 盖勒特便笑了,他接着向前走,金色日光落在他侧脸,阿不思能看到的这一边没有异瞳,便显露出一种毫无压迫感的俊美来。 “我从来没想过能打败你。”他突然说,盖勒特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微微向阿不思偏过头来,很认真地聆听,“那一晚我坦白的不是全部。” 盖勒特知道他说的是庆典之后的那个夜晚,他们就要离开戈德里克,于是爬到了高墙上。但他能够理解阿不思为什么要在此时提起那夜,自从他们在小镇中知晓核心国在无时不刻监听后,已经太久没有时间和空间能够好好交谈,而他们也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令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交谈的事情。 “我羡慕过你的荣光,也好奇过你的人生,”阿不思接着说,他的声音轻而哀沉,“但第一次看到你的那天我明白了原来不是所有的‘异种’都要老死在高墙里,也有很多人,可以为自己的命运,除了积攒抗衰药之外再做点什么。” 盖勒特再度望着他,像是终于看穿他,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你不是为了你弟弟。”阿不思苦笑起来,他终于敢说出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盖勒特,我、我不敢想……”他笑得近乎歇斯底里,“如果那一天抽中的是别人,我可能不会有站出来的勇气,但是阿不,阿不,为什么是阿不,”他弯下腰,将额头贴在盖勒特的手背,声如蚊讷,“……多亏了是阿不,我代替、代替了他,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每天去给监管局用八个小时抄他们用机器半分钟就能打印好的文件,我受够了凌晨两点就要到集市上排队换食盐,我受够了在本子上计算工时和药品,我受够了为了让弟弟妹妹吃饱自己就要挨饿,饿得恶心饿得睡不着,只能一整夜看着月亮,我不知道坎德拉是怎么熬过来的,我——” 他语无轮次声音渐高又转低,膝盖几乎触到地面,周遭并没有人,帕西瓦尔的死与自己和盖勒特的一次次死里逃生像是无数枚侵彻弹,将他心底的高墙也彻底炸毁,他终于能不再听从父亲的警告,将脊梁松弛弯曲下来。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他嘶哑地说,“我想着敌得过你就回家,敌不过,那就轰轰烈烈去死。” 他说了实话,没那么高尚也并不动听,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最阴暗的秘密——在登上节目组的飞行器时他心底其实满是快慰,像是终于挣脱套索的鸟儿,他不用再为弟弟和妹妹的人生努力,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牺牲,他代替他们去死了,没有人再能责备他。 “我理解你的想法,”盖勒特也蹲跪下来,反而更将他紧抱着,很认真地说,“因为那也是我为什么做志愿选手的原因,我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但预见了特辖区中太多人死去的样子,与其那样战战兢兢苟且过一生,不如自己来做决定。” 阿不思没有说话,他心里充斥了前所未有的释然与温存,这些话他之所以敢向盖勒特坦白,也是因为他深知对方与自己是一样的人,循规蹈矩的坦途他们都走不长远,即便内心好似渴望宁静,也终归会踏上脚下这条崎岖之路。 他终于平静下来,缓慢地扶着盖勒特站起身,两人又向海边漫步走了几分钟,一直到脚下的沙地变得很潮湿时,才终于看到海面上漂浮着一艘银白小艇,刻蚀着中央异种监管局标志的舱门洞着开,里面滑出一只矮胖的机械人,它伸直四方胳膊,做出邀请姿态。 盖勒特先走进那艘小艇,里面的空间看起来比外面以为的要大,但也并不到用了扩张咒的地步,舱顶并不很高,他站直的时候,头发会蹭到光滑的舱壁。 他原本做好了要施放照明咒的准备,但没想到这里光线很亮,墙壁的所有缝隙都在发着柔和的黄光,照亮了舱室内的一张圆桌,和桌后坐着的斯克林杰。 盖勒特向前走了一步,阿不思拉着他的手指跟在后面,当他们两个都走进来时,舱门便滑动闭合了。 盖勒特毫不犹豫地发射了一道咒语,阿不思本来想要阻止,但好在他魔杖杖尖只是迸射出一道红光,击打在斯克林杰的肩膀上,发出了沉闷但轻微的声响。斯克林杰本来已经准备站起来,但被他击中,吓得又跌坐回沙发上,粗犷的脸颊发白。 “抱歉,我想确认我们的确是‘直接’对话。”盖勒特垂下魔杖,并不带任何歉意地微微颔首。阿不思的脊背也渗出冷汗,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核心国那些惊人的发明,他们能在一个屋子里完全屏蔽魔法,那么也有可能复制到这艘船上来,他们能做出以假乱真的游乐园外观,那么他们目之所及的一切也未必都是真的。盖勒特的做法虽然危险,但不无道理。 “我独自在这里,也没有武器,”斯克林杰缓和了一下惊惧,缓慢举起双手,“除了一个餐饮机械人之外没有其他设施,你们可以检查。” 阿不思与盖勒特都环顾四周,他们的确没有看到更多的设备,但也并未放下戒心。 “坐吧。”斯克林杰又说,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两张椅子,“别总是站着。” 阿不思犹疑地看着他,虽然他和盖勒特都没有见过斯克林杰,但他们通过蒂娜的眼镜,通过福克斯的情报都读到过太多有关他的信息,他不是一个善类,但又与拜尔本不同,他是真正经历过战争和死亡的狠角色,不像拜尔本那样养尊处优顾虑利益,阿不思想不到这样一个人会惧怕什么。 斯克林杰看着他们坐下之后,便招手让机械人给他们倒酒,阿不思和盖勒特都没有喝酒的兴致,开门见山问道:“您希望谈些什么?” 斯克林杰喝了一口酒,他换了个姿势,阿不思知道他在肃异战争中丢掉了一条腿,于是他忍不住透过桌面看过去,发现他的裤脚与袜子之间果然露出金属冷冽的银色。 “我这条腿是在霍格沃茨被斩断的。”斯克林杰注意到他的视线,便笑了笑,那张狮子般凶恶的脸上褶皱纵横,他显然没有像拜尔本和玛奇班那样用科技遮掩衰老。他兴致勃勃地回忆道,“你们能相信吗,我穿着最精尖的软合金装甲,异种的魔咒根本无法穿透它,但当我走到塔楼下面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老人,一个穿着破烂长袍,头发都要掉光,头皮像是在菜窖里放了十几个冬天的南瓜一样干瘪皱缩的老人,他在生气,当然了,他是该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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