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不思将手松开,阿不福思便立刻跌坐在地。他垂下胳膊,脸色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难看。 他通过弟弟的记忆如此真实而直接地看到了在阿利安娜身上发生的事情,奎妮的确找到了她,但结果却没有人能把她带回来。 “安娜召唤了那条龙?”他问了一句,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极其哑,好像那几声龙鸣还在脑海中响彻一般。盖勒特的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但阿不思知道对方并不是害怕自己像弟弟一样软弱跌倒,而是害怕他再次动怒伤人。 靠着墙壁的阿不福思脸色毫无血色,他点了点头,不敢看阿不思的眼睛。 “安娜现在在哪儿?”阿不思又问。 “她跟着那条龙走了。”这次回答他的是盖勒特,他的声音很平静,比起等待抖似筛糠的阿不福思组织语言,他的回答更简练清晰。 阿不思无法理解妹妹为什么会跟着一条龙离开,但他想及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忽然想到了一个自己差点忘记的人。 “我父亲在哪儿?”他问道,这个问题在问现场的所有人。 但却没有人回答他,阿不思回头看着盖勒特,他原本以为对方能给他一个像刚才一样准确可信的答案,但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怎么了?”阿不思又问了一次,这一次他只问盖勒特。 盖勒特谨慎地避开他的目光,正要开口时阿不思却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帕西瓦尔的声音:“我在这,孩子。” 阿不思转身向后,他看到父亲的确站在墙边,甚至还是自己离开之时的那副样子并没有任何改变,然而阿不思怒火中烧地向他走了一步就忽然顿住脚步,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能够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面墙壁的花纹。 帕西瓦尔·邓布利多成了一个鬼魂。 阿不思愕然望着他,这座城市这段日子死去的人无数,但他从未听闻有任何人选择以这种方式“存活”下来,他阅读过书籍,也在霍格沃茨见过许多形态各异的个体,他明白大部分巫师不愿意走这样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永远囿于自己死去的那个地方。 “邓布利多先生救了我们,”忒修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他牺牲自己阻挡了一架载弹舰。”阿不思表情阴晴不定,他咬着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责问的话语本来已经到了舌尖,但对着帕西瓦尔这张已死的面孔却无论如何无法出声。 “这些年,我欠你们一个解释。”最后帕西瓦尔先开了口,他看了一眼阿不思又看了看仍在落泪的小儿子,用一种的确感到歉疚的语气说,“一个关于你们妹妹的解释。” 他走进房间来,众人便识趣地离开,盖勒特也松开阿不思的手向外走去,最后只剩下邓布利多兄弟俩和父亲,四周空气很静,外围的嘈杂好似隔世般远。 帕西瓦尔缓慢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他即便死去仍然残缺的身体微微折射灯光。 “我做了一件错事,一件我隐瞒至今,无以弥补的错事。”他哑声说道,眼睛望着地板,阿不福思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被阿不思严厉的眼神制止。 “你们两个都是出生在高墙里的,”帕西瓦尔接着说,“所以你们可能不记得,在最初建立特辖区的十几年间,巫师们并没有放弃抗争,那时候我们试了很多方法,甚至忍耐着监控器的电击,使用了一些……比较极端的魔咒。” 他的脊背佝偻了几寸,鬼魂理应没有变化,但阿不思却觉得他在叙述间仿佛身体缩水,整个人在变老。 “我也试过一两个,你们知道,奴役和无休止的体力劳作让人发疯,”他顿了顿,又说,这一次描述的内容似乎更令他感到痛苦,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那时候刚好你母亲生了安娜……” 他不再往下说了,阿不福思茫然看着父亲,而阿不思却反而后退了一步,他的背撞击在石砖上,发出一声沉重闷响。 “血咒。”他喃喃代替帕西瓦尔说出了一个词。阿不福思猛地看向哥哥,后者目光呆滞,只是不可置信地望着父亲,而帕西瓦尔在听到那个词语时已然跪倒在地,乞求般向着他们伸出独臂来。
第21章 第二十一夜 崎路 阿不福思的目光在父亲与兄长之间来回挪移,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这个时候更是愤恨自己迟钝,阿不思显然已经了然明白帕西瓦尔不敢吐口的那个秘密,但自己却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猜不到,什么都看不穿。 “血咒……是什么意思?”他问道,那个复杂的词汇他甚至没能好好发音。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看到阿不思的右手背到身后去了,他手指颤抖,好像要攥住一柄并不存在的长剑。 “她知道吗?”阿不思问。 这个问题阿不福思也没能明白,但半透明的鬼魂好似被风吹散般边缘模糊了瞬间,然后他重新聚拢,无声地摇了摇头。 阿不思闭合眼睛,脸上露出无力笑容:“她到死都不知道。”这句话不是问句。 帕西瓦尔没有说话,而阿不福思虽然没有猜到阿不思指的是谁,但他知道那必定不会是阿利安娜。 “我很抱歉。”帕西瓦尔呻吟一般说。 阿不思这一次直接笑出了声,他很少有这样粗鲁的表现,但阿不福思知道这是为什么,愤怒让他难以维持礼貌与矜持。 “你不知道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不知道她在你走后度过了怎样艰难的十年。”阿不思再开口时,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而阿不福思忽然明白了哥哥口中的“她”是谁。 鬼魂的脖子愈发弯折,他仅剩的一只手手心向上,颤抖着张开五指。 “她在监管局誊抄文件,在暴雨中的高墙下填沙,用那些可怜的工时换面粉和食盐。休息日她还要去给安保警察刷皮靴,帮凡种官员清洁车子,好能在新年时给我们兄妹三个炖一锅田鼠汤。”阿不思切着齿,每一个单词都要发狠嚼碎似的咬紧,阿不福思并不知道田鼠汤的事情,但他听到这里,脸上的血色更褪去几分。 “但你以为这就是全部吗?”他接着说,“不,这根本不值一提。因为最可怕的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小女儿跟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科技无法解释,她认知中的魔法也没有给她答案,那个可怜的女孩为什么像个定时炸弹,她生出来的最小的孩子,为什么会不遗余力地伤害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她到死都想不明白!” 阿不思的眼睛里迸出泪水,他的叙述最终无法抑制地变成了咆哮,长久以来的愤怒与委屈,那些过往日子与一切苦痛都像影片似的在眼前播放。无助奔跑在特辖区街头却找不到人帮忙的自己;被他亲手埋在深雪里的安娜;光子屏前回过头来满脸是泪的阿不福思;被安保警察用激光枪推上飞行器的坎德拉,还有她坐在窗边脸上干涸的泪痕,她形销骨立满身是血滚落在树林里,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干柴似的指尖像铁钳般,她说儿子,不要抬头看,一眼都不要看。 然后是那双已经变作兽瞳的眼睛,在烈火燃起时凝视自己,其间落下了一滴血泪。 他不得不深深呼吸缓和情绪,以免自己真的变出一柄长剑来朝着虚空劈砍下去,但就算他劈一剑又能如何,帕西瓦尔已经死了,而坎德拉死在比他更早的时候,这缕鬼魂做不了任何补偿。 “我当年不告而别,就是为了寻找解咒的办法。”沉默间帕西瓦尔说。 阿不思俯视着他的脸,他知道帕西瓦尔说的是真的,但这并不能抹杀他的愤怒,反而更让他感觉到无力。 “但你没找到。”他缓慢地说。鬼魂没有开口,他默认了。 阿不思无话可说也不愿再浪费时间,他转身向外走去,阿不福思呆立在原地,他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哥哥的背影,最终还是决定跟着阿不思。 兄弟俩一前一后走到外面,昏暗走廊里并没有人,现在的形势紧张,很难说核心国在投放侵彻弹失败之后会不会想出更可怕的手段,巫师们大部分都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只有几个负责照料伤员的年轻人留在这里。 “你能把安娜带回来吗?”阿不福思满含期待地问。 阿不思的脚步顿住,他回过头来看着弟弟,后者近年来已经很少露出这样信任与期许交杂的神情,令阿不思感到一阵酸楚。 “我会想办法的,好吗?”他放轻声音,拍了拍弟弟的胳膊,“至少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所处的位置比我们要安全多了。” 阿不福思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龙会保护她的。”阿不思说完,又向着弟弟伸出手来,“把斗篷给我。” 阿不福思如梦初醒地半张嘴巴,然后从怀里掏出被乱糟糟团成一团的隐形斗篷。 阿不思伸手接过,将斗篷挂在臂弯,他最后看了一眼弟弟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拿到斗篷之后阿不思本来习惯性想要通过联结光点寻找盖勒特,但他抬起手指时才想起盖勒特已经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斩断了这种联结,于是他只能用笨办法,自己跑到安全屋去寻找他。 好在大部分人都待在一起,会议已经告一段落,盖勒特独自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只是他的确太高,再加上一头金发,所以极其显眼。 阿不思走进房间,四下交谈的人们都闭了嘴,空气一时间静得如同凝结,盖勒特也看到了阿不思,他穿过人群向他走了过来。 “我有话对你说。”阿不思先开口,而盖勒特也点了点头,“我也有。” 两人并肩走到回廊暗处,气窗外的天在慢慢变黑,一弯残月挂在天际,阿不思瞥眼望去,他恍惚看到红龙正从云层间掠过。 “我找到了接骨木魔杖。”阿不思开门见山,“圣器已经集齐。” 盖勒特沉默地盯着他,那张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欣喜或意外。 “我知道。”他隔了几秒钟才说,然后将右手伸进长袍内揣,将那个他们在尼莫岛上找到的黑色石头掏出来,“这个也还给你。” 阿不思看着他手心里的复活石,却不知道该不该接。 “这是你找到的。”盖勒特认真的说,“这是你的。” “我跌落的时候把魔杖掉在了外面,”阿不思收拢五指,“我去把它找回来。” 盖勒特点头。 “你要说的是什么?”阿不思等了几秒钟,确认他不会主动开口之后又问。 盖勒特犹豫了很短的一刹那,他再开口时声音很低沉:“我接到了来自核心城的求救信号。 ” 阿不思眼睑之上肌肉忽然一阵狂跳,他何等聪明,几乎是立刻就筛选猜测出了那个会给盖勒特·格林德沃发出求救信号的凡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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