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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站起来，一把拎着愣住了的方锐快步走进飞船里去了。 让他俩自己互相折磨去吧。与我无关，对，与我无关。 “老王啊——” 叶修开口的时候，王杰希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不太明显，但仍然被叶修看见了：“你这……” 王杰希打断他，极其恳切地说：“你们下次说事，能不能别拿我当筏子？” 王杰希之前从没这么求过叶修（这语气对他来说应该能算求了）。不管喻文州还是黄少天他都没求过，实在破天荒，叶修这算不自觉拿了首杀。 半晌，他又补了一句：“我们应该没那么熟。你这称呼得，有点，呃，难受。” “方士谦不也这么叫你。”叶修语气不明，表情倒是不以为意。 “都难受。”王杰希说，“我刚刚都想操纵灭绝星辰给你们各来一炮。” “就是，恶心！”方锐嘴贱，在旁边补了一句，叶修那似笑非笑的脸移过去，一下又怂了。 瞎起哄，又装。王杰希发觉方锐这喜欢看热闹的家伙是有点表演欲在的。从这也可以看出来，方锐其实不是那么怕现在的王杰希。正好，认识方锐多年，就算好久不见，王杰希也熟知他的本性，特别是又有叶修在场，他从未丧失过警惕。 “不过有一点我得反对啊，咱俩怎么不熟了？多叫几声不就习惯了。” “……我们什么交道你不知道吗？” “惺惺相惜，志同道合，战场上的情谊，万古长青。是吧杰希？”叶修抑扬顿挫，吟诵得很深情。 “滚。”王杰希的语气很冷酷。叶修这人心思很深，他又不是方锐那几个，要么走投无路来投奔要么被他的人格魅力征服，从此对他死心塌地。特别是在之前那场对话之后，他总疑心叶修看出了些什么，因此一直对他怀着十足的警惕。这也是刚刚想到那个念头时他一直否定的重要原因。 被叶修给盯上……那不比张佳乐倒霉。 “没看出来你还挺区别对待的啊，”叶修说，“喻文州不就一直叫你杰希吗？” 这话说得有点图穷匕见。 “我跟他又不一样！我那是——”王杰希有些激烈地开口，却突然堵住了。接下来怎么说？他王杰希最后还不是离开了蓝雨。 “所以你看嘛，不管是我还是喻文州，大家都一样，搞什么亲不亲近的，”叶修很亲切地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管那些恩怨干嘛呢。我们要面对新生活啊。你说是不是，方锐大大？” 方锐在一旁很是一番点头。 王杰希的语气很生硬：“管他熟不熟，你都不要这么叫我。” “那行啊，老王，王大眼。以后都这么叫了。”叶修一摊手，面带笑意，“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改正啊。” 没等王杰希回应，叶修又迅速再度开口：“还是说正事吧。天灾什么个情况？你们那边侦查出个什么结果？” 王杰希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也就顺坡下驴了。 …… “总而言之，跟十几年前那次比起来还是进化了。”王杰希总结道，“还是要团结各方势力的力量。” 叶修听罢，来了一句：“你去联席会议上大喊一声‘我是王杰希’，他们绝对一起团结起来收拾你。” 王杰希嗤笑一声：“咱们指不定谁的仇恨值更高。你说是吧，前任斗神？” 和谐友好地戳了一番对方的痛处后，王杰希又说：“该准备一下了。我在雷霆禁止入境名单上，估计只能伪装进入。现在他们不认识你的脸，之后你出面牵线搭桥，应该也是重点观察对象。肖时钦心思缜密，极难应付，要小心。” “我呢？”方锐问，“我怎么感觉你们拿我来是当吉祥物的。” 叶修说：“那应该不是你的错觉。” “谁敢小看你啊？你不是一个能打我八个吗？”王杰希好整以暇接过话头，看见了方锐讪笑一声的模样。之前跟方锐短暂的交手，估计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挺深刻。 “你到时候在飞船上暂时躲躲，我怕你被他们扣下。”叶修说。 方锐抱怨：“不能吧，你们俩能不能有点自信，我们加起来还打不过雷霆那几个吗？溜总可以吧？” 叶修点了点自己手腕上的光脑，给方锐展示了弹出的屏幕：“你看肖时钦干了什么？” 方锐凑过去，但王杰希没去看，而是把目光转向舷窗外繁华的枢纽星球。他们已经逐渐汇入更多飞船组成的闪光河流。一些星舰正作为守卫，在检查来往客船的星门站周边巡视。 方锐惊诧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肖时钦把轮回全部请过来了？！” 王杰希这才转过身，对着眼前两人说：“开启伪装模式吧，你的君莫笑号自己去整，那些电磁炮和激光被搜出来可是你自己的责任了。” 屏幕上的速报新闻头条此时也映入眼帘： “雷霆企业与轮回军工拟就行星防护系统研发方面加强合作，当地时间下午五点整，雷霆董事长肖时钦在雷霆企业总部星球的落雷港会见轮回军工掌门人周泽楷……” 在这种视角之下，周泽楷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似乎正对着他，像是无言的凝视。 王杰希一个恍然，好像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夏天。那些积灰的记忆，似乎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被完全忘却，反而如同幽灵回魂一般，无声地回到他身边。就如同周泽楷这个人给他的印象一样，安静，然而始终存在。 提示：你已到达势力【雷霆·巨型企业】所在区域。 状态：音徽未沫，而其人已亡；青简尚新，而宿草将列，泫然不知涕之无从也。虽隙驷不留，尺波电谢，而秋菊春兰，英华靡绝。 当前该势力与你关系：天凝地闭。 该势力首领为：【尺波电谢】肖时钦 状态：昔日旧景中的天灾未曾消失，新的死亡已然悬如阴云。或许我一生都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至少可以不带悔意的为将来殉身。 你的大敌 【尺波电谢】肖时钦、【探丸借客】方学才、【琨玉秋霜】周泽楷、【煎盐叠雪】江波涛、【鹿走苏台】方明华、【焦金流石】孙翔 已出现在你感知范围中。 请注意人身安全保护。 方锐蹲在飞船里，半天没闲住。王杰希和叶修已经结伴去住五星级大酒店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好一对狗男男……啊不对，人家王杰希大概率还没看上叶修呢。 方锐漫无边际地开始瞎想，他一向是个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哪怕之间被王杰希和叶修轮流怼了一圈，又半推半就的来雷霆这个他这辈子没想过要来的地方，心下自己嘀嘀咕咕一阵子，也就过了。 但是难免，哪怕是他，此刻也会有种七上八下的不安定感，尤其是在刚刚看见新闻之后。王杰希关注的是周泽楷，他则是一直盯着画面角落里微笑的方明华。 大多数人对轮回军工的印象就是他们因颜值而出名的内部领导团体，而方明华混在其中并不出名。但真正的内行人却知道，方明华十几岁时便能判断旧帝国局面孤身出逃到轮回，并且以这样一个身份得到了轮回军工上一任掌门人的信任，又在之后的内部斗争中赶下了他最大的对手张益玮，还在上一任掌门人死前帮他迎回了周泽楷，也即轮回现在的领导者，可谓居功至伟，内部声望极高，心机定然颇深。 和方明华不同，方锐自己是在方世镜身边经历了他的童年。他每天都在方世镜的办公室陪着他，那也是旧帝国改革的风暴眼，几乎每天都能听见方世镜和魏琛的讨论，间或加入其他人，有时还能听见一个清亮的男声用着远距离通讯和方世镜说着什么，他在一边看着方世镜微笑着点头。所有人全都对改革满怀激情，有着十足信心……那是再也回不去的、火一样的黄金年代。 然而，方锐童年时最深刻的记忆，却是方世镜办公室里挂着的天蓝色丝绸窗帷。 他那时对方世镜他们的改革不感兴趣，也不知道他们所做的事将会多么深刻地改变整个帝国所有人的命运。在他们商定、起草众多重要至极的文件时，他甚至吝啬于分出一点眼神，只是专心致志地拽着窗帘下面长长的金色流苏。他逐渐长大，身量逐渐拔高。然后，随着一次惊天的大爆炸，魏琛失踪了，方世镜中弹进了医院，伤得很重，很多人死了。再然后，改革在疯狂的反扑下失败了，那个从广播里响起的男声也没有再出现过。这个时候，那些闪着光的漂亮流苏都已经被他拽秃，那些东西也不再吸引他了。 那天，变得没那么好看的窗帘被运出去销毁了，他莫名很是惆怅。方世镜在办公室坐着，在他那个发号施令的位置上喝着闷酒，然后方锐过去，很笨拙地拍拍他的背，尝试着安慰。他现在仍然能清晰地记得当时他对方世镜说：“你还有我在这里！我也会帮你的，别哭了……” 很难说在想起这些事时方锐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但那时方世镜抬头了，投过来的眼神是那么让人心悸，至少方锐一时突然难以开口。两人有着很近的血缘关系，现在在回忆里看到当年年轻时的方世镜，方锐这才惊觉，他看见的更像是未来的自己。 方世镜那时候说：“是的……我还有你。”然后他一把将方锐抱住，给了方锐最初的、关于一个失去一切的人的崩溃印象。 ——那是冷涩的泪水。和多年后方锐为自保被迫在雷雨夜里逃离呼啸时一模一样。 他长大一些，懂了事，方世镜也确实在一直培养他。就是在那时候，方锐和方明华与方学才打了照面。方学才那一系是方世镜坚定的反对者，方明华那边势力很大，但立场很暧昧。不过他们年龄相近的几个关系都还不错。 他本来以为方世镜会让他成为继承人继续改革，却没想到某天方世镜不知从哪里回来，突然就放弃了。之后出了大事，很多反对派领头人一夜之间暴毙，弄得贵族里人人自危，像方学才的父母，看方世镜的眼神恐惧至极。但这事确实不是方世镜干的，连他自己都很奇怪。更奇怪的是，连中立派中方明华的父母也死了。 方明华最后来拜见了方世镜一面，这也是方锐最后一次看到他。那之后第二天的清晨，就传来消息：方明华提前处理完了家产，今晨离开了蓝雨，似乎是去往了轮回的地盘。 方世镜没有说什么。 之后某一天，方世镜用像说“今天早上吃面包”的那种语气，对方锐说：“你去加入逆潮组织吧。观察他们，然后回来给我报告一下。” 方锐昨天才在酒吧里和人一起骂了黄少天自甘堕落。但方世镜开口，方锐现在也只能去“堕落一下”。没关系，他能屈能伸，面具谁不会戴？和黄少天认识第七天，他们就能一起怒斥现在大多数贵族的腐朽与残暴，勾肩搭背互称兄弟了。然后出现在回忆里的便是一直形影不离的喻文州和王杰希，两人一起看着他。喻文州微笑，王杰希皮笑肉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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