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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帘没有完全拉过来。一束苍白的冷光便透过那缝隙射进那一片混沌昏黑之中。这一束光仿佛楚河汉界一般横亘在王杰希与肖时钦中间，他们透过那光，只能看见对方模糊而惨白的轮廓与空气里飞舞的光尘。两人对坐无言，气氛一下子更显诡谲。 窗外传来隆隆的雷声。 今晚是个雨夜。 好半天，都没有任何人说话，双方的呼吸声都微弱至近乎于无的地步，更显出房间里一阵死亡般的寂静。 王杰希没有看着肖时钦，而只是凝视着虚空中的不知何处，终于才把心里那股几乎让他发狂的烦躁压抑下去。 肖时钦在重力的压迫下感到胸膛起伏时的微微阻滞，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一声。虽然知道王杰希来此的目的，不过此人一向喜怒无常，也不知道会做什么，自己今天应该是不自觉地触到他的霉头了。 “不好意思，”王杰希虽然这么说着，面上的神态仍很阴沉，并没有与之配套的歉意，“仇人太多，睡眠习惯不好，有时候梦里杀人我也控制不住。” 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是不是在开玩笑。 肖时钦则回以一声轻叹：“果然是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真容啊。” “能这么准确地找上我，你手头就肯定有我的影像。”王杰希毫不犹豫地戳穿了这一点。 “亲眼。”肖时钦补充道。 王杰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方学才呢？不保护你，吓破胆了吗？你哪里来的自信真身独自来见我。” 肖时钦不偏不倚对上他的目光：“没办法，按你的多疑，如果我用机器人你一定会怀疑我的目的。” “你倒是不怕我杀了你。” “你有求于我，而且这可是我的地盘，你敢来我为什么不敢来。何况，这也更有诚意吧？”肖时钦虽然形容略显狼狈，但举止很从容。 “哦，是吗。”王杰希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不知是在回答哪个问题，却让肖时钦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好在王杰希没有干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他自己也察觉到了现在情绪有异。这毕竟还是在雷霆，闹翻了总是不好的。 王杰希先是使劲闭了闭眼，这才开门见山地问：“直说吧。你到底什么意思？这么急着找我而不是等我来找你，想必也是有事相商。” 多年前和王杰希对话时所感到的那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在多年后的今天再度涌上了肖时钦的心头。他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这才斟酌着开口道：“我在网络空间意外连接到了一个强大的智能，发现它居然在进行关于天灾来临时时空模型的计算。” “哦，所以？”王杰希看起来不为所动。 “我在进行信息攻坚以后看见了你的名字，还有你现在的脸。那个势力，想必就是叫微草吧？” 王杰希陷入沉默，而肖时钦同样等待着这个敏感问题的答案。这事确实不好说，哪怕现在距离王杰希离开蓝雨也已经有七年了，事实真相如何，蓝雨那边也从未透露。 提振了两人紧绷精神的是雨水击打窗玻璃的声音。透过那一线缝隙洒落的灯光也在狂风骤雨下莫名变得昏暗了几分。窗外，闪电在雷云之海里翻涌起伏。接通天地的风暴裹挟着狂风来袭，闪电劈落的那一刹那，像是在滂沱大雨中倏地燃起了一片白色的火焰，恍如铁水四溅，割裂了整片夜空。那冰冷的温度透过窗玻璃流淌进来，冷得人皮肤发脆，止不住地战栗。 “是啊。你想说明什么？这不是我本来准备的和你的交易内容。”王杰希说。 “天灾问题事关重大，有这种技术不应该私藏吧？”肖时钦说。 “哦？你现在是在道德上谴责我吗？”王杰希的这句话意味深长。按他之前做的那些事，这种指责对他来说是绝对没用的。 “我只是希望把这个也纳入交易内容而已。”肖时钦说，“敝帚自珍对你们也没有好处。天灾不是一方可以对抗的，雷霆做这方面的研究已经多年，我们何不合作？” “呵，我说你找我干什么呢。”王杰希像是在自言自语。 上钩了。 “我很有诚意，”肖时钦说，“你要什么技术，都可以谈。” 肖时钦这种态度也是有理由的，多年前的王杰希可不像是个操心星海存亡的人，一般只听喻文州的指令，但现在他叛出蓝雨，谁知道他自己心里的倾向是什么呢？ “你觉得现在适合谈这些吗。”王杰希答非所问。 “定个时间地点就行，”肖时钦说，但是显然他也有自己的顾虑，没有一味退让的意思。王杰希本来就有求与他，叶秋也过来很可能是为王杰希并不那么好的声誉担保，这么做其实也显示出了王杰希本人对交易偏向积极的态度。这点也可以做些手脚。 “找人来作保，这点你应该没问题吧？毕竟——”他的声音拖长了，更像是了然，“叶秋都请来了。” 王杰希不置可否，只道：“看来你倒是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他微眯起眼，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惜大张旗鼓把轮回全都请过来了。” “我也只是为了自保，绝不敢小看你。”肖时钦微笑着，像是奉承，“毕竟是你，战无不胜的‘魔术师’。” 说起这话时，肖时钦显得极其真诚，似乎并没有因为当年不甚愉快的交道而留下一丁点儿芥蒂。 窗外，伴随着狂泻的豪雨，潮湿的狂风一刻不停地撞上关的严实的窗。透过重重的水幕，银白的电光在雨水里如蛇窜过。紧随其后的沉闷的雷声仿佛震荡了整座城市，只留下些似有似无的余音。 王杰希的目光在此时显得冰一样明澈。他微抬下颌，噙出个意味不明的低笑。 “好啊。也可以谈。”他说，“不过，你许给方明华什么好处了？” “本来是有其他的。”肖时钦垂下眼，同样微笑，“但好像方锐也来了吧？那自然能给我省一笔。” “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王杰希说。没有问肖时钦哪里来的消息这种问题。 肖时钦身上重压突然一轻，这突然的解放一时竟让他有了种灵魂出窍般的错觉。他站起的一瞬间因为这差异略有些晃荡。注意到王杰希落来的目光，他无法确认这不打招呼的举动是不是王杰希的又一次恶趣味。 “通讯号你自己查。”王杰希打了个哈欠，没有站起来道别的意思，只说，“下次最好不要半夜三更来找我。” 肖时钦推了推眼镜，眸光一闪：“希望不要有下次吧。” 肖时钦走出房门后来到走廊上，不知何时，这家旅馆里的其他人都被无声疏散了，只有一扇扇房门无声大开着，仿佛深渊的巨口。直到下楼，离开旅馆很有一段距离之后，肖时钦才突然开口：“学才，跟孙翔他们说一声，暂时不用再盯着，可以从狙击点回去了。明天还是请他们吃顿饭，就说谢谢他们几个这么晚还在吹风淋雨。” 通讯那边应答了，肖时钦又说：“等会儿去锁了王杰希他们飞船的驱动器，监听那一行人的隐藏通讯频道。要把叶修和方锐的位置定下来，不然我心里总是不安稳。一个王杰希就难应付了，还来这两个。哎，真是废精神。”他说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今晚的雨势大的离奇。肖时钦撑着伞，眼前滑下一帘水幕，几乎看不清周边的一切，眼前所见惟余昏黑。好在他才到路边，便有两束雪亮的灯光穿过雨幕照亮前方。一辆提前准备好的无人悬浮车快速驶了过来，没有溅起水花。 肖时钦收伞上车，突然又露出一个微笑来，对新接通的通讯那头很亲切地说：“方前辈，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哎，虽然我和孙翔有点交情，但也不能没点表示吧？……应该的。嗯，我这里有个好消息，您一直在找的那些信息，我可能有些渠道……” 那边的声音因肖时钦的热情而产生一声叹息：“肖先生，交个底吧，到底是来对付谁的？” 随着他上车，那一点逸散的尾音也被淹没在了狂暴的雨声之中。 另一边，王杰希则是懒得再端着姿态，大喇喇瘫在椅子上，从声音都能听出他的困倦：“进展顺利，方学才不是问题。看来肖时钦已经搞定他了。对了，虚拟频道能开多少开多少，记得加密，别被肖时钦给逮住了。” 他打了个哈欠，又说：“你得把防攻击虚拟系统开上，不然我觉得肖时钦会对君莫笑号做点手脚。” 说着话的时候，他手头也没停，而是给方士谦发了信息，让他控制好终焉智能，继续钓好肖时钦。 叶修在那边回应道：“成。”又道，“老王你这次干的确实漂亮，故意安排肖时钦撞上你们终焉智能，又抛出像你真面目这种很有含金量的真实信息，胆子大啊。” 王杰希没什么表示。 叶修接着说：“今天你威逼肖时钦心理底线很到位，演技实在是高。不错不错，现在是肖时钦主动找我们联合，而不是我们来求他。” “说完了吗？”王杰希说，“我要睡觉了。” 叶修还没来得及回应，王杰希就冷酷地挂掉了通讯。 躺在床上确认了一遍后，他又连换了好几个通讯频道，才用微草的密文给那边的方士谦打出一句消息：“观察叶修和方锐，有什么异动，立即告知我。” 他把异能释放出去，确认给自己来了个全身防御，这才是真的睡了。 叶修看着手中通讯器，嘀咕了一句：“今天心情挺暴啊。” 他切了频道，对在那端一直悄悄听着的方锐说：“你说他怎么挂我通讯？我怎么觉得他今天很烦我。” 方锐恳切地说：“那应该不是你的错觉。” 方锐接着又道：“本来以为得去应付方学才，结果居然是方明华。亏我做了那么久心理准备呢。哎，我实在不想在掺和以前那些事儿了，干脆一次性解决了。” 叶修说：“那要注意了。有问题随时叫我。” “他要问我什么，我心里其实有盘算，放心吧。对了，还是得注意点，虽然现在你和王杰希目的相同，但他很是很有点危险性的，突然就要去抗击天灾，谁知道他‘魔术师’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是是，我知道了。你怎么不说是我鸠占鹊巢呢。”叶修这话说不清是不是玩笑。 “哟，你骂自己啊。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哈。”方锐犹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王杰希更强了，你要小心。” “没事，合作暂时还是稳固的。” “这是必要的提防，他能毫不犹豫离开蓝雨，现在也不排除能做出同样性质的事。还是要注意人身安全保护啊，你俩仇毕竟不小。” “这件事上，我还是信他的。”叶修叹了口气，“别问为什么，你问我也只能说直觉了。而且，我那天也不是在说假话，我跟人家关系其实真没你们想象得那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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