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埃德加耐着性子说,彼得希望他别说了,他感觉自己正在残忍地入侵这对兄妹的隐私。“那等明朗了你再说吧。”艾米莉亚走开了。埃德加关掉投影,收好那两张照片,其余哨兵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布莱克坐在椅子上像是在沉思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哦。” “为什么问我?” “因为……你看起来像在思考?你一般不太思考。” “我——什么?”布莱克露出牙齿,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是说你看起来像在思考什么难题,”彼得感谢自己作为一个残次品,有更多的时间锻炼表达能力,“你之前从没有过这种表情。” “你整天都没事做光盯着我看吗?”他怒道。 “当然没有!你真是个自恋狂。” 布莱克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只有一小会儿,然后又恢复了思索的表情。 “塔犯难了。”他说。 “什么难?” “这个大麻贩子是平民,这种向导素又是国外才有,塔自然想让政府帮它查人。” “但政府可没那么容易听塔的话。”彼得说,豁然开朗。他想起当议员的妈妈这几天回家脱鞋越来越暴力,出门前照镜子越来越久,培根煎焦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早该意识到的。针对塔的提案每年都不少,不过是新瓶装旧酒,跟家庭大战似的每年都要来上那么几回。据他妈妈的口气,万恶的塔总是占上风的样子(“他们想搞苏联那套,但你知道讽刺的是什么吗?苏联塔的权力可比他们小多了。”);据他妈妈的观点,什么东改革西改革全是无关痛痒的甜头,违禁向导素合法化才是血雨腥风的核心。这可是动摇塔根基的大事,塔再也没有理由给它的共感者安排对象了。 “或者,塔也想查政府的人。”他说。 “你怎么知道?”布莱克问他。 “我不知道,”他耸了耸肩,“瞎猜的。” 但是布莱克好像对这回答不甚满意,他又垮着脸不说话,彼得叹了口气要走,他却突然大喊:“见鬼!我要迟到了!” “你要去哪?” “去塔!我约了看心理医生!” “真的假的?”说这话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的艾米莉亚,而布莱克开始四处找鞋。“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和塔对着干到底的叛逆分子呢,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可不是什么反叛英雄,用不着崇拜我,”布莱克迅速穿好外套,手指梳了梳头发,“你又不用一天晕过去两回,所以闭嘴吧,向导。” 就这样,布莱克一阵风似的走了。没和任何人告别,骑上摩托就走了。我可不是什么反叛英雄。他回味这句话。“这并不意味着你不是一个共感者。”他想起那个斯斯文文的向导,双手压着那份测试报告,纤长的手指在纸面铺开,绿色眼睛隔着玻璃镜片注视着他。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看他,好像等着嚼碎他说的每一句话。“我还能继续呆在学校吗?”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当然,”像是为了讨好他,向导很快地说,“如果你希望转到普通学校去的话也完全没问题。”他这回措辞可强烈多了。“不,我不想转学。”他坚决地说。向导愧疚地看着他,这眼神给他一种奇妙的满足。他愈发感到可悲。 就是这可悲,他想。就是这可悲让他拒绝转学,就是这可悲让他选择参军,就是这可悲让他在站在现在这个地方。放弃捷径的代价太大,所以他把这碗迷魂汤一口喝下。他醒不过来了,他想。他也不愿醒来。 ** 西里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塔的,又是如何一刻不停地“走”到现在的,他只知道脑袋里的各种场景像打地鼠般蹦出来:他抹开脸上滑腻的身体碎片;他母亲皱起的眉头像黑洞洞的枪口;他甩开向导的手夺门而出;门口的守卫想把他拦住(他猜可能是因为他看起来像刚杀了人的样子);他最初的计划是一路冲到海边然后把自己淹死。等他意识到自己在走路,等喧闹大街的声音——鸣笛、马达、鞋跟踏过石板、车轮碾压尘土——重新清晰地浮现在耳边,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扇熟悉的门前。 他敲了敲门,门那边很快传来脚步声,但开门的却是弗兰克。 “哈。波特,又来一个蹭饭的。” 弗兰克打开门让他进来。门口摆着整齐的鞋柜,零钱碗装着两串钥匙,衣帽架挂着三件外套和一块黄色丝巾。屋里是熟悉的颜色和摆设,他直接冲向沙发。 “有人今天不高兴啊,”弗兰克问他,“走背字啦?” “糟透了。”他一头倒在沙发上。 “嗨,西里斯,”莉莉的声音。“你今天怎么过来啦?” “他今天心情不好。”弗兰克说。 “也许是看到有你在这儿所以心情不好。”莉莉的声音又远了。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小肚鸡肠吗?”他反驳道,“我都能接受詹姆跟你结合,为什么不能接受弗兰克来你家做客?不过,你到底为什么在这?” “当然是你的铁哥们不忍心见我孤家寡人孤苦伶仃,就把我拐来他们家吃饭啦。” “咋?你老婆不要你啦?” “爱丽丝去苏格兰哪个岛上搞她的研究去了,没两三个月怕是回不来。” “那你怎么没跟着一块去?” 弗兰克顿了一下。“以防你不记得,我在塔里还有份工作。” “我知道啊,”他翻了个身,仰躺在沙发上,垂着眼睛看半坐在脚边的弗兰克。“但她是你的向导啊,你作为哨兵不应该时刻跟在她屁股后头吗?” “我为什么要跟着她?”弗兰克看起来很难理解他的话,“我们已经结合了,就算她在苏格兰我也能感觉得到她。” “但她仍然是一个向导,而且是你的向导。” “没错,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必须被绑在一块儿,”弗兰克站起来,绕到沙发背后,披上他好好学长的语气,“她可以有她自己的生活,我也可以有我的。你真的活在八十年代吗?”他低头看他。 “抱歉,我上次醒来还在打世界大战呢。” “哪一次?” “我不信。你说你能三个月不见你老婆?怎么可能呢?苏格兰又不远。” “再远也没问题。” “我不信。” “结合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弗兰克安静地盯着他。 弗兰克和詹姆有不少相似之处。长得挺像,极有天赋,比他会交际又比他有耐心,还都有让人狠得牙痒痒的精准和残酷。他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詹姆没那么残酷。 “我还是不信。” “詹姆?”弗兰克转头对厨房说,“如果莉莉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啥?莉莉要离开我?”詹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呆子,”弗兰克翻了个白眼,又(多此一举地)提高嗓音,“我说——如果莉莉要出差,离开你一段时间,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詹姆想了一会儿。“额,两个月?” “拉倒吧,”西里斯(毫无必要地)大声揭穿他,“你两天就得疯。” 詹姆这时候从厨房出来,还系着围裙。“西里斯,你有空吗?我家马桶好像坏了,你来帮我看看。” “弗兰克在这儿坐了半天你屁都不吭一声,我刚躺下两分钟就想让我干活啦?” “我觉得不是下水道的问题,是水箱放不满,你来跟我看看。” 西里斯慢吞吞地站起来,拖拖拉拉地跟着詹姆走进厕所,把门在背后锁上。 “你有意识到外面有个哨兵,而且你这也不是静音墙吧?” “弗兰克不会偷听的。”詹姆解下他的围裙放在池子边上。 “行。说吧。” 詹姆翻开一个柜子,里面是一排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他取了其中一个罐子,看上去很轻,他抓出一把棉花,掏了又掏,最终抽出一支绿色的东西来。 他把这东西递到西里斯面前。 西里斯接过。碧绿的液体澄清透明,掂在手里很轻很轻。 “你哪儿弄到的?”他看向詹姆。 “这个嘛,”他的铁哥们抱臂前胸,眼珠转了半圈,“毕竟我可是塔里的模范哨兵……” “我是认真的,你怎么弄到的?” “我没有在卖它。如果这是你关心的话。” “莉莉知道吗?” “如果我说是她牵的头你会很惊讶吗?” “我去,真的吗詹姆?难以置信!我可太——” “她不知道。”詹姆傻笑。 “是我演得太过了吗?要不我再来一遍?” “她真的不知道。听着,”詹姆突然抓住他的手肘,“我会告诉她的,但是她不能从你这里知道,明白吗?” “清楚得很。”西里斯把向导素装进外套口袋里,探进去的一瞬间开始担忧哪个不留神就会碎掉。“谢了。” 詹姆揉了揉一只眼窝,“我只希望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你试过它吗?” “什么?!”他大惊。 “你一惊一乍的干嘛?又不是问你有没有出轨。” “这就是出轨!”詹姆手舞足蹈,“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所以你试过没?” “没有!” 有人敲门。“你俩叽叽喳喳说什么呢?”莉莉的声音。 “没错,这样就行了。你有什么事吗亲爱的?” “这是洗手间,你说我有什么事。” 詹姆塞好罐子,盖上柜门,嘟囔了一句,“她的刻薄型人格绝对是跟你学的。” 弗兰克吃过晚饭就走了,詹姆在厨房乒乒乓乓地洗碗。西里斯不知怎的发现自己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莉莉坐在他旁边。他都不记得是谁开的电视机,又为什么会看这个频道。他对无聊的电视节目没太大兴趣,但除此之外他无事可干。他觉得莉莉也不可能喜欢看这玩意儿。 果然。“弗兰克说你今天心情不好,”莉莉突兀地开口。如果这就是她酝酿半天的结果,那她水平真不怎么样。“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许久不说话,他的声音又糙又哑,“都过去了。” “好吧。”莉莉说。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距离他们上次在医院冷战过去多久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总之够久了,久到不该再提。但他又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觉得自己不该顺水推舟忘掉这事儿,于是他说:“你和詹姆,你们,还好吧?” 莉莉茫然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哦,我们没事。” 西里斯知道她这口气没出完,所以不动声色地等着。 “我们只是担心你。” 西里斯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他刚一动就后悔了,他不想让莉莉觉得自己也在担心这事。 “没什么可担心的。” 莉莉不说话了,她也把腿搬到沙发上。他们沉默着坐了半晌,盯着没人要看的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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