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夫夫家的早晨总是匆忙。
金套了件白衬衫就连忙下楼开冰箱，他睡迷糊了，以为今天是周二，而事实上响起的是周三的闹铃——单日的早餐由金负责，而双日是格瑞担当。约定俗成，七年来一直如此。
“就该让格瑞来做……”
金没忍住想要去揉一把腰，那里有些酸胀，不用看都知道衬衫底下的腰际上一定满是手印和红痕。可是金还没来得及腾出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温度就已经贴上了泛酸的那里，与此一起的还有耳边响起的那句“早上好。”
有点嘶哑的嗓音，听得金耳朵一烫。
别以为这就能改变什么，金哼了一声，心想有这点力气和自己道早安还不会帮我去热牛奶嘛。无处可去的手愣半拍后决定拍开自己腰间的手臂，可是等真的放下时又变得力度轻柔，最后要推不推地耷拉在格瑞的手腕上。
“……早上好。”金扭过头，“去去去，去热牛奶去。”
格瑞眨眨眼，用沉默代替回答。
他低头凑上前，而金也自觉稍抬下巴。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早安吻，再满意地分开，各自忙活起来。
温吞的牛奶从锅里倒入大壶，格瑞用两根手指勾住把手把它放到餐桌上，就放在香槟玫瑰的边上。已经完成的配餐正在盘中——两块培根一个荷包蛋，散着缕缕热气。厨房里金正用黄油把吐司两面煎得金黄酥脆。格瑞放好刀叉走回厨房，背着金顺手把他切下来的面包边塞进自己的嘴里。
咀嚼的第三下，金就察觉了。格瑞无可奈何，他的爱人有时候比小动物还敏锐。
“不许吃独食……！”
“不是‘独食’。”格瑞把剩下的一块迅速送入金的嘴里，淡淡反驳道，“我们是共犯。”
共同的小秘密，很迷人不是吗？
格瑞的眼睛如是说道。金被这孩子气的一面差点逗笑，可是还好他花了七年总算学会在格瑞面前装模作样——这次破功是历史新高的整整一秒。
“……行吧，再来一口，我饿了。”
面包边可满足不了两个饥肠辘辘的男人。金舔过嘴角的面包屑，又叼走了格瑞嘴边的，把吐司翻了个面宣告早餐完成。
共同完成的早餐迅速分食进两人的胃里。
捏到发烫的刀叉，牛奶热气袅袅，咬下时能发出咔嚓声的吐司，培根咸香。
金视线里格瑞切割的动作突然一滞。
“嗯，格瑞，怎么了？”
还有来自爱人的关心。
那抹蓝色有着能包容一切的魔力。
“………”
格瑞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他抬眼和金对视，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果酱，同时还可以顺手帮金倒满他空掉了的玻璃杯——这些微不足道的默契很容易被忽略，可是格瑞不会。他认真咀嚼嘴里的食物，就像是细细品尝这些幸福一样，愈发感叹这段感情的美好。
属于自己的家，属于自己的生活，还有一个会等自己回来的爱人。
格瑞摇摇头，不慌不忙地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牛奶，借此来掩盖无法控制上扬的嘴角，未加过糖的牛奶是如此的甜蜜。
——下咽后却泛上丝丝苦涩。
正因为如此幸福，才开始心慌不安。格瑞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堆积在谎言和虚构之上的生活，可是他没有料到人生中会有另一个人执起他的手与他共度余生。格瑞爱金的一切，他的自信，他的活力，还有那毫无保留的爱意和信任——多么甜蜜又多么苦涩。
格瑞能面不改色的直视目标的眼睛开枪，心中不泛一丝波澜，可他做不到直视金撒谎，也不敢向金诉说真相。
多么可怕啊，你要亲口告诉你最爱的人，那个每夜睡在他身边的他的爱人是个活在子弹刀刃之间的杀手——格瑞甚至都不敢去想象金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戒备，如果可以的话，格瑞一辈子都不想看到它们出现在金的脸上。
他的爱人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适合笑容，就像是旭日的暖阳，干净温暖。
可是格瑞知道自己快瞒不下去了，他良心不安——这个理由足够那群狐朋狗友嘲笑格瑞一辈子，可是这是真的，并且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良心已经影响到了格瑞的日常生活。金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与他大大咧咧的外表不同，总是能发现格瑞最细小的变化。
那些任务留下的伤口，莫名其妙的加班，隔三差五的出差和欲言又止的沉默。
格瑞用叉子上的培根打赌，金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因为他最近老是会突然沉默盯着自己看上几秒，不长，但足以让格瑞觉得奇怪，随后眨眨眼睛像是放弃了询问或者发话质问，转而说起些没意义的话题。
这种信任和理解让格瑞更加难受。
他有信心再骗金七年，再七年，可是那些翻腾的罪恶感不愿意这么做——背叛与否只关乎本人的主观，无论金最后是否会接受这个事实，格瑞都决定告知对方，这是他对这份爱情能做出的最大回报。
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总不能一直悬在心脏之上。
格瑞咽下培根，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想得有点入神了，因为坐在对面的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发呆，而自己却并没有察觉到这明显到极点的视线。
杀手失格。格瑞仿佛听见了那个头绑发带的同事嘲笑的声音。他伸出手，叉子的方向直指盘子上的荷包蛋——属于金的那口蛋黄。
可是格瑞没有得逞。
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凭着身体本能握紧手里的餐刀，直接卡在格瑞的叉子缝里把那块蛋黄刺了个透。
“………”
“………”
金眨了眨眼，和格瑞对视一下，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盘子。
他花了不足零点零五秒的时间掩盖自己的心虚和尴尬，随即抬头笑得得意洋洋。
“嘿嘿嘿，被我抓住了吧！”
“………嗯。”
格瑞忽视掉细微的违和感，看着金咧嘴笑得俏皮可爱，收回叉子，将最后半块培根卷好放入口中。
“你们公司最近怎么样，好像看上去工作不是很忙。”
“唔……现在还好吧，不过接下来可能会忙起来？”金抿了口牛奶，信息技术公司的业务员，他认真回顾自己的工作设定，“最近公司在策划一个大case，那个魔鬼上司怎么可能会放过本天才啊……倒是格瑞你最近的工作怎么样了？最近老是加班，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格瑞抽取餐巾纸，伸手擦掉金嘴角的奶渍。
“别瞎操心，自己注意好好休息。”
“你也一样！没事的，如果真的累了就跳槽呗，实在不行就辞职，我来养你！”
金起身收拾起餐具，等他理完想要端到厨房去的时候，格瑞已经把盘子稳稳当当的托在了手上，随后放入水槽里。
他洗手，擦干净，转身捏了捏金的脸颊。
“你累了也可以辞职。”
*
“所以？你们都结婚七年了还每天早上要演这么一出情景剧？我的天哪，金，你真的不是什么热恋中的少女嘛。”
金朝他“恶魔一样”的上司努嘴。
“才不是演，是认真的！”
“好吧好吧算我输了……呵，爱情。”凯莉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着，“本小姐还以为你们四年前就会吹了的，没想到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四年前？结婚三年很容易离婚吗？”
紫堂把咖啡放到茶几上，顺便给金解释一下这个有点恶趣味的梗。
“第三年的见异思迁。”
一旁的凯莉悠悠地加了一句，“再来一个七年之痒。”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和格瑞关系好着呢！”
金听不太懂，他也没兴趣和凯莉耍嘴皮子（也耍不过），哦了几声后把话题拉回正常轨道上。
“话说回来，上周那一单我们吹了？”
凯莉冷哼，把平板啪的放到桌子上，然后恶狠狠的一推。电子产品的一角刚好嗑着金的咖啡杯壁，顺势一转，直接把屏幕送到金的面前。
“……！”金扫视后惊讶地抬头，换来了凯莉的又一声冷哼。
“对面是个有脑子的，知道这份情报被盯上了就做了份诱饵，结果一钓就钓到了好几家。”
紫堂坐到金身边，他推了推眼镜，说清现状。
“诱饵被暗杀了，别的组织干的，我们的狙击队都没来得及动手。同时那份资料被动了手脚。”紫堂打断了金的插话，“我知道金你不可能失败，这只能说明还有第三方的介入，他们掌握的情报比我们要多，并且更敏锐迅速。”
凯莉倒是一副毫无危机感的样子，她为自己的热可可又加了三颗方糖，搅拌个不停。
“但是这不代表我们没有胜算，只不过下一个机会的风险大一些，还要我们的王牌黑客亲自上阵。”
紫堂补充说：“你需要潜入大厦，然后趁着宴会结束的那十分钟把情报从主电脑里偷出来。当然，我们能肯定其他组织也会参与这次的争夺。金，你会成为移动靶子的。”
金没有在意紫堂话语里的担心，他只是问道。
“上级的意思是看我同不同意？”
凯莉和紫堂点头，随即露出微笑。
因为他们看到了那个熟悉而自信的笑容，张扬着金的本质——作为强者的骄傲。
“那当然是去啊！”
不过下一秒他就破功了。
“诶等一下啊紫堂凯莉，你们说的任务是什么时候？千万别是下下周三啊，那可是我和格瑞的结婚纪念日啊……”
紫堂笑得无奈，而一旁的凯莉则是毫不掩饰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下周日，和你的纪念日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放心吧。”
*
“下周日晚上七点半，情报组在宴会期间进行防火墙的攻克，而狙击班负责除去其他组织的干扰。”
丹尼尔制定完任务后叹了口气，侧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格瑞。
“下周日加班，能接受吗？”
“我可不认为你会因为我的私事而改变任务安排。”
“聪明。”
所以这只是一个形式上的询问。格瑞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还是维持着那副标准的扑克脸，不冷不热地回敬自己上司的询问和关心。
倒是一旁的安迷修似乎察觉到了格瑞的心不在焉。
“嘿格瑞，你看上去有点累？需不需要休息一下，我记得休息室里现在没人。”
“不了。”
格瑞起身走出会议室，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一个有信号能发短消息的走廊——告知自己的爱人有关下周日要加班的噩耗。
格瑞翻开蓝色烤漆手机，皱眉思索了片刻，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长气，开始输入“下周日要加班”这几个字。而与他默契无比的金此时此刻正坐在另一组织的沙发上，端着黄色烤漆的翻盖，手指搭在发送键上却并未按下，表情里满是心虚。
最后一次，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这是坦白前的最后一次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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