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巴德以嚴肅平穩的語調說道,「誰從盒子裡拿走媽媽的項鍊?」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我沒生氣,但是那條項鍊非常貴重,我只想確定它沒事。」沒有人站出來承認,巴德直瞪著雪歌。他知道她非常想要那條項鍊,有好幾次巴德都不讓她戴,但她還是一直追問。 她睜大眼看著她。「爸,不是我拿的,我知道分寸。」 「也不是我,我不喜歡綠色。」貝恩答得很隨便。 蒂妲稍微壓低身子縮進座位裡,她的哥哥姊姊們都各有一套說辭。巴德嚴厲的目光鎖定到她身上,交叉雙臂抱在胸前。 「蒂妲?」他說。 她搖頭。「不是我拿的。」 巴德不再問下去。「好吧,如果不是這裡的人拿走的,那就表示它失竊了,我得報警了。」 蒂妲張大了眼。「可是你忘記鬼了,可能是他拿的。」 巴德的怒火終於無法控制地燃起。「蒂妲,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啊!」她怒道。「如果都不是我們拿的,東西又不見了,那最有可能是鬼拿的。」 「成熟點吧,蒂妲。」貝恩小聲嘀咕。「世上根本沒有鬼。」 蒂妲在桌子下對他猛踢腳,害他大叫。「那是因為你太笨了看不見他,不代表他不存在!」蒂妲叫著說。「是他拿走項鍊的,我知道是他!我可以問他放在哪裡,告訴他那很重要……」 「夠了,」巴德的嗓門大到自己都嚇到了。蒂妲安靜下來,緊抿著嘴唇。「蒂妲,妳知道那是媽媽的項鍊,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如果你老實說它在那裡,我保證絕對不會生妳的氣。」 「我這麼矮,搆不到梳妝台。」她抗議說,嘴唇開始發抖。「爸爸,對不起,我也不希望媽媽的項鍊不見,我會去問鬼,一定會……我相信他會還的。」 巴德看著蒂妲的眼睛,覺得一陣心痛。無論她是不是真的反省,責備她都無法解決問題。他向前幾步,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把蒂妲埋進擁抱裡,就像她還很小的時候,他常常抱她那樣。雪歌和貝恩關切地看著他撫摸蒂妲的頭髮。「沒關係,我們再找找看它是不是掉在房間裡,如果真的找不到,我們明天再找人來,好不好?」 蒂妲靠在他的肩膀上點頭。「今天晚上我會跟鬼說。」她低聲說道,巴德也沒阻止她。 第二天早上,他一醒來就發現珠寶盒放在他的床頭櫃上,裡面的翡翠項鍊閃閃發亮。他坐起來,睡眼惺忪地環顧一下房間,四處灑滿早晨的陽光。房門緊閉,房間裡和他睡前的樣子完全無異,如果蒂妲昨晚偷偷進來,那麼椅子刮過地板到梳妝台的聲音一定會吵醒他,房門有沒有開也會有感覺。大家都知道巴德淺眠,如果有人進來他的房間,他肯定會知道,更不用說走到他的床邊。 但是珠寶盒就在這裡,項鍊完好如初,觸手可及,好像它整夜都在這裡。巴德伸出手,有點預期項鍊會在他的手指下消失,不過它確確實實地在這裡,只是金屬讓他的手指感覺異常的冰。一定是蒂妲,除此之外找不到其它的解釋了。 他下樓準備吃早餐,蒂妲正坐在餐桌前喝著麥片。「鬼先生說他把項鍊還回去了!」她開心地說。「他很不高興,不過我相信他能理解項鍊對你的重要性。」 「喔……」巴德回應得有點笨拙,一邊摸著他的頭髮。「那就替我謝謝他吧。」 蒂妲扯開甜美的笑容,一口氣喝掉剩下的牛奶。「他還告訴我他的名字喔。」 「喔?我記得妳說他不想告訴妳。」他說。 蒂妲點頭。「是我一直煩到他受不了才說的,我想他應該對項鍊的事感到很抱歉。」 巴德忍不住呵呵一笑。「好吧,那我們的神秘室友叫什麼名字?」 「瑟蘭督伊。」 「Thandeel?」巴德偏著頭。 「不是啦,」蒂妲不耐煩地說。「瑟蘭、督、伊。你要是說錯了,他會很生氣。」 「瑟蘭督伊。」巴德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這實在太奇怪了,他完全想不到蒂妲是怎麼想出這個名字的。「如果他生氣了會怎樣?」 蒂妲聳肩。「他大概會永遠都不跟我說話了吧。」 蒂妲繼續喝麥片,巴德只能搖頭,腦子裡不斷重複那個名字,瑟蘭督伊。他以前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其實還滿好聽的。巴德望著餐桌對面的小女兒,開始有點半信半疑了。 買菜對巴德來說從來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別說要為親屬以外的人做飯了。他盯著擺放盒裝餅裝的陳列架,思考哪一種最不會讓蒂妲的同學引起可怕的食物過敏。身旁的購物車已經塞滿了東西,只剩下找到一些好吃的,並希望為科學展覽的點心桌上作出的貢獻不會鬧出人命。身為這個鎮上的新面孔家長,他並不知道有誰想打聽他的事情,或許他這麼做有點過頭了,但如果這樣可以幫助蒂妲適應她的新學校,那他很樂意為之。
他一手拿著肉桂餅乾,一手拿著糖餅,在兩者之間猶豫不決時,有位一頭毛燥的棕髮,戴著針織帽的女士走到他旁邊,明確地選定了巧克力餅乾,以幹練的身手拿下三大盒。她一定感覺到巴德在看她,她的視線從巴德手中的盒子瞟到他苦惱的表情。 「你好像有點不知所措。」她親切地說。 巴德苦笑說。「為了科展準備的,我個人比較喜歡花生醬,可是有些人會過敏。」 女士大略看了盒子一眼。「選肉桂餅乾吧。」她果斷地說。「畢竟每個家長都會準備糖餅。」她看見巴德旁邊塞了一堆東西的購物車。「看來你好像打算要餵飽一支軍隊。」 巴德笑了笑。「三個孩子,其中兩個正在發育,一支軍隊的胃口可能還比他們小。」過了一會後,他伸出手。「對了,我叫巴德。」 她與對方堅定地握手。「希爾達。你們剛來到這個鎮上嗎?」 「我們剛搬進河谷街。」巴德說。 「河谷?」希爾達揚起眉毛。「我還想那個老地方終於賣掉了,你應該有聽大家說那裡鬧鬼吧。」 「鬧鬼?」巴德笑了,雖然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笑,不過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竄過他的胸口。「他們為什麼這麼說?」 「這要看你怎麼想了,他們會這樣說,因為那是真的。」希爾達毫不考慮地說下去。「自從我有印象以來,就有人見過很多有關那棟房子的怪事。沒人住的房子卻有東西在走動,夜裡會傳出一些動靜和聲音,有時好像會有個不存在在這世上的人站在窗前。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提醒你。」她說得很急。「徘徊在那裡的東西相當安靜,只是那個老地方一直有種詭異的氛圍。」 兩人之間頓時一陣靜默,巴德回想家裡發生的一些現象,只是他已經習以為常了。他從來沒看到窗前有什麼人影,但是他真的什麼都沒看見嗎?「妳相信那是真的嗎?」巴德問道。 希爾達看他的眼神有點詭秘。「你現在就住在那棟房子裡,你確定你真的想知道嗎?」巴德沒有回答,她倒是露出歉意地微笑。「對不起,我太不上道了,這樣嚇你。我住在山核桃大道上,其中一棟寶藍色大門的房子,你可以隨時帶你的孩子們過來吃晚餐,免得他們把家裡吃垮了,我丈夫很會煎漢堡。」 巴德笑著,再和他握一次手。「謝謝妳的建議。」 巴德把車停在房子前的碎石車道上,車子熄火後,他在車裡坐了很久。房子聳立在面前,白天看起來並不會特別嚇人。百葉窗的油漆需要重新粉刷,時間久了,顏色都退了,不過雜草叢生的玫瑰園和傾斜的門廊增添了幾分野生的魅力。看起來倒不會死氣沉沉,不像鬼片開頭為了製造張力,都會有不信邪的家庭住進去的那種房子。它看起來就是個家,如果這個家曾經屬於許多不同的人,那也許他們每個人都各自留下一片回憶,如果這就叫有鬼,巴德也沒有怨言。他希望也能在這棟房子留下自己的痕跡,例如浴室階梯要上新的油漆,房門要換新手把。這裡有太多糟糕的遺留物了。 那天晚上,他老早就該睡了,但是巴德在床邊坐得筆直,盯著傾斜的月光映照的地板。他知道自己應該塞進被窩裡,什麼都別想,睡覺就是了,可是腦子裡一直有個非常瘋狂的想法,他實在無法不去想。自從在超級市場和希爾達交談過以後,對方的話不斷在巴德的腦海裡反覆播放,他再也不想無視這件事了。反正,用不著多久就會證明自己錯了。 他清了清嗓子。「呃……哈囉。」空蕩的房間給予的回應是徹底的寂靜,略有一絲審判的感覺。 「你每天晚上都在跟老婆說話,怎麼現在就跨不過這條線了?」巴德對自己咕噥,然後又大聲地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正在聽,也不知道你是真的還假的,我女兒認為你就在這裡。」他搖搖頭。「我不相信這種事,但是如果你真的存在,那我倒想看看。」他停下來,過了片刻,他高舉雙手。「所以你能給我一個跡象嗎?拿出證據?如果我真的住在一棟鬼屋裡,好歹也要讓我相信吧。」 他靜靜地坐著,幾乎憋著呼吸,豎起耳朵注意每個細微的動靜。什麼都沒發生。「來吧,瑟蘭督伊?這是你的名字吧?給我一個跡象,瑟蘭督伊,不然就是我懷疑心重了。」 房裡突然一陣掉落聲,像是石頭砸進來那麼響亮。巴德嚇得全身抖了一下,心跳加劇,他看向聲音來源──一本書從書架上掉下來。他默默嘲笑自己,下床撿起那本書。他一定要調整書架的水平,看看能不能搞定它,但是他彎腰撿起書本時,被封面吸引住了。第一時間還沒認出來──那是他買給貝恩的書,貝恩長大後就不想看了。封面上有顆笑嘻嘻的骷髏頭,周圍泛著詭異的綠光,標題寫著《十三猛鬼故事》(Thirteen Chilling Ghost Stories)。 巴德把它放回書架上,脖子後面一陣刺痛,他環顧四周,依然是空空蕩蕩的,不過感覺不太一樣,房間裡好像有其他人的存在,角落聚集了某種有意識的東西。空氣像屏住呼吸一樣變得凝重又寂靜,巴德不敢輕舉妄動。 那晚他睡在沙發上,躺在黑暗中不停思考,如果他們的家真的鬧鬼,那這隻鬼還挺幽默的嘛。
第2章 2 家裡過了好一段沒再出現靈異現象的日子,生活終於回歸正常,可是當然了,並不是完全都正常──巴德就是擺脫不掉那晚在房間裡被什麼東西糾纏的感覺,而且每當他獨自在家時,那種感覺還是緊緊跟著他。他實在沒辦法光是聳個肩就假裝沒事,他必須搞清楚真相。 在電腦前坐了好幾個小時,巴德覺得脊椎都快散了,盯著螢幕的眼睛視線也有點模糊,他雙手捂著臉,休息片刻。 「你在做什麼?」 雪歌突然出現在他手肘旁邊,露出好奇的微笑,嚇了巴德一跳。「喔,沒什麼,只是做點小小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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