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个时候,官员们的视线便会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新帝的弟弟魏王殷东海身上——这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善诗文,性温良,尤善音律,民间多以雅王称之。 若是新帝是魏王,待年宛娘死后,燕翎军便会群龙无首,或许有一天可以解散了,横在每个官员心头的女臣掌权的忐忑感,便也可以消失无踪了。 正因为朝臣们有了这样的念想,不知是哪位大人牵头,京师中暗暗地成立了一支猎燕盟。所以近几年来,刺杀年宛娘与她座下四将的事件偶有发生,偏偏廷尉大人每桩案件都查不出半点凶手踪迹。 既然查不出来,年宛娘自然也不好太过越权干涉廷尉查案,只能吩咐座下四将小心刺杀。 半年前镇东将军在日常巡防之中突然堕马,本不至于殒命,可不知为何,药草之中竟混了毒草,沁入血肉之中,就算断腿保命,也没有保住,最终还是死在了病榻之上。 皇后近日有了身孕,还是发生了一两次野猫惊吓事件,险些滑了胎。天子对此事很是上心,从此便几乎与她形影不离,哪怕是上朝,也必须将皇后带在身边,让皇后坐在龙台之下,在他视线可及之处,甚至每日吃喝,都必须与皇后一样。 镇东将军与镇西将军的日子过得不容易,镇南将军与镇北将军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楼船一路沿着陵江往京师平安的方向行驶着,晚风微凉,月光照在楼船上的“谢”字大旗上,显得旗子上的字甚是血红。 “这是轮到我了,呵。”镇南将军谢南烟端起汤药,蹙着眉心将药一口喝尽,又云淡风轻地笑了起来。 她身前站着昨夜那个眼若铜铃的汉子,是她的左副将,木阿。 木阿摇头,肃声道:“此事末将另有看法。” 谢南烟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她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药碗,慵懒地道:“说说。” “若是猎燕盟的人想要将军你的命,那铁蒺藜上面就不该淬麻毒,而是淬剧毒。”木阿认真地说着,“再有,能对将军一击得手之人,不可能只打中将军你的背心,那枚铁蒺藜即便是没有淬毒,只要打中脑后死穴,将军也不可能活着。” 谢南烟莞尔点头,“照你所说,我是要谢谢此人,留我一条命。”说完,她抬眼看向了木阿,“可是,既然不想要我的命,为何还把我装木箱之中,拖入海中呢?” 这也是木阿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看着木阿半晌说不出来,谢南烟将手中的药碗小心地放了下来,“这碗还有用,我下次喝药还用得上,所以啊,一时不能摔了。”说着,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矮几边,将矮几上的画卷拿了起来。 画卷上面画了一个美人,眉若柳叶,眸若秋水,一袭白衣飘飘,凌波而来,似是随时会乘风而去。 美人的踏水玉足畔,落有一行小字——仲春不离赠。 “这孙不离的师妹,真是好看。”谢南烟淡淡地赞了一句,将画卷递给了木阿,“你瞧瞧,那眉眼,是不是很像?” “像谁啊?”木阿接过了画卷,仔细瞧了瞧,半晌没能看出来。 谢南烟苦笑道:“若真想要我的命,怎会选有人采珠的时候把我拖入海里?又怎会还给我留了匕首,让我可以挣扎着自救一回?” “将军,你怎的又说回来了?”木阿更是一头雾水。 谢南烟弹了一下木阿的脑门,顺势从木阿手中拿过了画卷,另一只手遮住了画中美人的下半张脸,“瞧瞧,像谁?” 木阿仔细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了,“是……被我打晕的那个……” “是啊,就是师父要我们找的那个。”谢南烟嘴角一勾,笑了笑,“昨夜我看了她许久,定不会认错的。”顿了下,谢南烟卷起了画卷,饶有兴致地继续道,“你想,那木箱落海之后,只要时间一久,海水必定会灌入木箱,我若挣脱不出,必是死路一条。为何偏偏那么巧,不慢一步也不快一步,我便被救了?救我的人,偏偏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你不觉得好玩么?” 木阿听得背心直发凉,哪里笑得出来。 “将军,不得不防啊!” 谢南烟眯眼笑着,“防是防不住的,况且,我从不是被动之人。”她的眸光渐渐地亮了起来,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不是猎物,他们想我跑哪儿,我便跑哪儿?”笑容渐渐地消失了,谢南烟此时的脸上只剩下了认真两个字。 “姑娘,这段陵江的水流最是湍急,你若跳下去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突然,船舱外响起了巡防兵士的声音。 “瞧瞧,这姑娘不可小觑啊,悄悄摸到甲板上了。”谢南烟含笑夸了一声,便拿了件袍子披着,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木阿悄悄地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他知道谢南烟要出手收拾这个丫头了。 此时的云舟跨坐在船头的栏杆上,她探头望了一眼船下湍急的江水,昨夜被打的后脑还隐隐酸疼着,这一探头,她不由得又缩了回来,警告正在逼近的巡防兵士,“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真跳下去了!” “跳。” 嗓音中那一线酥人的哑涩很是熟悉,云舟循声望了过去——是她! 谢南烟换了一身干净的雪白官服,此时黑袍的袍边猎猎,青丝全部束做了一条长长的马尾,发丝垂在背上,恰恰压住了黑袍。
她悠闲地对着牛头怪木阿招了招手,木阿便给她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 云舟细细望她,才发现她眸光不再迷离之后,很是清澈透亮,就像是天上的北极星。 “你没事就好……”云舟说完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这女子明明让她跳下去啊。 为何如此歹毒啊? 云舟瞬间敛了笑意,她寒着脸道:“我好心救你,你却掳了我,舅舅若是知道了,要急死的!” “哦?”谢南烟却不准备解释,她命木阿端了一盏热茶来,一边用盖子拨弄着浮着的茶叶,一边淡淡道,“你今夜跳下去,你舅舅可不是急死的,是气死的。” “你!”云舟突然很是后悔,昨夜为何要与桑娘一起救她? 谢南烟笑然对上了她的双眸,“难道不是么?什么都没弄明白,就跑去跳江自杀了,傻子也不会这样做吧?”眉梢微微一挑,似是挑衅,“一,乖乖下来,回去睡觉。二,我让木阿帮帮你,推你下去,一了百了。” 云舟急红了眼,“你……没有第三个选择么?!” “有。”谢南烟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可怕”,她悠悠地站了起来,给木阿递了个眼色,“用绳子。” “诺!”木阿忍笑抱起了船舷上盘着的绳子。 云舟骇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话还没说完,木阿手中的绳头就像是活了一般,瞬间缠住了云舟的腰杆。 “下去。” 谢南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前,轻轻说完便猛地一推,云舟重心一个不稳,便朝着陵江中栽了下去。 “啊!杀人——咳咳!”云舟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腰杆上的绳索便猛地收了个紧,勒得她忍不住发出一串猛烈的咳嗽声。 谢南烟探头咯咯笑道:“这可是你选的第三,这会儿再给你次机会,一,还是二?” “一……咳咳……一……”云舟只有先服软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啊! 可是,云舟的话才说了一半,木阿的手微微一松,她的脑袋便扎入了江中,被江水凉凉地冲了一回。 等木阿将她拉上船舷后,云舟瞪着通红的眸子肃声问道:“我明明选了一……为何你……咳咳……” 谢南烟并没有看她,只是侧脸笑道:“一是洗个脸再上来,二是洗个澡再上来,你不听我说完便选了,你怪不得我。” “你无赖啊!”云舟委屈地大喊一声。 “嗯?”谢南烟蓦地转过了脸来,再次出现了方才那个“可怕”的笑容,她凑近了云舟一步。 云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哪知谢南烟只是小声酥酥地道了句,“我喜欢,你咬我么?”
第4章 燕翎令 自古好女不与恶女斗! 云舟擦了擦脸上的江水,准备默默回到了船舱的房间之中,哪知才走了几步,便又被谢南烟唤住了。 “慢着。” 云舟强笑问道:“不知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你叫什么名字?”谢南烟问道。 云舟本不想告诉她,就在这迟疑的当口,谢南烟朝着她缓缓地比了一个“一”字,正待比“二”的时候,云舟顿时脱口而出,“得!我认输!我叫云舟,白云的云,扁舟的舟。” 谢南烟满意地点了下头。 云舟指了指船舱的方向,低声问道:“我可以回去了?” “嗯。” 得到谢南烟的允许后,云舟没有半点迟疑,快步离开了甲板。 谢南烟静静地看着云舟走远,斜眼笑望向木阿,“瞧,是个聪明人。” 木阿忍俊不禁,“再聪明的人,不也一样栽这儿了。” 谢南烟拢了拢身上的黑袍,极目望向了京城的方向——天边黑云渐起,只怕是要变天了。 “木阿,今夜全船警戒,有人想逼我们走快一些。”她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木阿的肩头,“偏偏我最恨人抽着我往前走。” 木阿点了点头,“将军请放心。” “嗯。”谢南烟微微低颔,便走入了船舱主舱,坐到了大座之上。 她记得临行之前,师父年宛娘交给她两个锦囊,每个锦囊里面都放了一枚燕翎令——燕翎军军规第一条便是,燕翎令一出,此令的任务就必须完成,哪怕是死。 这第一个锦囊里面写的任务,便是在西海一带寻到孙不离师妹之女,并保护她安然到达京师。 这第二个任务,路上若遇险事,便可开启锦囊。 陵江这段江水不但湍急,还容易起雾,入夜之后,便是极险之地。若是猎燕盟的人要动手,必定会选择这个地方。 趁着这会儿那些人还没有动手,谢南烟便先开启了第二个锦囊。 漆黑色的玄铁小牌燕翎令贴在掌心,渐渐地有了温度。 燕翎令后面,压着一个叠得整齐的纸方子。 谢南烟快速打开,眉心一蹙,复又舒了开来,她摇了摇头,“师父,你可真是有点为难我了。”手指很快收紧,将纸方子与燕翎令都攒在了掌心,谢南烟沉默片刻之后,对着值守在门口的木阿道,“木阿,把船靠岸。” 木阿惑然问道:“将军,我们在江上防守才能以逸待劳,若是靠了岸,咱们的优势可就没了。” “靠岸。”谢南烟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木阿只能噤声,对着谢南烟拱手一拜,便吩咐舵手将楼船停到陵江左岸去。 谢南烟整了整官服,起身走到剑架边,把长剑拿起悬在了腰间。 木阿折返瞧见谢南烟这样打扮,惊问道:“将军你想走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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