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恍然明白了什么,她愤声问道:“我本来就不是男儿……你……你这是要把我当……小倌……卖给喜好龙阳之癖的老头么?” 谢南烟忍了忍笑,“我若说不是,你信么?” 云舟瞬间不知该接什么话,只恨不得恢复了力气,狠狠地捶谢南烟一顿。 墨儿一边给云舟整理衣裳,一边低声道:“将军才不会卖你。” 云舟愕了愕,不敢相信地看着墨儿,瞧她鹅蛋脸上的眼睛水灵灵的,清澈得不带一丝尘垢——若是这样的人说谎,谁都看不出来! “把……把我打扮成这样……这是……这是……”云舟看着镜中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小时候贪玩,也曾穿过渔村中邻家小哥哥的男装,可她从来没有想过,长大了还要被人打扮成这个样子。 谢南烟故作正经地看着她,“还有三个月就是秋闱了,你说要你做什么?” “……” 云舟真的是想过千万可能,独独这乔装考科举一事,是她完全没想过的。 她仔细想想,方才那个叫墨儿的丫鬟唤她将军,难道是那“女鬼”家的弟弟或者哥哥重病了,参加不了秋闱考试,她这才中途掳了她来,想移花接木,让她乔装代考。 虽说这结局比当小倌或者当小妾好一点,可若是在进考场之时,被考官给认出来,这可是大罪啊! “我这……这……脑袋被那个牛头怪打伤了……疼!”云舟趁着墨儿去拿梳子的当口,故作痛苦地瘫在了铜镜前,低声哀嚎,“可疼了……” “你傻不了的,前厅有名医等着呢,几针就扎好了。”谢南烟缓缓说完,歪头瞧见身边的矮几上放着一盘瓜果,便顺手拿了一个果子起来,咬了一口,“墨儿,继续给她梳头吧。” 这“女鬼”当真是把所有都算得滴水不漏啊! 似是知道云舟在担心什么,谢南烟咽下了果肉后,笑吟吟地望着她,“你放心,这欺君之罪可是大罪,谁也不想掉脑袋。” 也是。 云舟想想,若是真让她在考场穿帮了,罪可不是她一个人的。 “可是我……”云舟自幼学画,字也算是练过,可这四书五经什么的,她并没有好好记诵,如何去科考? 想到这里,云舟试探地问道:“你别告诉我,连夫子你都给我请好了?” 谢南烟含笑点头,“这脑瓜子看来还好着。” 云舟觉得后悔问这句话了,看来,如今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从了。 “我先说明……我若是考不好……” “不入三甲,就摘了你的脑袋。” 云舟霎时吓白了脸。 谢南烟对着云舟笑然眨了一下左眼,放下了啃了一半的果子,站了起来,“墨儿,快些让她穿戴整齐,从今日开始,就唤她公子。” 墨儿点头,“诺。” 谢南烟满意地转身悠闲离去。 云舟只能咽下一口恐惧的口水,木偶一样的由着墨儿给她梳好了发髻,戴上了白玉发箍。 这次是云舟有些认不出自己了——她比寻常的七尺男儿矮了半个脑袋,可穿上这身书生轻袍,还真有那么一股书卷气。 原本垂落的青丝如今尽数被束在白玉发箍之中,她秀眉微扬,清秀的面容更添了三分俊色。 “这……这也太阴柔了吧?”云舟一开口,更觉自己不男不女,胸又被勒得难受,她颓然看向一边的墨儿,“这样都看不出来,是眼瞎么?” 墨儿在她颈边的麻穴上点了一下,终是让云舟的气力恢复了,“公子莫急,这不是还有三个月么?” 云舟隐隐觉得不安,“难不成你们还要给我易容?” 墨儿笑而不语。 云舟更慌了,“易容之后呢,你看我这嗓子,也不像啊……” “请公子去前厅见客吧。”墨儿却不准备再多说什么,低头福身一拜。 罢了,问她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既然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那便硬着头皮上吧。 她下意识地让呼吸的幅度更缓一些,这样胸口的闷意便能轻几分。当她走到门口之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歪头问向了墨儿,“你们家将军到底是什么人?” 墨儿迟疑了片刻。 云舟皱了皱眉,“连这个都不能说?” 墨儿微笑摇头,“我家将军是燕翎一品大将军座下的镇南将军,谢南烟。” “燕翎军?”云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那个“女鬼”竟是如雷贯耳的燕翎军镇军四大将军之一! 她确实不是人牙子,听说她就是个孤儿,被燕翎军一品大将军从流徙的囚徒中选中的无名孤儿。 心,莫名地泛起一阵忐忑。 云舟抬眼看着檐外的密密细雨,她这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张巨网之中,雨不知何时会停,巨网也不知何时能破?
第6章 一日三省吾“声” 穿过三折回廊,横塘烟柳深处,是千里山庄的前厅,省心楼。 云舟惴惴不安地踏了进去,身后的墨儿对着厅中的两名黑衣妇人恭敬地一拜,便默然退出了前厅。 云舟快速打量了一圈,并不见谢南烟的踪影。 两名黑衣妇人忽地站了起来,一前一后地将云舟给围住了,一边上下打量,一边又嘀咕琢磨着什么。 云舟一句话都没听明白,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二位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其中一名黑衣妇人突然站直了身子,捏住了她的下巴,狠狠地往上一托,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枚银针,便扎入了云舟的喉间。 云舟痛得欲哭出来,奈何身后另一名黑衣妇人将她给反手擒住了,顺势在她肩上点了一下,她再次感觉到了什么是“软透无力”,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就是考科举么! 大不了她装哑巴就是了啊,为何要遭这样的罪啊? 眼泪从眼角委屈地流了下来,云舟绝望地闭上了双眸,只求最后还能留下一条小命。 “如何了?” 谢南烟的声音在楼外响了起来,候在门口的墨儿忍笑对着谢南烟一拜。 “墨儿,端盘花生来,再给我泡壶茶。” “诺。” 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情喝茶吃花生?! 云舟怒然睁眼,红着眼眶狠狠地瞪着谢南烟走了进来,死死盯着她,只恨不得咬她一口,解一解这心头之恨! 银针缓缓地在她喉间搅了一下,云舟直疼得倒吸气。 谢南烟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墨儿很快便将花生与热茶端上,再次退了出去。 似是觉察到了云舟眼底的恨意,谢南烟坦然对上了她的双眸,故意眨眼轻轻一笑,得意地拿起一颗花生米,抛入了口中,美滋滋地嚼了起来。 谢!南!烟! 云舟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她给生嚼了! 银针骤然离开喉咙,身后的黑衣妇人终是松开了她的双臂,云舟只觉得肩头再被那人敲了一下,失去的力气渐渐又恢复了过来。 云舟怒喝道:“谢南烟!你……”话才骂了半句,她便愣住了,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 谢南烟忍不住大笑道:“小舟子,你这样的声音可不成啊。”说实话,云舟此时的声音与宫中的太监实在是太像了。 云舟身后的黑衣妇人恭敬地对着谢南烟一拜,“将军,除非用刀开嗓,要么就让她吞炭毁嗓……” “你还是人么?”云舟又惊又怕,“你就不怕我在考场试卷上写几句反诗,拉你们一起死么?” 黑衣妇人狠厉的眸光猛地一瞪。 云舟现在是横了心了,哪里还怕她,“你们再这样待我,我……我……就……”本想硬着头皮说句狠话,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人家砧板上的五花肉,又怎能威胁到她们? 谢南烟饶有兴致地笑望着她,“如何呢?小舟子。” “女魔头!”云舟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左右看了看,看准了其中一个柱子,“我今日就撞死在这儿!”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柱子冲了过去。 谢南烟倒也不拦不拉,两名黑衣妇人也是一动不动。 可就在这时候,地上不知是谁丢了一颗珠子,不偏不倚,刚好扔在了云舟的脚下。 云舟只觉得脚下一滑,就在离柱子三步之外的地方,往前一个“饿狗吃食”,扑倒在了柱子面前。 谢南烟起身走到了云舟面前,她蹲下了身子,一手捏住云舟的下巴,另一只手轻柔地擦了擦云舟脸颊上的泪痕,微笑着道:“这三个月,你只要听话,我保证对你好一点。” 声音好似猫儿的小爪子,挠得心脏酥酥的。 云舟差点就信了她的话,她扭过了脸去,“鬼才信你的话!” “你想做鬼啊?”谢南烟看了一眼腰上的佩剑,手指沿着云舟的下巴轻轻地在她喉咙上横着抹了一下,“我不答应,阎王也不敢收,你信不信?” “你再伤害我,我就绝食!”这已经是云舟最后可以想到的威胁了。 谢南烟的眼珠子往边上一瞟,“看看那边。” 云舟看了过去,牛头怪木阿刚好带兵巡逻经过。 心,不由得一凉,她知道谢南烟一定又在盘算什么阴险之事了。 谢南烟笑了笑,温柔地将云舟扶了起来,凑近了她的耳垂,低声道:“对付不吃饭的囚犯,木阿会先敲碎那人的牙齿,然后拿个竹筒插喉咙里,把饭灌进去。” “……”云舟听得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不过你不一样……”谢南烟的声音更柔了几分,“他会对你温柔的……就是把饭嚼好了……嘴对嘴的喂你……” 云舟瞪大了双眼,“他想都别想!” 有谁愿意被牛亲啊! 谢南烟满意地点了下头,“张嘴。” 云舟愕了一下,突然谢南烟来这一下,她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我只是瞧瞧,你方才吼那么多句话,里面有没有出血?”谢南烟轻描淡写地说着,“免得真要开嗓收拾了。” “啊!”云舟听到“开嗓”两字,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赶紧乖乖地张开了嘴巴。 谢南烟瞥了一眼,低头摸出了一枚药丸,扔入了云舟嘴巴中。 云舟下意识地想吐出来,可那药丸实在是清凉,原本隐隐作痛的嗓子这会儿竟舒服了不少。她含着药丸,不知该吐出来,还是该咽下去。 “咽下去。” 谢南烟淡淡说完,指了指矮几上的茶盏,“茶是给你备的,若是不够,可以让墨儿再泡几盏。” 云舟受宠若惊地看着谢南烟。 谢南烟促狭轻笑,“我要是你,就乖一点,少受些罪。不是有句话叫做,既来之,则安之么?”说完,不等云舟回话,她便负手慢慢踱步走出了省心楼。 路过墨儿的时候,谢南烟又停了下来,小声说了几句话,终是渐渐走远。
墨儿会心轻笑,觉察了云舟狐疑的目光,她含笑对着楼中的两名黑衣妇人一拜,“将军交代,二位先生严厉可以,但是不可伤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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