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嗲”是什么滋味?李欢欢倒是给过将生这种体验,将生觉得就是撒娇,声音一细,鼻腔里溢出娇憨的气声,再哼哼唧唧,将生觉得这就是蛮嗲蛮可爱。但是这样的李欢欢都差点没能扛住贺蔷。 贺蔷既不细嗓子,也不发气声哼唧声。在试那什么绷带时伸出手腕,任人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指腹打转。她眼神微微眯起,表情却有点疲倦,再眼皮抬起看着将生笑,贝齿红唇微微张开,“覅急个啊。”像安慰亲密的人,声音不那么清脆,反而有点粘稠。她的眼白是蓝的,眼珠黑润润,笑起来格外干净。谁能想到,干净得显孩子气的眼神能织一张香浓的蜘蛛网?她不演绎“嗲”,在某些时刻,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里都浸着“嗲”。 将生说不出话,静静等贺蔷试完,问她想不想要?和四舅公一样,将生被嗲得想拿钞票了。 贺蔷有些惊讶,说你不怕买给了我,破坏那个心灵契约啊?说完她还拍将生的小胳膊,“你真好玩。”边说边自己去结了账。 买了东西的贺蔷心情更好,将生要买电影票,她又拍将生手背,说都让我来。拿到票一看,贺蔷挑了一览众山小的最后一排,在受到疫情冲击的电影院里看青春疼痛片。 片子是贺蔷挑的,陈将生没什么看电影的偏好,只是喜欢黑黢黢的空间内偶有人声的安全感,以及身边有个自己感兴趣的人带来的新鲜好奇。灯光熄灭后,贺蔷的眼睛就沉默地亮着,似乎感觉到将生暗中观察着自己,她又捏将生的胳膊,嗲兮兮,“好好看。” 和电影不同,将生的校园青春并没有这些丰富的元素,她也没在十几岁的光景有缘认识过什么网红同学、DJ老兄。但是青春疼痛嘛,形式不同,本质也差不离。区别在于,这电影里的人对于得不到爱情的执念如此之深。将生觉得还是自己想得开,得不到就得不到呗,饭照吃鱼照杀,她还被舒窈说过,“别活得那么麻木。” 然而麻木没什么不好,在一池温水里游泳当泡澡,睡过去起得来生活照旧,睡过去起不来也不吃亏。将生只是好奇贺蔷挑这部电影的初衷,难不成,和电影情节类似,她的初恋男友就是个gay?
被这个念头电了下,将生麻木不下去了。她被折磨得有些焦躁,不太看得进去电影情节。一着急膀胱也要凑热闹,忍了再忍,她看贺蔷,猛然发现对方脸上流着泪。 李欢欢哭时会流鼻涕,贺蔷没有,将生觉得这时无声无息流眼泪的女人才是嗲中嗲。 好在电影快结束了,嗲中嗲很快擦了泪,说我们出去吧,她眼睫毛一震一震的,鼻尖红得将将好。 急着放完水的将生出来时,见贺蔷还有些呆呆地等在大厅。如果换作皮厚嘴甜的舒窈,她会说什么呢?将生用换位思考刺激思路,刺激后还是一片空白,她只能安慰,“电影怪好看的。” 贺蔷忽然笑了,说哪里好看了?再捏将生胳膊,边捏边拉,拉得近了,两个人慢吞吞离开。走到室外时贺蔷才说,“看的时候我在想,要是女主不好好学习考大学,我就给这个电影打一颗星。”再一气喝完半瓶水,贺蔷长叹一口气,“当时要不是养身体,我可能会复读去。” 将生一个激灵,身体抖了下,她还是没问贺蔷自己好奇的问题,“你那时真生孩子去了?” 贺蔷抿唇看着将生,“你那时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也不复读?” 将生脸色白了白,“那时我哥去世,家里……我父母闹离婚,我妈状态不好。”她吞下“家里欠了很多债”,下意识还是愿意以无债一身轻的状态面对贺蔷,也许她能帮点儿忙。 贺蔷点点头,“你和我还是不同的。你是环境所致,我完全是自己稀里糊涂。”她说韩一坤你认识吧,我前男友。下课放学和我谈恋爱,回家天天复习到两三点。早上睡不够来不及吃早饭,都是我帮他带早点到家门口。我那时满脑子都是些不值钱的事,你晓得的,就是别人怎么看我,我打扮得是不是出其不意,我男朋友是学霸,我男朋友能匀多少时间陪我一起……不入流,我妈说我天生心气就不入流。 什么样的心气才是入流的?将生摇摇头,讲人不要念过去念太多,入流不入流,都要活下去。只是贺蔷马上要还四十万,今天却因为买面霜就花了几大千。这个烧钱法儿她怎么活下去? 又想,舒窈借二十万,她借十万的话,贺蔷一比较,会不会又对人分出了高低?她真是什么都比不过舒窈,从个头到学历,从人民币到胆气,将生越想越低落。 耳边却擦过贺蔷的声音,她说谢谢你,我心情好多了。我好久没买点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三年没买过衣服你信不信? “我只能先借你十万。”将生说出了口,有些别扭,也有些过意不去,“我……我私房就这些,开鱼店的流水是我妈管着的。” 贺蔷的唇勾起,歪头看了会儿将生,最后点点头,似乎在赞赏将生这方面很上道。她抓紧了将生的胳膊,两人走了好一会儿,贺蔷才说,“那谢谢你了。” 在说“不要紧”的时候,将生觉得心有些发胀发酸。心气不入流的应该指自己,从小到大畏畏缩缩,花钱缩手缩脚,没有一掷千金的豪气,只有斤斤计较的憋屈。她想要的自己,不过是能坦然被贺蔷挽着贴着,觉得钞票借了就借了,还不还看天意。可将生没有这种觉悟,她只觉得贺蔷今天的嗲都是作了价的。 也许不仅仅她陈将生,还有舒窈、那个豆腐乳、李欢欢、她前夫……好些她不认识的男男女女,都曾在贺蔷这里失足跌倒,有的越陷越深,有的幡然醒悟。而将生站在两者之间,她有些担心钞票,又心疼自己,更燃起了对贺蔷的埋怨——原来你本事大的很,能让这么多人中招。 而那个清晨给男朋友买早点的贺蔷,可能早就不存在。 将生低头,心空落落,随着贺蔷坐回了车内。 贺蔷又说,有困难就算了,我找别人也能想想法子。将生摇头,说没事,我怎么给你? “回头我给你银行卡号吧。”贺蔷的语气似乎杂了些无所谓,这让将生更加颓唐——要死,这下更要借了。今天一趟,她搞明白了一件事:陈将生希望贺蔷对自己,有所谓,有想法,有好感。 将生垂头,忽然想到件事儿,“贺蔷,你老家哪里的?” “四川啊。”贺蔷回答。 那怪不得了,和白素贞是老乡。
第13章 不是小说 将生自从被贺蔷贴了回肚皮,就觉得对不起舒窈。尽管舒窈和贺蔷的关系还在暧昧阶段,但将生的加入无疑会让三人间的相对平衡瓦解,步上动荡飘摇。再凑上借贺蔷十万块的事情,这事儿更说不清道不明。 而在贺蔷要求公正了借款合同后,将生就再也没见到她。但是她那家“蔷味”还是照常营业,里面是皱眉阿姨一个人忙着。将生则将合同藏了好几个地方:先是床底下的旅行箱,一想到潘文秀有时去寺庙“禅修”要带箱子就立即取出。 再藏到大衣柜深处,可是潘文秀有开柜子通风的习惯,难保她不会注意到。最后,藏到了“陈家鱼鲜”店中。这事儿将生艺高人胆大,给塞到八百年也不会挪走的冰柜下方,还包了两层防潮的塑料袋和一层牛皮纸。为了挪动冰柜,将生的手掌心给刮出道深深的印记。 藏合同前将生还把每一页都拍下,不放心时就翻翻看看,上面明确标注了还款日期在三个月后。但她不放心,因为见不到贺蔷。趁着买早点去问皱眉阿姨,阿姨说贺蔷这几天生病,在家休息呢。 “那……那个刘阿姨的女婿呢?”将生问那个和豆腐乳几乎起名的体面男人。 皱眉阿姨也很体面,难得笑一笑,说我不晓得诶。猜也猜得出贺蔷被闹了那一出后脸皮稳不住,心情太差。只有这个做汤好喝的杀鱼小妹不依不挠。 晚上关店,将生去买了些水果,心里还记着贺蔷家地址:吴中尚府10号楼201室,和舒窈一个小区——将生决定上门探望。但这事儿不能喊上舒窈,太尴尬了。见了面总不能问人家:你借了贺蔷二十万没有?舒窈聪明,大概率不会借。这反而显得将生太戆,又像不安好心。 也不能问,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人家就算没进展,搞心灵契约也得有个先来后到。要是有进展,将生听到则会痒丝丝又麻痛痛的:进展到哪一步了?那贺蔷和我暧昧的那一天算什么?算是十万块借贷的情感抵押? 总而言之,将生希望今晚千万别碰到舒窈,她就是以普通朋友身份看望贺蔷一个人。 贺蔷和舒窈家所在的小区曾经是潘文秋的梦想,几年前开盘就是快三万块,可惜她们压根付不起首付。要是让潘文秋知道将生借了十万块出去,肯定气急,“能买吴中尚府三个平方!”你一个住老破小的人,怎么傻到借给住吴中尚府的人钱。 这些事儿不能细想。将生这些天晚上眼睛一闭,念头就像过筛子的面粉,一层一层把她糊住了:贺蔷要是到期不还怎么办?要是失联了呢?你怎么这么傻,工作这些年攒十万块不容易,还想买辆车带着妈妈出去跑跑玩玩呢。又安慰自己,“贺蔷找你借钱应该是没法子了。”瞧那天贺蔷哭的样子不是假的,她像被什么压到了极致。 提着水果的将生在出租车上左想右想,司机喊她几声,“小姑娘,是这里吧?”将生回神,被司机不满地瞪一眼,“大白天做什么梦呢?” 结账下车的将生站在路边磨蹭了会儿,才掏出手机问贺蔷,听说你病了?我正好路过你们小区,去你家看看你方便不? 贺蔷回得很快,“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她用了“找”而不是“接”,将生就知道这遭来得唐突。在路边心神不宁了会儿,见贺蔷从小区走出来,还穿着睡裙踩着拖鞋,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么讲究。她两条腿太瘦,被紫色睡裙的裙摆贴住,只显得屁股还有点肉。贺蔷不像生病,但此时没有化妆的脸灰白白,很没精神。 见到将生,贺蔷扫一眼就知道了她来意,双唇一抿笑得亲热,“放心哟,我没跑路。” 将生脸涨红,说你误会了。我问了你店里的阿姨,她说你生病,我就想来看看。水果不值什么,你拿回去给柏柏吃,我就不打搅了。她把水果袋子塞到贺蔷手里,要抽开时却被贺蔷捞住手臂。 将生麻住,抽开胳膊说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贺蔷还是不依,拉将生往小区外走,瘦胳膊提着一大袋子水果摇摇坠坠,将生很自觉地要接过袋子,贺蔷手一偏躲过,眼内闪过丝好奇,“你和李欢欢……是你做事情多吧?” 贺蔷这话讲得其实不大对。不是“多”,而是几乎全部。将生和李欢欢确定关系后,不仅成了对方女朋友,还兼职保姆老妈子。这事儿潘文秋也曾打听过,“你们俩一起时,谁做饭?”将生回答“李欢欢做饭不好吃”,潘文秋不屑地笑了笑,说你真没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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