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在这里睡不太好,想着回老屋子能睡着。”潘文秋的声音有些倦,她又转身看将养的遗像,看了好一会儿,“把你哥哥这张像收起来吧,以后别挂了。” 换以往,将生会灰溜溜地说,“那是你儿子,你舍得?”她想了想日期,心里恍然:后天就是将养去世十三年。潘文秋是思极哥哥,心里不痛快了。而且,从前几年的处处怼,到现在偶尔怼,将生越发觉得和死人争宠没意义。 隔天后,将生忙完店里的事就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开着四舅公的车回到乡下。潘文秋又说她浪费钱,村里又不是买不到。将生就笑,“反正都用得上。” 进了院子后潘文秋也吃了一惊,这才了解将生对贺蔷多用心:花花草草种在墙角,还留了一小块的蔬菜地。院子里的防滑地面还特意砌了几条鹅卵石小道。木质桌椅摆在葡萄架下,夏天在绿荫下乘凉吃饭很享受。更别说洗手间和厨房的规格都提高两个档次。潘文秋看着花钱如流水的将生,得意道,“不好意思,我先住进来了。” 将生走前,潘文秋还不放心地嘱咐,“不要胡——你克制点,人家有孩子。” “诶。”将生雀跃地开车回市区,又对忽然到来的单身生活兴奋不已。回到陈家鱼鲜店,她拿起水管这里冲那里洗,干劲十足,喜气洋洋。 坐在店里两个钟头后,新鲜劲儿过去了,将生回头看潘文秋老坐的方向,将那声“妈”咽下。从这一刻起,她的适应期才真正开始。 来了客人问有没有白水鱼?一般这样的问题由潘文秋回答,现在只剩下将生,她闷闷说,“没有。”顾客可能没料到这家做生意的说话一点都不知道拐弯抹角,脸上略显尴尬,正要离开时,将生才想起要学潘文秋,“野生白水鱼要碰运气,爷叔你要是不着急愿意等,有货我给你发消息。” 顾客脸色这才缓和,加了将生微信后说“谢谢”,再逗留片刻,买走了两条桂鱼。 将生大冬天的头顶出汗,她吁出口气,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潘文秋老坐的地方——妈妈才回老宅半天,她竟然感受到了头次做买卖的忐忑无助。 偏生傍晚时忽然又忙起来,将生忙着宰鱼片鱼,眼睛瞄一下等待的客人,双手速度就越发快,捻塑料袋时一不小心扯下厚厚一摞,又掉到地上。将生有些狼狈地笑,“不好意思啊。” 一双细柔手替她捡起袋子,又取出打包盒,是贺蔷,她笑着问顾客,“阿姨要不要帮着腌制?” 将生心定下来,清理小昂刺鱼时更加得心应手。偷闲看了贺蔷一眼,豆腐西施则问排队买昂刺鱼的阿姨,“豆腐要不要?阿姨去我店里拿两块?日期新鲜的。” 等送完四五位顾客,贺蔷才洗手,又指着桌上的汤碗,“茶树菇老鸡汤,今天小火煲的,所以等了很久。”她看了眼店内,问将生,“阿姨呢?”
将生说她放长假,回乡下去住了,“现在家里店里就我一个人。”她饱含深意地看了眼贺蔷,发出了隐晦的邀请。 贺蔷笑,“喝你的汤吧,碗明天给我。”她留下将生一个人在店里,低头发了条消息:今天老孙找我吃饭。 老孙?将生说哟,这关系又进一步了,老孙老贺起来,老妻老伴的感觉有那味道了。 又追问贺蔷,“什么时候请我去你家吃饭?” “过年后吧。”贺蔷回得干脆,将生则看到穿戴精英的老孙又来到贺蔷店门口等她,恨不得冲上去对她耳提面命,“你不要白费力气,我俩前天才睡了一大场。” 老孙老贺没听见她的腹诽,客客气气地走出了东茂。将生坐回店里,忽然觉得自己像沦落在熟悉的生活中,孤独和空虚一浪浪包围了自己。 她们怎么能这么干脆地就跳出和自己依存的圈子,轻而易举地去度假、去吃饭了呢?原来把枝枝蔓蔓暂时拨开后,将生发现自己连做顿饭的精神都没有。 她坐在店里一口口地喝完汤,找了微信上的潘文秋,“喂,妈——”将生的喊声里多了些自己都没发现的撒娇,“你在干什么呢?” “我当然在洗几张床上的旧床单。”潘文秋说没事别烦我,怎么着,我才半天不在,你就不适应了?陈将生,我告诉你,以后我真不在了,这种日子有得你过。 果然,潘文秋这次的放假决定中包含着深刻的育儿思考。将生不吃这一套,“我开心得很,我这就去找——”找谁?她泄气地看着手机,贺蔷的信息又来了,“老陈,吃完我去你家找你,方便不?” 将生说哟,老孙不用你多陪陪么? “老孙是老朋友,老陈是床伴,我分得清。”贺蔷回了个信息,“你嘴臭,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隔了会儿,“我喜欢你。”将生发回这句话,很快撤销,改成了一句不痛不痒的,“等美女哈。”刚发出去,贺蔷也有一条信息昙花一现,“我挺想你的。” 将生看着“撤回”的提示,戳一戳,摇一摇,以为自己看错了,“喂?”她问贺蔷。 “给块糖,舔一口又收回去,太不厚道了。”将生怒发。 “彼此彼此。”贺蔷回。
第44章 规划圆满 贺蔷在离别前被孙昉喊住,“蔷蔷,你最近愿意和我吃饭聊天,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还是因为我帮了你的忙?” 但孙昉太精于人情世故,贺蔷只是犹豫了一两秒,她马上自圆其说,“瞧我说的,我希望是第三种。”她希望贺蔷能用心去衡量自己给出的选项,两个人能重新步入一段成熟的感情。 可是贺蔷重复实话,“我和别人……有约了。” 孙昉点头,“这个事嘛,不着急。”就像她和贺蔷分手后女朋友一直没缺过一样,从一段关系进入另一段,有些需要过渡,比如贺蔷。孙昉借着帮贺蔷介绍买房人的契机,就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磨合。她相信当年幼稚的只有爱情的女孩,已经被生活洗礼得通透精明。 提着帮将生买的一条毛呢锥腿长裤和羊毛领羽绒服,贺蔷踩在湿漉漉的雨后路面走向将生家。才拐弯,便看到杀鱼小妹跺着假冒伪劣的UGG在楼洞前走来走去,她的白鼻尖已经被冻成了红樱桃,将生看到贺蔷就裂开嘴,鼻孔喷出两道浓厚的白气。 “在这等干嘛?”贺蔷和将生准备上楼,听到将生说“觉得如果还早,想和你去外面走走。” 贺蔷心一动,想起她和将生认识以来,团建不是在灶前就是在车里或者是床上,没有正儿八经地“走走”过。她想了下,“那我们把东西送到你家?” 将生这才知道贺蔷给自己挑了身衣服,灰领黑面,暖和却不厚重,褐色锥腿裤管则不粗不细,刚刚适和将生那两条细腿。站在穿衣镜前的将生前照后照觉得很满意,“哇?怎么要给我送衣服?” 贺蔷淡淡笑,“和孙昉吃完饭路过服装店,看到就觉得适合你。”她留意杀鱼小妹和自己差不多,天天都是旧衣裳,看着灰蒙蒙的不精神。 “多少钱我转你?”将生决定这身暂时不脱,穿着和贺蔷外出挺好。被贺蔷轻微瞪了眼后,将生的心脏麻滋滋的,“那,那怎么好意思?” 贺蔷抄起她的手,“没什么,走吧。” 将生总觉得今天贺蔷不对劲,她还在猜测,“哦,你是不是因为陪了老孙一晚上,觉得冷落了老陈,所以安慰安慰她?” 贺蔷别开脸,“胡说。” “那是不是因为老陈平时穿着看起来不上台面,你实在看不过眼了?”将生反过来安慰贺蔷,“反正穿什么都要脱的,不影响交流。” 被贺蔷扭头用力再瞪,“你闭嘴。” 闭了会儿嘴,将生脑子却一刻不停,在公园围墙外止住步子,“贺蔷,你是不是要单方面毁约?” 贺蔷笑,单方面毁约我给你送衣服算什么? 将生想了想,不是瓢资就好。她捏贺蔷的手紧紧的,“我觉得今天我俩有点心有灵犀诶,你看,我前脚在微信里说你要是累就别来了,你后脚就到了。”两个人在一起也别总剩那档子事儿,将生开心的是自己的建议得到贺蔷毫无芥蒂地答应,这不,两人拉手走了一公里远。 贺蔷只是心疼将生,潘文秋那天喊自己进她家聊天,说:“她对自己抠得要死,衣服几年都不买新的,对别人却特别大方。” 潘文秋给贺蔷一个印象:她很懂女儿。而将生却不懂潘文秋。因为潘文秋还说,“我不好说将生可怜,但她真像没有过几天好日子。她吃到的甜是带着酸的,她的开心也就是那一时半会儿。”晚上看到将生说“给块糖,舔一口又收回去”,贺蔷才又想起潘文秋的话,越发体会到将生的不完整。 “将生,你最想要什么?”贺蔷忽然问杀鱼小妹。 将生停下脚步,“诶?你这突然问起来,我还真不晓得回答什么。”将生歪着脑袋看墙内伸出的一大截樟树枝,“我想要的,就能得到吗? “我也这么想。”贺蔷沉默了会儿后才开口,她说她想要的好像从来没真正获得过,幼年时最想要父母真正的陪伴,稍微大点想要快乐和谐的家庭氛围,还想要父母的关心,再后来,她想要结局童话的年少爱情。等经历了和韩一坤那场难以启齿的经历后,没从打击里完全恢复的贺蔷想要和孙昉一直互相甜蜜照顾彼此……直到她走入婚姻,已经把心里的羽翼藏紧,所求的不过是稳定安全的生活。 到了三十岁这个分水岭,贺蔷想的最多的反而是回到以前,她不想面对一个失败的自己。 贺蔷自问只是个普通人,这难道是自己无法让“想要”实现的原因?普通人是不是意味着,无论在情感、事业、家庭还是金钱上,她们都只得个半吊子的结局,要不学会自我调节和现实和解,要不就忿忿不平一辈子。 可是将生好像给了自己不同的体验,即便是一场人生旅程的小电影,也是甜得有始有终——贺蔷对将生越来越有信心,她自问找对了人,可以在不触及危险的情感崩溃时适可而止。 ”你呢?想好了没?”贺蔷问。 “唔……我想要一块糖。”将生想到了,“我也觉得自己挺背运的,从小想获得我妈妈完整的爱,但是不行啊,生了两个她就身不由己。我还想过和李欢欢交心,两个人稳定感情后努力生活,有机会就出柜,起码在身边亲密的人都知晓的情况下,可以过点开心的日子。你看——”将生指天上,“雨停了,月亮出来了。我这样的人,即便生活不能完全见天日,见见月日也不错。” 将生说我这个人挺幼稚的,以前上语文课学到“月有阴晴圆缺”,老师说人生就是这样,有阴晴有圆缺,我们要面对现实,也要有点浪漫情怀。我觉得不公平,我几乎没有晴过,也没圆过。好歹,给我体验一次两次吧?要不我拿什么去浪漫? “所以你想要一块糖,什么口味的?”贺蔷和将生一起看天,索性坐在路旁冰凉的石凳上。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5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