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刚入夜,交通情况实在堪忧,一条街得停八次,前后两辆车都开得磕磕绊绊的,中间首尾相连夹着一长串糖葫芦,一时半会儿倒也看不出猫腻。 等到滑上高速出城后,段汀栖的耳机里才传来一句汇报:“小段总,你身后七点钟方向有一辆黑色大众跟着,车上连司机五个人,副驾驶似乎一直在跟什么人打电话,是否现在收拾掉?” 段汀栖轻描淡写地往后视镜瞥了一眼:“不急,让他们跟着。” 她说完还按了下车载音频,一首活泼可爱的儿歌顿时流了出来。 余棠立马噙着糖偏了下头,感觉这人最近似乎……也有点越活越小。 车后座的宋端和孟羡舒各自靠窗坐着,孟羡舒还微微闭着眼睛,没什么要说话的意思。 车速在夜色中越滑越快,很快彻底融进了夜色里。 没过多久,一组四人的专组调查人员敲开了宋辙的家门,为首的一人戴着眼镜,不卑不亢地伸出手:“宋书记,打扰了。” 宋辙穿着拖鞋和款式普通的灰色毛衣,扶着门把手顿了一下,点点头:“请进。” 四个人自备了脚套,刚弯腰,宋辙开口:“不用了,进来吧。” “这不好吧?”调查员抬头,圆融地客气地一笑后,便收起脚套进了屋,“那就给您添不便了,请见谅。” 宋辙有来有往地笑笑,从柜子里取出四个杯子,简单泡了四杯茶:“跟你们来我这里的消息传出去相比,这点麻烦不算什么。” “现在信息社会,有点影响是必然的。”调查员客气礼貌地接过茶水,姿态却未折半分,“但接受相关配合,是每一个公民的基本义务。” “这我当然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把你们请进来。”宋辙最后一个在沙发坐下,很平静。 “既然您心中有数,那我们就不绕弯子了。”调查员视线在屋内随便转了转,才看向宋辙,“关于周炜有重大违纪和犯罪事实这件事,您有什么要说的?” 宋辙生宋端的时候就年纪不小了,现在几乎再没两年就到了退休的年纪,所以身上有很厚重的深沉感,不逢客气地笑时,几乎有点不知不觉的严厉。 他平平不板板地认真说:“我很遗憾。” 调查员等了一会儿,确认他想说的只有这么一句后,才客气地笑了一下,接着说:“可最近两天,通过周炜,我们已经接连找过数名相关人员谈过话,其中有两名人员,似乎提到了宋书记在周炜违规晋升中起到的作用。” “什么作用?”宋辙有些薄的嘴唇提了下,很黑的眼睛直视调查员,“政法委系统虽然隶属我副管,可市级以下的任职并不是我说了算,甚至并不经我手签字,而有些人天生就喜欢做有意无意的揣摩,一个表情他们都能理解出几百种意思,光凭一些风言风语,不能说跟我有关系吧?” “——而且不说定罪,哪怕列为嫌疑人,还是要讲求证据的吧,空口白牙的攻讦,谁都会说。” 调查员薄薄的眼镜片里射出两道目光,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急着继续说话。 夜色越来越深,段汀栖在空旷的省道上将车开得飞起,接近十一点的时候,途径休息站出了棣花,进入了和西三省接壤比邻的桐花市。 车里安安静静的,余棠和孟羡舒好像都在靠着椅背休息,宋端虽然虽然没闭眼,却悄无声息地仿佛没有存在感。 在经过一架临时铺的河桥时,车身轻轻弹了一下,皱眉了好久的孟羡舒忽然转头抱了过来,冲宋端低声说了句:“你怎么都不抱我?” 余棠都悄然睁开了眼睛,段汀栖更是耳朵竖起了半尺高,宋端却绷着背低了下头,一时没敢轻举妄动。 果然,短短两秒后,孟羡舒好像还魂一样,有些难为情地从宋端怀里挪走,又把头别回了车窗往。 “睡迷糊了?”宋端偏头轻声问。 她知道孟羡舒一直闭着眼不是因为不想说话,而是晕车。 迟疑了十秒后,宋端抿抿唇伸手搂了她一下:“难受的话就靠一会儿吧……” 段汀栖八卦的耳朵回落下来,把车速降了一些,开平稳了点儿。 孟羡舒却靠着车窗眼都没睁:“浑身硬邦邦的,有什么好靠的。” 宋端:“……” 整整一个晚上,对宋辙的秘密谈话始终在翻来覆去地进行,调查员毕竟没有任何可供推导的证据,只能在语言陷阱上做文章,不仅在工作问题上来回地问,甚至扩展到了宋辙的生活和性格,童年和成长,直到最后问到他已经逝世多年的妻子时,宋辙才终于冷淡地抬了下眉。 包括宋端在内的问题,都被图穷匕见地刺探了多次,但有些涉及到已亡人的,确实不好再深挖。 调查员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往外走的时候却看了一眼楼梯下,那是一个非常小的空间,却被改造成了一个有单独推门的房间,调查员目光一闪:“宋书记,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宋辙的脚步短暂顿了一下,自然而然地上前,亲手推开门:“当然。” 这是一间陈列室,没有别的摆设,三面都是贴墙的架子,上面摆着的全部都是一些类似于手工小机关之类的摆件。材质有木头的,黑铁的,甚至青铜的。 “宋书记很喜欢手办?”调查员戴上手套,拿起一个三向平衡的机关摆件端详了一下,尽可能地多跟宋辙闲聊。 宋辙态度也很配合:“算不得手办,大部分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儿,用来消遣的。你知道我们这种人,一些普通人的日常娱乐和活动都不怎么敢轻易参与,总爱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调查员听话听音,礼貌地笑了笑,放下摆件,出门说:“那今天的谈话就先这样,有些内容请您务必保密,另外这段时间保持通讯畅通,我们后续如果有特殊情况,还会随时跟您联系。” 这些都是基本惯例,却表示宋辙暂时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他笑了一下,送四个调查员出门:“那我可不希望你们再联系我了,慢走。” 调查员却没有急着走,坐在车里监听了半个小时宋辙的通讯设备,没有任何异常后,才疲惫地抬手揉揉眉心,一挥手,让司机开车离开了这里。 宋辙站在阳台上抬了下眼皮,随即进屋,用软布面无表情地慢慢擦了会儿方才调查员碰过的那个机关摆件,将它收进了柜子里。 凌晨三点,车子在经过收费站的时候,短暂停了一下,眯了一小会儿的余棠轻轻捏了捏脖子,跟段汀栖说:“我来开吧。” 她刚睡醒的样子像只小猫,眼睛还揉不开,段汀栖快速偏头瞧了瞧,嘴角勾了一下,看了眼后视镜:“不急,想睡的话再睡会儿。” 在后视镜里,一路跟出桐花市的那辆黑色大众已经无缝衔接地换成了白色,但车上的人并没有变。经过这个收费站后,没半个小时就是两个分岔路口了,一条通向云水,另一条却通向云安。 十分钟后,白色越野里响起铃声,一个电话滑了进来。 副驾上领头的花臂立马接了起来:“喂?黑潮。” 对面响起一个慢条斯理的男声,直接问:“她们走的哪条路?” 花臂恭敬地说:“左边,向云水开了。” “果然是要来找死啊……”手机那边似乎轻叹了一声,有些不经心地说:“你们看着拦一下,能留一条命就留一条,其余人的话……死活不论。” 话音落下,电话就毫不浪费时间地挂了。 花臂开的外音,和其余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看前面的架势,就是根本没有停车的打算,而那辆悍马很明显是加装过的,别说刀剑了,哪怕枪都不行,恐怕得要支火箭炮才能轰停。 似乎没什么好办法了。 月光淡淡流下来,四周都已经是起伏蜿蜒的山脉,段汀栖余棠一直看着后视镜,身后紧追不舍的车好像忽然间一脚踩下了油门,直直飞驰着撞了上来。 她淡淡收回视线,并没急着先拉开车速,而是等两辆车已经逼近到快要追尾的时候,忽然猛然一打方向盘,整辆车顿时拐了个诡异的弯,几乎是横打着漂移到了路的另一侧。 而副驾的余棠恰到好处地伸手到外面洒了些什么东西后,慢条斯理地收回来擦了擦。 车窗玻璃外白烟弥漫,光影乱闪。 段汀栖左漂移到底后又飞快地换挡右拉方向盘,后轮在地上刺啦溅起飞尘后,顺利从摇摆的惯性中绕了个麻花形,稳稳地扬长而去。 而身后的绿色越野在打滑和惯性下,直直冲向了高速路下的雪山发源河。 孟羡舒在这两个刺激的急速漂移下,脑子彻底晕成了浆糊。宋端叠起一条小毯子往面前一垫,把人捞到自己怀里,低头喂了几口酸甜的橘子水。 下一个路口的时候,旁边忽然滑出来一辆一模一样的车,段汀栖和余棠拉开车门,宋端也抱着人很快换上去后,两辆车轻松交叉,一辆照原路继续开了下去,一辆不显眼地拐了回去。 照原路开下去的那辆车上,赫然坐着的是另一个惟妙惟肖的“余棠”。 人/皮面具反正已经做出来了,不能浪费,拐脚柳先生的手艺,远距离应付下一班紧急交接的尾巴,绰绰有余。 夜色在同一时空下无限蔓延,两辆掉完包的车很快南辕北辙地开向了不同的方向。 段汀栖趁换车的时候,还抽空顺势占了一下余棠的便宜,勾着人凑近偷亲了一口。 余棠笑着往她嘴里喂颗糖,接管了方向盘。 天色逐渐亮起来了,熹微的彩霞已经出现在了天边。 孟羡舒吐无可吐了几回后,彻底好受了下来,靠着椅背喝了半瓶水后,撑着头看向了外面。
虽然有很多年没回来了,但这个地方的地势和地貌完全没变,全是连绵起伏的山地,两边坡上大多都生长着耐寒的针叶林。 同一纬度的川岚山也一样,基本植物都是一些杉类。 八点左右,车子开到了一片四山环抱的谷地,四周崇山峻岭,群峰凌驾于云层之上,白云绵延缭绕数十里,更远处的几座山峰之巅还能看到白色的积雪,仿佛终年不化。 山谷里空气清冽,阳光绚丽,车子却已经进不去了,接下来只能步行。 以防万一,段汀栖又风骚地取出了她心爱的望远镜,先上到了旁边稍高一些的坡地,远近都来回地观察了一圈。 谷下的余棠也暂时下了车,一边跟吴越连着麦,一边在车头铺开了一份川岚山的全景地图,警方在那边的部署已经完成了,不出意外,马上就会往前推。 但是川岚山并不是一座山,也不是一条山,而是西北整一片蜿蜒绵延的雪山林,面积上只比大兴安岭小一点,但从滕头村这边的盘口推,也有三层依次堆叠的天堑线,很容易遭到埋伏和反扑。 她刚用平板转了下全息的山地图,旁边的段汀栖忽然从坡上一溜烟儿地跑了下来,脚步还有些顺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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