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说皇宫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哪怕看尽了尔虞我诈同勾心斗角,连鸢都没有当时那么深刻的体会。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更是在他将真相告知先皇,设法替先皇解毒无果被下令处死时,切身体会到了。 为了寻找帮凶,也因放不下有恩于他的主子的幼子,他拼尽全力逃出皇宫,被暗卫追杀了好几载,等到他好不容易解决掉追兵,再返回皇城时宫里已经变了天。 太子意外身亡查无凶手,能处理得这么干净的人,整个大晋怕是都找不出几个。 若不是先皇不顾大晋的将来亲自清理门户,那就只能是唯恐事情暴露的帮凶所为。 比起先皇亲自指定摄政的元妃娘娘所处的顾家,他觉得更有可能是丞相所为。 不过这都只是猜测,毕竟先皇病危,事情也未曾查明,兴许先皇无法,只是为了其他的考量才会如此。 这么多载过去了,就算还有什么遗漏的蛛丝马迹定然也被处理掉了,他便决定去寻找万俟族,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寻到些什么线索。 在此之前他去见了小主子一面,留下了自己曾练过的古籍,这样就算他不在,有什么事情小主子至少还能稍微求得自保。 万俟族不好找,他几乎找遍了整个大晋与毗邻的其他国家,才终于在两国交界的一处隐蔽的地方找到了部族。 他借口自己被仇家追杀,慌不择路逃到了此处,希望他们能暂且收留自己一阵。 好在万俟族还算是友善,没有过多怀疑就答应了。 那段时日他多方委婉打听,终于得知十数载前的确有离开过一个族人,说是受够了藏居深山的日子,要去外面生活。 具体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无人可知,只是根据描述连鸢画出了那名女子的画像,确认八九不离十后就离开了。 之后他一边根据画像碰运气,偶尔回皇城看看小主子有没有恙,便又接着寻人。 终于在机缘巧合下寻到了一个长得极为相似的人,不过年纪倒是与描述的不符,大抵是那名族人的孩子。 顺着这个小姑娘他查到重楼,或许是对方太过警觉小心,他查了许久都没寻到一丁点有关那个族人,以及幕后支持之人的线索。 所以他才将一切都告知了池瑜,既然调查无用,那只要能危及到那人的地位,必然会让狐狸露出尾巴。
这个真相于池瑜而言,无异于整个天都要塌了。 谁能接受自己一直依赖敬重,对自己极好的兄长,居然是个人面兽心,不光谋害了自己的双亲,还差点让自己一并胎死腹中的罪魁祸首? 池瑾那么待她算什么?为了伪装,还是因为良心不安? 滑天下之大稽,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良心? 一想到她与池瑾的种种,除了毛骨悚然以外,还有对母妃的歉疚。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自她出生起,她就活在一个又一个编织的谎言里,连胞兄都不能相信,都因担心她会危及他的地位害她,她还能相信谁? 池瑾想要皇位,曾身为太子妃的顾妧这般守着她,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因为她这个人。 更何况,谁都晓得顾妧想要那个后位。 她实在太可笑了,普天之下竟无一人是真心待她的。 她觉得悲哀,觉得崩溃,却没有一点难过。 她恼恨,却又无能无力。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池瑾吗?可是人都已经薨了。 那个助纣为虐的人吗?但她连那人是谁都不得而知,更何况她不明白为什么。 丞相也好,顾老将军也罢,他们已经是除了天子外最有权势的人,她想不到其中任何一个帮池瑾的理由。 更何况一旦池瑾上了位,必然会因曾经的事对付他。 或许那人原本就打算夺得皇位,不管池瑾所为是被唆使还是出于他自己,那人都是要顺水推舟,然后以谋害天子之名,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 那时顾、严两家势均力敌,谁都有可能做这件事。 只是没想到她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计划就变成了控制她么? 其实以她父皇选择了顾妧摄政来看,她更偏向于心怀鬼胎的是严丞相。 但以池瑾与顾妧的婚约来看,显然顾家与之更为交好,当然也不排除池瑾是想拉拢顾家。 那她能安然度过这么多载,要么是顾家已经达成所愿,在她没有知道这些以前,她的确没有跟顾妧争权的意思。要么是严丞相迟迟没有等到撼动顾家的机会。 太复杂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就如连鸢所言,只要她能打破当下的平衡,狐狸就总能露出尾巴。 所以她只能继续装成以前的样子,等待一个时机。 她的确没办法再相信顾妧,只是顾妧的所作所为又令她捉摸不透。 严丞相一派的人让她亲政,顾妧应了。 但此举和择婿都是想要逼走顾妧,于是顾妧就利用对她的了解设了局。 她的不舍是真,愤怒与占有欲亦是真。 她怕顾妧只是骗她利用她,于是一次次地试探。 而且她看见顾妧,总是免不了想起池瑾,恐惧他的所作所为,嫉妒他明明拥有了一切还不知足。 可每日的朝夕相处,肌肤之亲,以及顾妧的温柔与纵容,又让她觉得或许顾妧说的是真的,顾妧想要的不过是她罢了。 只是这也让她原本的计划出了偏差。 她本是打算设法夺取两家的势力,毕竟若是忠臣,没有必要阻止她,反倒应该扶持她。 所以她才就着顾毅的请求,在严丞相面前唱了那出戏,她的确是要让两方相争,可从中获利的那个人,并非她所说的严丞相,而是她自己。 冬猎这一出,试探重楼是否当真与当年有关,又是否会心虚借机来害她是一点,她需要一个打压替换两家势力的理由是另一点。 她给青烟的那张纸条上,除了让重楼去刺杀顾妧为顾妧摆脱干系外,还有帮忙查万俟族的那种毒。 不过依照那个刺客不需要确认她是否危及了要害来看,她曾经的确也中了毒,好在连鸢要着了解药,又给她养了几载身子,才让她状况稍微好了一点。 只是病根还是落下了,加上早产的她身子本就太好,以及连鸢的那株毒草,还有受得这一身伤,也不知道得调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好。 万幸,至少还有顾妧是真心待她的。 但也因着顾妧,若真是顾家所为,她又该如何处置顾老将军?且这种足以株连九族的事,她怎样才能将顾妧撇出去? 以及……她还怎么同顾妧在一起? 身心俱疲,是自她父皇驾崩后,她时常拥有的感觉。 她真的好累,有时候她会想要不就算了吧,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就像她希望不要有刺客来找她一样,或许那些前尘往事,那些恩怨是非,都只与池瑾有关。 就让一切随着池瑾的死掩埋在岁月的长河里算了。 诚然,她只能想想罢了,这些都是她的命,是她无法逃避必须要承担的事情。 若真的要怪,可能也怪不了池瑾,而是怪她出生在了帝王家。 如果真的能有来生,她希望自己能够做个平凡的人,远离这些是是非非,过最普通的日子,能再次遇到顾妧,能与顾妧年纪相仿,和顾妧相爱。 如果可以有下辈子就好了,她想同顾妧好好在一起,不再猜忌,不再骗她,不再待她不好。 “对不起阿妧……”除了对不起,她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顾妧心底五味陈杂,眼里攒满了泪水,紧攥成拳的掌心里刻着四道深深的甲痕,唇瓣也早被咬得发白,甚至还沁出了不少血珠,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疼,也许是因为心比身体更疼。 “瑜儿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这个世间对不起瑜儿。” 她心疼池瑜的遭遇,自责没有照顾好池瑜,恨造成这一切的池瑾,同时也觉得恶寒。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池瑾还是那般伪善。 还妄图骗她,想将一切都推到池瑜头上,让她觉着他的死,是池瑜加害的。 不然他有什么可以不怪池瑜的?而她又为何要怪池瑜? 只可惜池瑾没有料到,她欣然接受了婚约,时常去找他,也不过是知道有他在的地方,池瑜也会在罢了。 当年她去陪池瑜时,那个池瑜反复惊醒的夜晚,口中始终喃喃的只有一句。 “皇兄不要走……瑜儿该怎么办?” 没关系的瑜儿,从今以后你还有姐姐。 那个无人回应的夜晚,她一遍一遍得温声保证着。 “瑜儿,就算这个世间亏待你,姐姐也会一直待你好的。” 不再瞒你,不再骗你,不再有愧于你。
☆、乖,小声点
“只是姐姐虽理解瑜儿是有苦衷的,可往后还是不要再行这般危险之事了好吗?”顾妧怜惜地抚着池瑜的后颈处,柔声低语道,“解决之法有许多种,并不是非要以自己的安危为赌的。” “瑜儿可有想过,若是其中任何一步出了差池,姐姐就再也见不着瑜儿了。” 了解事情的原委始末后,顾妧更多的还是后怕。 尽管这么些年来她已经见惯了生死,可仍然无法想象倘若没了池瑜,她该怎么办。 “瑜儿,你并非只有连鸢,你还有姐姐。” “姐姐会帮你的。” 从前她所求只是护好池瑜,稳固自己的地位保证没有人能伤到池瑜就好了。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维持着朝中的平衡,不偏袒顾家,也不让严丞相独大。 兵权三分,顾家占据了半数有余,而她掌控着皇城周边大小兵营,以免有何意外危及到池瑜,剩下的便都由严丞相把持。 朝中文官,严丞相一派为首,加上摄政之权,她勉强能与之抗衡。 这也是为何哪怕严丞相对她有所不满,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地里打压她的原因。 朝中之事她比池瑜更清楚,不排除她父亲这么多年拉拢朝臣,以及她兄长的请求有夺权之嫌,处处与她作对的严丞相也有护主之由,可只要她是站在池瑜这一方的,很快就能分辨出谁有不轨之心。 “待瑜儿养好身子,就按照瑜儿之前的谋划办吧。”顾妧扶着池瑜躺好,不容置喙地说,“不过眼下瑜儿就乖乖养伤,不要再去想那些旁的事情,劳心伤神了。” “可是……” “乖,听话。”顾妧亲了下她的唇瓣,不给她再说什么的机会,“快睡吧,姐姐会守着你的,别担心。” 池瑜抬手摩挲着那张稍有些憔悴的秀颜,既心疼又内疚,“阿妧今日定也很累,若是还守着我,难道阿妧都不用歇息的么?” 顾妧握住池瑜的手,露出一个安抚般的笑容,嗓音温润柔和地说:“没事的瑜儿,这样姐姐才能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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