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十二点还差五分钟。她一身酒气地从车上下来,长辈在门外等了她近七个小时。 陆林钟僵硬地打开鞋柜,从里面拿了一双新的拖鞋摆在地垫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蒋慕虽然不悦,还是礼貌地回应了对方的眼神。 国庆那次,安诚言对她隐瞒了安槐序辞职的事,她便越发觉得丈夫可能已经渐渐默许了女儿的做法,甚至和女儿站到了一条线上。当时她气得回了卧室,但事后也考虑过,如果这两个小辈觉得彼此是最合适的人,她或许也要慢慢尝试去接受。 蒋慕环顾了一眼四周,一个家庭的设计很能体现出一家人的修养,而屋里的布置则能看出家庭的氛围。 沙发靠枕摆放得像家居馆的展示区,垫子上没有一丝褶皱,茶几上空无一物,餐厅的凳子是收拢的,别墅的第一层看起来相当空旷。她伸手碰了碰茶几台面,擦出来一层浅浅的灰尘,屋里没有半分温馨平和的生活气息。 陆林钟招呼了蒋慕坐下,转身走进厨房准备泡茶。橱柜里的杯子很久没用过了,烧水壶盖上也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尘,陆林钟皱了皱眉,匆忙盥洗茶具。 滚烫的水蒸气氤氲在厨房里,水壶“滴滴滴”地响起了提示音,陆林钟手法熟稔地给蒋慕泡了红茶,端着茶盘,走向了客厅。 “小序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陆林钟用力握紧了壶把儿。 “她加班呢。” “加班?”蒋慕伸手接过茶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陆林钟,反问道:“真的吗?” 陆林钟放下茶壶,温和地勾了勾唇:“她最近很忙,偶尔会晚些回来。” “偶尔?”蒋慕小饮了一口红茶,侧头说道:“进门的时候我听见的可是你说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陆林钟愣了会神,暗叹不就是今天来的客人特殊了点是她的婆婆,为什么她今晚的双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线,说什么错什么。 “你呢?你回来得也不算早。” “我,”陆林钟抬手理了理头发,“今晚有应酬。” 蒋慕没有多说,接着对陆林钟道:“你给她打个电话,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陆林钟犹豫答道,“好······” 她一点都不确定安槐序是不是在加班,以往来看,安槐序加班的次数屈指可数,和朋友一起出去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陆林钟拿起手机站起来,想避开蒋慕给安槐序先发条消息暗示两句,再怎么说她们也应该统一口径。 “就在这里打吧,把免提打开,可以不用告诉她我来了。” “······好。”陆林钟点开通讯录,稍显迟疑地拨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几声,陆林钟凝眸盯着屏幕,心里不知该期盼安槐序接还是该期盼安槐序不接。 蒋慕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 等待电话接通的这几十秒极其漫长,电话接通,周围的环境很嘈杂,有车辆驶过碾压砾石的声音,还有人声鼎沸的喧闹声,像是在靠近的闹市。 陆林钟陡然有一种半身凉透的感觉。她抬眸接到了蒋慕的目光,动了动嘴唇,轻声问道:“小序,你回来了吗?” 安槐序:“你先睡吧。” 陆林钟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早——” “嗯,知道了。” 电话那头挂断了,手机画面切出,过了十几秒,连屏幕也暗了下去。 陆林钟神色尴尬,她不知道蒋慕会怎么想她,是把她刚才说的话当做是拙劣的谎言,还是善意的遮掩。无论哪种,她今晚上交的答卷都糟透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着林氏的事,归根结底还是希望安槐序的父母家人会认为,她才是安槐序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看来,她的努力和忙碌都要白费了。 陆林钟失神地看着窗外,好像心有戚戚。蒋慕放平和了声音说:“茶不错。” “您喜欢就好。” 蒋慕挑了挑眉,茶不错,人更不错,但她未见得就一定要喜欢。尤其又发生了今晚这样的事,她确实挺失望的。 身为母亲,她还是了解自己女儿的。安槐序从前就有一群朋友,都是津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喜欢在外面跟着这群人鬼混。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碍于工作太忙,也没有太管。之前她听女儿言之凿凿,本以为结婚了有人管着,自然也会收了心,改了性。可是没有,一点都没变,反而更甚。 “小陆。”蒋慕弯了弯唇角,看着陆林钟,“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 蒋慕颔首,既然陆林钟认了这个晚辈的称呼,那她身为长辈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刚才在电话里你也听见了,小序她没有在加班。你知道她和谁在一起,去做什么了吗?” “我······”陆林钟薄唇轻抿,“不知道。” “刚刚进门的时候听你话里的意思,她最近应该经常不着家吧?” “······”陆林钟表示了默认,毕竟蒋慕已经心知肚明,她再怎么说都是徒劳。 “你们既然已经结婚了,为什么你连她今天这么晚了去哪里做什么都不清楚呢?”蒋慕顿了顿,接着说,“我不会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就偏袒她,如果今晚是你在外面不回来,她也什么都不知道,那她应该不止会被我这么问。” “嗯。”陆林钟的指尖无力地蜷了蜷,她何止不清楚安槐序今晚和谁一起,去做了什么,一直以来她都不清楚。 她以为婚姻当中,两个人有一定的自由空间会更好,但事实上······ “你是她的妻子,她也是你的妻子。她从前喜欢在外面玩,现在你们结婚了,你就应该劝她收心。我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收心,反而比结婚前更变本加厉。她从前下班了还会回家,现在直接连家都不回了。” 陆林钟沉眸,蒋慕说得对,自己确实没有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两个人面对面地在客厅里静坐了许久,安槐序依旧没有回来。陆林钟心想如果今晚安槐序不回来怎么办,她和蒋慕难道要在客厅面对面坐到天亮吗? “阿姨,您还没有吃晚饭吧?” 蒋慕点点头。 陆林钟拿起手机,找到小区外面24h营业便利店的电话。 “那您等等,我联系一下——” “随便做一点就好了,这么晚了不用点外卖了。” 陆林钟尴尬地关掉手机,转身走进厨房,冰箱里如她所预料的那样空空如也。她把厨房上层橱柜都翻了一遍,也只找出了一包面条,在翻下层橱柜的时候,无意间扫到冰箱下有东西,她伸手把东西够了出来,三大包菊花茶。 她拿着菊花茶叹了口气,打开燃气,架好烧水的锅,往锅里倒了三分之二的清水。家长第一次登门便是一碗清水煮面,一会儿她要怎么面对蒋慕,盐,生抽,耗油,家里有的调料也不多,她都可以想见这碗面条有多难吃。 陆林钟深吸一口气,心情跌至谷底。 此前她也想过自己很可能会有单独面对蒋慕的一天。或许是在津城最好的西餐厅,伴随着悠扬的乐声,她凭借自己能说会道颠倒乾坤的能力,让蒋慕觉得她还不错;或许是在格调颇高的临江仙,对着一桌子精致的四方招牌菜,蒋慕一脸冷肃地要求她离开安槐序。绝不是面前这样的情景,一碗寡淡的清水面······
第73章 蒋慕不时看一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她倒不是要刻意为难陆林钟, 只是想知道两个小辈平常有没有在家里做饭, 再顺便尝尝陆林钟的手艺。 她虽然不太想接受女儿的这段婚姻,但有的事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也要试着去接受。她今晚在这里等安槐序,看安槐序到底要在外面胡来到什么程度, 如果太过分了,她还是得护着陆林钟。毕竟别人家的女儿也是娇养长大的,不能平白受委屈。 陆林钟把面条端到餐桌上,踌躇半晌才开口道:“阿姨,可以吃了。” 蒋慕起身走到餐桌前一看,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陆林钟感觉自己另外半截身子也已经凉透。 “很少在家里做饭是不是?”蒋慕提筷, 虽然面前这碗面条着实让她没有一点食欲,但陆林钟既然做了,出于礼貌她也应该尝一尝。 “嗯, 最近工作很忙。” 蒋慕细尝了两口, 味道着实很······一般。 现在的年轻人大多忙于事业,能够按时吃饭就不错, 就不指望能在家里做饭了。蒋慕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 “常在外面吃对身体不好。” 陆林钟惊异地抬眸看她。 吃过面条后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陆林钟上楼看了一圈还算整洁的客卧, 找出家中新的洗漱用品,放到一楼连着衣帽间的浴室外,温声对蒋慕道:“阿姨,这里有新的牙刷,杯子和浴巾, 您先去休息,我在这里等小序回来就好。” 蒋慕道了声“谢谢”并步走到了浴室,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浴室里的陈设,浴室里只摆着一个刷牙杯,电动牙刷是安槐序一直喜欢用的款式,毛巾架上也只挂着一块浴巾,沐浴液和洗发水都是安槐序常用的牌子。 蒋慕总觉得这两个人年轻人之间不那么对头。陆林钟对安槐序的行踪一无所知,安槐序接陆林钟电话态度分明不好。她退出了浴室,推开旁边衣帽间的门,衣帽间里挂着的秋装,没有一件是安槐序的。两人的关系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不好,蒋慕按下心里的疑惑,走回浴室。
洗漱完后,蒋慕坐回沙发边:“我在这里等小序,你去休息吧。” 陆林钟拒绝了:“那怎么行。”撇开她们的身份不谈,她也不该让年纪比她大的人和她一起在这里熬夜。 蒋慕语气坚定,“我就在这里等着,看小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陆林钟也不好再回绝。上楼给蒋慕拿了条薄被,抱着软枕,靠坐在了沙发另一侧。 窗外枯黄的银杏叶被夜风吹得飒飒地响,一个漫长而又难熬的夜晚,落地座钟指针已经悄悄指向了四点,忙了一天陆林钟有些困了,靠着沙发静静地阖上双眼。 蒋慕随手抽出茶几下的两本书,一本是《兰波诗歌全集》,下面那本是泰戈尔的《吉檀迦利》,她翻了几页,不动声色地把书又放了回去。落地窗边的开放式书柜里也都摆满了书,大多是是英文原著,楼梯旁的墙壁上,挂着几个相框。 两次接触下来,她对陆林钟的印象在慢慢变好。 成熟,稳重,有教养,讲礼仪,富学识,沉得住气也还有点小聪明,外貌条件和家庭条件都极其出色。 她能理解安槐序为什么会喜欢陆林钟。但年轻的人最容易误把喜欢当合适,生活和浪漫的距离太远了,生活是半边身子被尘埃掩埋,举步维艰;浪漫是站在云端,不时感叹滚滚红尘。 没有真正经历过婚姻的人,不会真的懂。 蒋慕拿起身上的薄毯盖在陆林钟身上,一直坐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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