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邻桌大哥证实了蓝蔚和常媛这条线的信息,还笑着补充:“本来是在宿迁那带停得久了想定居的,即使不是土生土长在那,也难以忘怀染上了鲈莼之思啊。就是鞑子那时候太不安生,后来我爹做主带家里人跟着咱大燕军北上的。” “那大哥子承父业现在还在做铜器买卖吗?我看尊兄倒像是读书人。”常媛开始验证谢祯和邓镇那条线了。 邻桌大哥摇头,展示了左手掌心几道狰狞疤痕,有长条形的也有烫伤:“小时候学过,学艺不精,其实书读得也不好,但能免去家中征役也算不错,我爹年纪很大了。” 不算好却能免去征役,秀才没跑了,这一块其实不必再问,该看看是粮商还是田舍一解好奇之心了,最该验证答案的谢祯又忽然开了口:“大哥是这儿的常客吗?其实我们方才听见大哥谈论菜肴很是地道,还在心里揣测过您是做什么的,不若您帮我们推荐几道菜,今日我们几个做东,一起吃吧。” 之前常媛说的是拼会儿桌,又一直无人点菜,显然在座并没有人真打算与陌生人同吃一席,别的不说,东宫平时即使留客端上来几盘菜,宫人们也是会随侍布菜到小碗里的。 但谢祯主动开口,其他三人自然不敢有异议。老哥之前吃过茶点,菜上桌后吃了一半就先走了,钱结果是谢祯和邓镇各付一半,蓝蔚自然要抢先揶揄常媛:“你花了这么久功夫,结果不还是各出一半。” “那能一样吗?邓镇输的,让他自己私房钱请咯。你嘛——”常媛眼神在蓝蔚身上打了打转,“原来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出钱,好样的,你光想吃殿下软饭吗?” 蓝蔚仔细一想,好像自己还真没想过掏钱,不过本来就是殿下说带自己来酒楼的,她不付钱不是理直气壮的嘛,不过她也词穷反驳不了常媛,就拿眼去瞧谢祯,谢祯呢,在一边和邓镇说了几句,邓镇做出一副打肿脸充胖子的模样表示还是请得起的,谢祯看得出他是装穷逗乐,也不免轻快了神色。 尽管四个人的猜测都和自己的本职积累相关而非常有趣,甚至有点讨论的价值,休沐日,莫谈公事,谢祯和蓝蔚打算先走,结果还没起身,就听到有人高声:“二位......国公。” 找的是邓镇常媛,谢祯平淡地扫了一眼,邓镇便显得紧张起来,看上去很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不过蓝蔚知道他这人,不过是承继爵位后不得意,对“国公”这名号有点惊弓之鸟了。 常媛迅速回头锁定了出声者,正是当时二楼的豪客。 --------------------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补充: 小帽:六合一统帽,或者说是瓜皮帽。清代瓜皮帽因为头发的原因,和明代的观感差很远。(没发髻顶高确实有点瓜皮,也可能是历史缘故的观感不好)。
第24章 长宁十二年(3) 常媛看到来人,倒没有半分讶异:“原来是进之,你倒是在楼上一掷千金得潇洒,可何必当众叫破打趣我和邓镇的囊中羞涩?” 进之摆手:“哪有哪有。” 进之起身下楼时,蓝蔚就看出这位豪客是个女人,可一般的功勋女将都是圈子里的;从那两三场科举出身的,谢祯无一不熟悉,无一没收服。因此这两类人都绝不可能只认识常媛邓镇。 常媛又回头用眼神请示了下谢祯,才走到谢祯身边为她介绍:“这位是胡相的侄女,胡......” 胡进之打断得粗暴:“这两位大人也叫我进之就可以,这是我的字。” 谢祯拱了拱手:“进之小姐幸会,鄙姓郭。” 常媛旋即明了,知道不能透露谢祯的真实身份以后,她不过抬眼往蓝蔚身上转了一圈,再回看到进之身上时,便无波无澜地介绍道:“这位是宁妃子侄,大理寺的郭大人,那位是天工院的蓝大人。” 挺好的应变,无论胡进之有没有注意到,常媛先为谢祯介绍胡进之而非相反,已经透露了谢祯的地位在常媛心中高于胡进之,所以扯一下宫中后妃,算是给谢祯了一个很合理又不太招眼的身份。 “进之是想引荐一个人呢,几位大人可有要事?不如也再坐下来续一杯茶?” 谢祯拍了拍蓝蔚的手,最后还是应下:“也好。” 胡进之便朝后头叫了句:“道衍大师——” 听言蓝蔚震惊,上次姚诚思想让她叔叔进身掌兵的事不是刚吃了挂落吗?怎么这道衍和尚却到这里来了,又怎么和胡惟庸的侄女扯上了关系?她还百思不得其解,那位“臣奉白帽著王”的靖难策划者,从楼上包厢里缓缓下来,僧装的他神情严峻,尽管略显病瘦,三角形的眼眶中却透出雄健奔放的精光。 这精光在触及谢祯时忽然一顿,而后敛起:“见过几位施主。” 胡进之的引荐不能说不成功,但也不能说成功,姚广孝轻易地与几人相谈甚欢,但欢到了胡进之反而插不进去,这对于有目的的中介而言显然不是一件好事。最后常媛还替谢祯,约姚广孝下个休沐在鄂国公府见面。 此时已经过了申初,谢祯和蓝蔚这才开始了今天本该有的行程,但坐在车驾里,蓝蔚却很难消解心中重重的困惑,当想不通的时候,她还是习惯直接问谢祯。 蓝蔚对姚广孝的警惕,来自于他阴谋家的身份,来自于他撺掇甚至“指挥”朱棣杀入北京的史实。谢祯不知道这些,她与姚广孝谈得愉快,只是,她并不是轻狂的人,涉及胡惟庸李善长这些大佬,她也是会担心手腕是否细弱的——当“肱骨之臣”之间显出奇异的联系,没有君上不感到威胁。这是为什么从古至今皇帝们都那么讨厌结党,明如汉武唐宗,不出其外。 “我有一个决定。”谢祯没有多余分析却提前说了结论,“本意并非让你涉险,但你这次去四川,希望能办成几件事......” 柳浪庄没有到最好的观景时节,或者也许是百姓都还忙碌没有闲暇拖家带口来踏青,这里几乎没什么游客。 现在还是初春,垂柳还是新黄,有夕阳的时候便成了枝头万点的金,稻田幼嫩的时候倒反而是绿色的,微风吹来,起伏的浪也不似成熟时节那么沉坠汹涌。这样的和认知中的反差,使景色倒更鲜活了。 谢祯背着手站在一边,等蓝蔚初见的喜悦和惊奇渐渐消退,才指了指一边的庄子:“蓝蓝晚饭找左邻右舍打个秋风吧。” 她说打秋风,但最终是不会欠百姓钱的,蓝蔚这么想着跟她进了庄子,发现她虽不能算轻车熟路,但似乎很有目的性——那是间青萝小屋,是她置办的小院,难怪说是左邻右舍呢。 “在这里如果能住上些时日,读读书,钓钓鱼,东邻买些桑落,西望织霭斜阳,还是很不错的。”一直跟随扈从的上直卫没有进村,谢祯今天也没有带一水,她和蓝蔚就坐在这间和皇宫比起来太小的院落里,坐在初春的柳斜草绿中,但这片刻不会很长。 “殿下。”蓝蔚说。 “怎么了?”谢祯问的时候还是关怀的眼神。 蓝蔚从侧后将谢祯揽进自己怀里,让她靠坐着:“殿下歇歇吧。” “......嗯。”谢祯没有拒绝,虽然和蓝蔚确定了关系,却好像更久没有放松她的脊背了,缺少了一些懒懒散散弯着嘴角装傻的机会。 蓝蔚其实有觉得按殿下的性格她可能不会答应,因为今天她带蓝蔚出游的本来目的和计划几乎没怎么准确实施,如果她觉得是蓝蔚一直在迁就这全程,谢祯是会觉得自己不当不称职的,可是蓝蔚觉得总不能完全不尝试。 那在女朋友怀里充完电的谢祯精神抖擞地去隔壁农户打秋风,回去的路上终于上线了分析,然而她表示蓝蔚完全不必担心,事情远不到山雨欲来,或者说丞相、北元、五省,没有谁惹出的麻烦能成为长宁局势重大变化的前夕,这一切的暗流,不过是燕朝初期所有政务与权衡中的日常。 她把自己当作定海神针使,蓝蔚有什么办法呢? 蓝蔚只能想想自己还能做什么,在前往四川的路上。蓝蔚没有自己的嫡系军队,她虽然大小算个将军,但武散官从正二品骠骑将军到从五品武略将军都叫将军。指挥佥事呢,她做得实在不久,但还好在京的某些其他人有她自己的心腹——这次押运的军队挖了常媛的人。 她、管宝源局的那个工部员外郎、常媛飞熊卫的一个千户,就是这支火铳押运队的所有负责人。显然,大家并没有太多共同兴趣可供增进感情,这一个多月除了确实好好欣赏了下沿途各地风情,改换了下心情,也可以说非常无聊了。 在此前提下,姚诚思举行的接风宴,蓝蔚觉得还是很不错的。虽然这几年没有见过面,但有谢祯在中间,两人还是很熟悉彼此的,都不用上酒,拿着茶推杯换盏后,便说起闲话来。 “姚姐姐的纸币推行可还顺利?” 姚诚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看就知道了。” 她说得不客气,蓝蔚也就不客气地打量,姚诚思额头下宽上窄,眼神硬朗自信,就长了副聪明能干的样子,可和她当洗马时比起来,感觉发际线更高了,眼睛里的血丝也使得人看上去躁动了很多:“看来不太顺利。” 同席的除了蓝蔚手下的负责人,还有四川当地官员,他们见蓝蔚和姚诚思关系融洽,其中一个笑道:“倒是好久没见布政大人这么轻松了。” 按理说四川是姚诚思的大本营,她在都督五省布政之前就是四川的布政使,不过蓝蔚觉得开口的人语气和措辞都有些微妙的奇怪,总之在插话中并不自然,她正犹疑,姚诚思抬了抬眼,表情殊为冷淡:“怎么没有,毕竟这儿有两位布政,有人呕心沥血,就有人惬意得很。” 蓝蔚这才明白问题在哪,燕朝沿用了元朝的行省制,但又与明中期的承宣布政使司制有些相似,最终发展为一省主官为省丞,负责全省军政民财各个方面的工作,但不能专断遇大事也要召集布政、指挥、按察三使司会商;布政使仅负责经济和省内人事调动;军事由都指挥使决策;提刑按察使则掌刑狱治安。 因此,姚诚思在四川之时,省丞是她半个上司,等她都督五省的布政,却又翻了个个儿压到省丞头顶上了,同时四川又有新的布政使到任,这之间互相制约,局势不能说不复杂。蓝蔚尚没想好其间如何自处,姚诚思又朝工部员外郎正常寒暄了,本地官员却多讷讷不语。 以蓝蔚对姚诚思的印象,长宁三才之一不至于混得那么差,这行省主官和三司,总不可能没一个站在姚诚思那边,如果真要是这个局面,她反而怀疑对方做戏呢。还好,都指挥使跟蓝蔚敬酒时隐隐透露出自己的立场,姚诚思在一边把玩精致的酒器,忽然冒出一句:“老音盼新火器很久了,我在想能不能搞一些专使火器的部队配合作战。”
蓝蔚想了想,说:“应该是可以的,不过你最好写信问问殿下或者常媛,京卫火器配备得多,或许已经有成体系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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