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书桌那坐着,秦钟仍自不安,面前的书更看不下去。他已无心再留在此处上学,只恨自家爹爹秦业却不肯定自己说,只道自己能来已是沾光,哪有说不来的道理。 万般苦恼萦缠于心,秦钟好不容易才挨到了放学的时间,收拾东西就要走。 薛蟠却又向着他走来了。 秦钟下意识就要躲。 薛蟠却已冲着他脸重重哼出一声∶“得!你那姐姐还知道拜托凤哥儿帮忙的,你薛大爷就看在凤哥儿份上饶了你!” 说罢,薛蟠径自扬长而去。 跟在薛蟠身边的金荣恨恨地瞪了眼秦钟,也跟着啐道∶“得亏你那姐姐!” 他如此说完,忙去追薛蟠了。年前薛蟠就已少了来学堂,他和薛蟠厮混的时间就短,从薛蟠处得到的好处减少,他哪有不想趁薛蟠今日来了,再好生攀着薛蟠的道理? 秦钟犹自被才听到的事情震得不敢置信,贾瑞已又过来向他笑道∶“秦钟兄弟,你以后在这儿读书,大可放宽心。你那姐姐对你可还真好,一知道宝玉要出门,立刻就操心起了你的事。” 贾瑞说罢,也匆匆离开了,只留得秦钟一人,收拾好了东西,出了学房,茫然走着,竟是不知不觉间就走去了宁府那边。 且说贾瑞,与秦钟分别后,也往荣府求见熙凤去了。 荣府,王熙凤好不容易忙完了府中琐事,才要歇歇,再准备侍候贾母吃晚饭的事,就听得贾瑞来找。 她柳眉一竖,扭头冲平儿道∶“我可要瞧瞧这人究竟是何居心呢!前儿他那般看我,我就猜他有些歪心思的。” 平儿亦说∶“倘他真有些没人伦的念头,混账至此,该他不得好死!” 熙凤冷笑一声,命下人去请贾瑞进来,她自端坐着含笑等候。 那贾瑞听得熙凤肯见自己,先已酥麻了大半边身子,进来再见得熙凤如此模样,更险些忘了自己究竟为何而来。 得亏他还记着,自己须得在熙凤面前好生表现,方在请了嫂子安后涎着脸笑道∶“嫂子前儿拜托我帮忙在学房里好生照顾着秦钟,可当真是拜托对了人,我可也当真并不负嫂子所托了。” “哦?”熙凤有心教训贾瑞,但听闻于秦钟有关,到底先问了此事。 贾瑞亦不敢在熙凤面前直说薛蟠有意和秦钟耍些龙阳之事,只说两人有了些口角,多得他从中调解,方不曾酿成大错。 熙凤听罢,不由叹了一声∶“此时却不知小蓉奶奶她知不知道呢?瑞大爷,这事儿我先谢了你,只如今已晚了,你可要先家去?” 贾瑞便笑∶“我若能陪着嫂子说话,还哪里知道时间过去!只巴不得每日里都能来和嫂子说话,如此才好呢!” 他说着,又要凑上前,伸长脖子要看熙凤腰间的荷包、指间的戒指。 熙凤悄悄往平儿望了眼,见平儿神色间亦有对贾瑞嫌恶之情,她便悄悄道∶“放尊重些,别叫丫头们看了笑话。” 贾瑞忙后退了些道∶“我自是尊重嫂子的。” 他话如此说,双眼却还不由在熙凤身上乱瞄。 熙凤主意已定,劝着贾瑞先回去,却又要约他夜里起了更后再来,就在西边穿堂儿等。 如此定好,贾瑞喜形于色,方舍得离去了,心里却只盼着夜里早些到来。 他却不知,此时的秦钟,也正从宁府里出来,素来腼腆含羞的脸上,难得有几分怒容。 而秦可卿独自与秦钟在房里说了会儿话后,如今却只知痴痴地坐着,看着门边,也不知想些什么。 到底是早听了熙凤提醒的宝珠和瑞珠发现她不对劲,一人陪着她说话解闷,另一人匆忙来说予熙凤知道了。 熙凤听得,更是心头大惊,念及崇玉所说的宝玉怪梦,更为惦记可卿。只是这等怪梦之事,她也不敢宣扬出去,只得命了来报的瑞珠,定要再小心侍候着可卿,再说她夜里便要去看望可卿。 身为大家媳妇,熙凤纵是有所惦记,仍免不得要去侍候了贾母吃晚饭,又陪着贾母说了会儿笑,方算得了空,再往宁府去,直往可卿房里来。 只是才走过这穿堂,转了个弯,就见宝珠满脸惊慌地跑来,若非平儿及时拦着,只怕就要撞倒她了。 ※※※※※※※※※※※※※※※※※※※※ 熙凤约贾瑞,约定晚上起了更,在西边穿堂这段内容出自原着第十二回 。
第68章 平儿扶住宝珠,方要问话。 熙凤寒着脸,也正伸手要按着宝珠问个明白。 宝珠匆匆抬头,勉强看清是她俩,眼泪一下子涌出∶“琏二奶奶,平儿姑娘,我们奶奶她,她……” 宝珠一口气尚没喘过来,熙凤已越过宝珠,匆匆赶往可卿房间了。 但熙凤心中到底有些明白,既只有宝珠一人如此惊慌,宁府中却又不听得有其他动静,纵然秦氏真除了什么事,现也该无碍的。只是宝珠多半惊魂未定,方如此手足无措。 平儿搀着手脚发软的宝珠,匆匆追上熙凤。 一直到进了秦可卿房间,见着梁上有飘荡的白带,熙凤心头大骇。 但再看仔细些,只见可卿歪在床上,虽然双目无神,脖子间还有一道明显的勒痕,但到底还活着,熙凤这才放了心,放慢几分脚步,来到可卿床边坐着。 可卿也注意到她来了,眼珠动了动,好不容易重新聚焦,落到熙凤身上。 继而,她双唇轻颤,要说什么,可张了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只勉强起了身,一把将熙凤抱住,抽泣不住。 王熙凤叹了一声,也只轻楼着她,听得她哭声渐渐止住,方问∶“这可是怎了?怎忽的就要寻死了呢?” 房内丫头如今只得平儿一人,瑞珠和宝珠都被打发出去守着了。 可卿幽幽叹道∶“好婶婶,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我身为人妇,却不知何时连自己名声已彻底坏掉都不知道,只由着外人嘲我并无一点清白……” 如此说着,可卿眼中又有泪珠滚落。 熙凤忙拿着手帕替她拭泪,劝解道∶“你这却又何处听来?咱们家上上下下谁不夸你来着?你名声可不知多好才是呢,哪来的坏?他们倒是一个个都在背后骂我才有呢,只嫌着我当家严,可这不是大户人家正经规矩?” 可卿长叹∶“婶婶说的,却又和我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了。他们再怎么夸我,那也不过在咱们家里罢了。我本就小门小户出身,好不容易才嫁来,素日里还要多帮着娘家,哪比得婶婶,嫁妆丰盛,不必怕他们瞧不起,倒是他们有些事要来求婶婶的?” 熙凤想起平常要招呼什么客人,荣府这边还有贾母私库里的珍品也罢了,宁府却不时要来向自己,又或向王夫人,借些她俩从王家带来的嫁妆中的大件摆件去用,心里其实颇为得意。 然如今可卿正难受,她也不好将这得意表现出来,只劝道∶“那也不过是些闲东西,到底咱们人如何才是最重要的。你品性相貌如此,可又谁说你呢?” 可卿似笑似哭,惨然道“谁说我呢?” “我一心顾念着爹爹当初将我从养生堂抱回来的恩情,这些年来纵知道可能会招来下人白眼,仍要想法子补贴着他们。我战战兢兢,明知道贾珍他有些不轨之心,还警告过贾蓉不得与我亲近,致使我夫妻二人竟已分房别居许久,我仍只敢小心周旋在他们中间,可不就怕我一旦在这里出了什么乱子,我爹和我弟他们日子不好过么!” “结果呢?婶婶,我自是和我公爹并无私情,纵他有心,我强不肯,他也不敢逼迫过甚。可我今日方知,我那爹竟早已觉得我做了乱人伦的事!我那弟也这般认为,他甚至以为我是那种,那种……” 可卿双眼红肿一片。 “他竟然觉得我是那种还能和学房那边的贾瑞有什么不轨之事的脏女人!” “什么!”王熙凤也被吓了一跳,“他怎会如此以为!” 贾蓉和秦可卿貌合神离,乃是实情。贾珍垂涎可卿,是否得手却无人得知。王熙凤自是相信可卿此刻所说,但却怎么都想不到,秦钟竟会如此看待秦可卿。 只是宁府之内,着实贾蓉和贾珍之间,那也罢了。但贾瑞?怎么可能! 可卿大笑,眼中的泪却更如断线珠子洒落。 “是啊,他怎会如此以为?他甚至还和一个叫柳湘莲的说了,他只恨有我这样脏的姐姐呢,说我这样被人遗弃在养生堂的女人,说不定我亲生娘亲也是那不检点的人,做过了什么丑事,才会生下我,又不敢养,只将我扔去养生堂外呢。” “他还和我说啊,他知道,这家上上下下,怕是只有石狮子才是干净的,我入了这个家,就不可能干净到哪去呢。他的事,却也少要我多管呢。” “他这是哪门子的胡说八道!”王熙凤再也忍不得,怒道,“枉我平素里看他,还觉得他不错,没想到他私下却如此说你!” 尤其是还和柳湘莲说起过一些私事,偏那些事又不全是真的,如此,难怪可卿在知道后竟一时想不开,竟想着吊颈自杀了! “罢了,婶婶。”秦可卿抓住熙凤手腕,“我倒觉得对不起他。我只以为我留在这里委曲求全,能让他过得更好些,却想不到只害得他更难受。他往常一个连多看人几眼都会害羞的孩子,今日竟会和我说这么多心里话,可知他是真憋在心里难受了。” 王熙凤纵是怨秦钟在秦可卿面前乱说话,但也知秦可卿对秦钟的重视,终究发作不得,只能继续安慰秦可卿道∶“那些事,不过是旁人乱说话罢了。” “那柳湘莲,我倒也听说过,原是和理国公柳家那边有些关系的,但莫说他不是什么正派嫡孙,纵然是,如今柳家却也不如过往辉煌了,不必怎般忌惮。他也不敢将听来的事往外面说去的。” “我……”秦可卿仍自惶惶不安。 熙凤又劝道∶“乱说话的小人哪里曾少了?你倒说说,你觉得我和小蓉可曾有过什么不当?偏也有小人要说我还要勾搭这些佷子呢!那起子小人乱说话,我却要查,至今却都查不出究竟是谁最先开始说的。你说我却又是如何不气?我只知道,我越要过得风光给他们看呢!” “风光?”秦可卿低声重复,有些溃散的目光竟渐多了些神韵。 “可不?”熙凤笑道,“他们爱说我,我却偏要让他们也只敢在背后说我,当着我面还只能继续奶奶前奶奶后,要巴着我讨好我。假若有天,他们就连背后都不敢再说我如何了,那才好呢!如今我都还嫌不足。我却不会如你般,听着他们如何说我,却只知道糟蹋自己!” ※※※※※※※※※※※※※※※※※※※※ 原着第六十六回 ,柳湘莲刚知道定下婚事的是尤三,对宝玉说“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原着中没有详细提及秦钟和柳湘莲关系,但有过宝玉问柳湘莲是不是去给秦钟上坟了,柳湘莲说他不光去了,还给秦钟修了坟。所以在这里我就设定,柳湘莲曾经通过秦钟听说过了一些宁府的事,对宁府早已深恶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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