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是淞灵城,而再迎风向前,便是那坐落在雪山上的华承宗。 连片的雪山上,玉白高塔耸立着,十数座大殿各据一峰,恍如天宫一般,檐牙高啄,光辉夺目。 长应没有丁点灵力,只能任着渚幽将她带上天,她小脸苍白一片,眼里却不见惊怕,冷静又自持,只是似乎受不得凉,略微哆嗦着。 渚幽生怕这小龙一挣就从万丈丛云上跌落,摔得个粉身碎骨,索性将抱紧了。 这数百年来,还从未有谁能这般近她的身,这龙还真是好福气。 撼竹紧随在后,紧张地往后瞟着,生怕后边跟了哪个不长眼的尾巴,她小声道:“尊主,那华承宗可不好进,听闻山门各有禁制,必得过山门前的桥,且带了什么弟子令才能进去。” 渚幽往下望了一眼,底下全是如烟似雾的云,哪看得见什么殿宇和桥。 “若不,属下去找两块弟子令,贸然闯入,怕是会打草惊蛇。”撼竹说道。 渚幽紧紧将长应锁在身前,这小龙静得出奇,就连上天也没将她吓到半分。 在沉思了片刻后,她才单手掐了个诀,哂笑了一声便从半空降了下去。 撼竹连忙跟了上去,连问也未来得及问。 离华承宗不过三里路的地方,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壕沟,沟里白雾茫茫,似有妖兽的气息。 不曾想,这冰沟上竟也覆有禁制,若是寻常人,定会在周遭遇上鬼打墙。 有点修为的,兴许能更加接近冰沟,但会被其上的禁制给弹出去。 渚幽带着长应落在了那冰沟边上,低头时,深沟里刺骨的冷风呼啦一声刮了出来,吹乱了她满头施了术法的黑发。 长应一动不动地往下盯着,眸光无甚波澜,但却微微皱起了眉。 她模样长得嫩,却颇有心事地皱着眉,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 “尊主,来这做什么?”撼竹哆嗦了一下,每靠近那深沟一步,就会走得更加吃力,似是无形之中有一只手将她推开一般。 “不是说要找什么弟子令么,这里面有三个将死之人,也不知是不是华承宗的弟子。”渚幽微微眯起眼,抽出一缕神识。 她本想让灵识潜入冰沟之内,可不料,这禁制竟不大好破,在灵识触及禁制的那一瞬,她双耳嗡一声作响,像是聋了一般。 那一瞬,她心神俱颤,浑身皆在战栗。 像是妖兽长吟一般,那威压震得她险些没站稳,连带着被她抱在怀里的长应,也差点被抛了出去。 渚幽回过神时脸色略显苍白,眼里尽是讶异,不曾想这凡间的冰沟底下竟会有这样的妖物。 或许是威压骇人的缘故,她竟听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的声音,细细一琢磨,似有点像龙吟。 可她从未听说过,有哪条龙是被镇在下界的冰沟里的。 长应没受丝毫影响,面色仍旧苍白如纸,神情也十分平静。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渚幽回头问,若是同族,总该认得这声音。 长应的眸光似有一瞬挣扎,她道:“像有什么东西在叫。” 站在后边的撼竹这才回过神,她险些咬破了舌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腿软得根本直不起来了。 渚幽神色沉沉,缓缓抬起一只手臂,继续将那一缕神识刺入了禁制之中。 然而这一次却没再响起那样的吼叫,如同回光返照,只喊了那么一声,再多就没了。 撼竹坐在冰雪上,战战兢兢地往下探头,却被那道禁制给震得鼻血横流,糊了满脸。 渚幽回头看了她一眼,驭使着那一缕灵识深入这深不见底的冰沟中。 撼竹连忙用术法抹净了脸上的血,省得自家尊主看了不舒服。 她朝小龙斜了一眼,没想到这刚才破壳不久的龙竟还是一脸淡然,脸上压根不见狼狈。 一缕烟穿过了禁制,随着这飘摇的琼花白雪,缓缓沉至谷底。 底下像是一个巨大的冰窖,入目皆是冰,一些花草被冻在了冰壁之中,竟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奇怪的是,下面的妖气虽然浓重,可到底还是太薄弱了一些,没有一道气息是能配得上方才那声长吟的。 灰烟般的灵识顺着冰冻的河道继续往前飘着,穿过了一众妖兽,在一片结满了冰渣的松树林中,寻到了三个奄奄一息的仙门弟子,甚至还在那三个仙门弟子身上嗅到了仙气。 这么几个凡人,身上怎会有仙气? 这三人穿的和惊客心所夺舍的女弟子差不多,看腰带上挂着的木牌,约莫就是华承宗的弟子。 再一眨眼,血泊中的三名弟子转瞬便消失在冰沟之中,身影再度出现时,已是在冰崖之上。 神识归体,渚幽这才朝撼竹使了个眼色,“这三人将死。” 撼竹愣了一瞬,一时拿捏不了自家尊主的心思,“要救么,还是杀了夺舍?” 夺舍这一事,对于魔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一般。 若是以前,渚幽定会说“有何好救的”,这些人所遇之事,皆是他们命里该有的劫,而遇上她,又何尝不是劫难。 撼竹想了想,心说这三人血都要流干的,不如送他们一程,好让他们死得舒服一些。 可没想到,渚幽却说:“救,为什么不救。” “啊?”撼竹疑惑地收起了刚刚化出来的羽刃。 渚幽笑了一下,“若不救,这几人在华承宗的命牌就碎了,这一碎,我们还怎么借他们的令牌进华承宗?” 撼竹恍然大悟,夸得十分顺口:“不愧是尊主,这般远见卓识,属下望尘莫及。” 长应冷静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小小的脸蛋上,大大的怔愣。 软着腿坐在地上的撼竹给这龙使了个眼色——学着点。 长应更不解了。 地上躺着的那三个弟子受了很重的伤,身上落了好几道妖兽的抓痕,弟子袍被撕裂了大半,露出狰狞的伤来。 殷红的血将雪染红了大片,像是红梅落了满地。 他们身上的灵力在流失着,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气息也弱得似是只剩一缕。 这样的伤势,在这风雪交加的大山里,未必活得过半刻。 渚幽不想多花灵力去镇压眼里的毒雾,故而也看不大清楚这几个弟子的面容。 不过这一滩血倒是看得清楚,那么大一片,红彤彤的。 “可、可要怎么救。”撼竹有点迷茫,这不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么。 “将淬丹散拿出来。”渚幽连背都不屑于弯,只微微低头打量着那三位气息奄奄的仙门弟子。 越看越觉得古怪,这三人也不过金丹修为,如今受了重伤,金丹上已布满裂纹,一副将碎不碎的样子,也不知仙气是从哪来的。 不过是金丹,这三人怎么破得开禁制进到冰沟里面,难不成有什么人开了个后门让他们进去? 让这三人进去,不是去送死么,除了能将那群妖兽喂个半饱,半点用也没有。 渚幽忽然后悔,没有让神识在底下多待一会,也好看看下面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引得这三人不惜惨死也要下到谷底。 “拿来……”她头也不回地对撼竹道。 撼竹匆忙把淬丹散拿了出来,她捏着那瓶子的细颈时,手微微发颤着,着实不忍将这么贵重的药散用在这些凡人身上。 这玩意,可是她用来稳固修为的,还能生肌活血,治个凡人的外伤着实大材小用。 “喂给他们……”渚幽道。 撼竹心痛不已地倾斜了瓶口,将药散抖进了这三人的嘴里。 长应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那三人,柔软细嫩的手臂环上了渚幽的脖颈,似是要没命了一般,急急吸着气。 渚幽将她的手拨开了,在那双手又要环上来的时候,睨了她一眼:“这双手用来炖汤也不知是何滋味。” 长应半抬的手缓缓垂落,面色虽冷淡,但还算乖顺。 撼竹将淬丹散收回了芥子,拨开了其中一人被撕裂的袖口,紧张地盯着那开始愈合的伤口。 不得不说,这淬丹散用处还挺大,只一转眼,伤口处便没再淌出血来,就连皮肉也开始缓慢愈合。 长应侧头又朝冰沟底下看了下去,神情仍旧没有丁点改变,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像个冰雕的人一样,无悲无喜的。 渚幽心底的疑虑未减,故意问道,“你想下去看看么。” 长应摇头,“只是似曾相识。” “我可从未带你来过这地方,莫非你在蛋里的时候神游来的。”渚幽一哂。 长应这才用细弱稚嫩又着实冷淡的声音说:“刚刚那妖物的长啸,有点熟悉。” 渚幽见怪不怪,龙都是那么叫的,能不熟悉么。 长应抬起眼,收回了目光,“似乎在哪听过。” 渚幽笑了:“你冲惊客心嚎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声音么。” 长应:“……” 过了一阵,她又十分乖顺地唔了一声。 躺在雪上被喂了淬丹散的三个凡间修士,气息逐渐急促,似要醒过来了。 三人被妖兽抓挠得衣不蔽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外露的伤口已经止了血,可皮肉长了一阵又不长了。 撼竹还挺抠门,喂得不多不少的,刚好能将这三人的命保住。 她干笑了两声,战巍巍地朝自家尊主抬起头,生怕被责怪。 渚幽没怪她,将怀里的长应放了下来,手一抬作势要拍向了长应那稚嫩的后背。 撼竹嘴边噙着的笑顿时僵住了,看这掌势,分明是要龙命锕。 待渚幽那素白的手落在长应的后背时,撼竹才发现这要的不是龙命,是人命。 长应的神魂从躯壳里被拍了出来,宛如白雾一般,虚晃了一下,陡然便蹿到其中一人的身体里。 不得不说,这神裔的神魂确实洁白无瑕,就像是一望无际的白,连丁点污秽也没有沾到,干净得让人不忍碰脏。 魔的神魂或多或少都沾了魔气,灰黑一片,境界越高,就越发暗沉,如水里散开的墨汁一般。 确实是要人命,这几人若被夺舍,虽然还能保命,可魂魄被挤在一处,长此以往,原就遭损的神魂还会变得十分脆弱单薄,一受创便会破裂。 这的确是魔物行径,救了人却又要害人,反复无常,过分至极。 在长应的神魂被拍入凡人体内后,原倒在了冰雪上,那骨头一缩,转瞬就变成了条黑蛇模样的龙。 渚幽弯腰把她的龙捡了起来,放进了芥子里。 那被附体的仙门弟子陡然睁开了双眼,瞳仁有一瞬竟是金色的,那凡人躯壳似是受不住这神魂一般,识海和身体竟有碎裂之兆。 渚幽静静看着,有些难以置信,回过神后,连忙在那凡人躯壳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镇住了那欲碎的识海。 颜色由金转而成浅褐色的瞳仁缓缓变成黑沉沉一片,这识海和身体才得以保全。 渚幽心下微惊,这该是怎样的神魂,才会让这凡人躯体连片刻都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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