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在凡人身上的长应缓缓坐起身,皱着眉不发一言。在脱了稚儿模样后,她这冷冰冰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讨喜了。 渚幽默不作声地转头,朝撼竹看去。 撼竹抿了一下唇,本想说她自己来,可刚一眨眼,她的魂魄如被撕裂一般,痛不欲生且不大情愿地钻进了另一具躯壳里。 她疼得一时睁不开眼,好不容易将眼睁开的时候,只见眼前燃起一片红光,似是大火烂漫,将这雪原烧了个遍。 一片赤红中,一抹黑色似是从大火中腾身而出般,看那双翅和尾羽,俨然是一只鸟。 火光闪动,刺得撼竹险些睁不了眼,可她目光灼灼,着实想看看自家尊主的原形。 浴火而起的凰鸟未曾啼叫一声,身上也无斑斓的色彩,在它腾身而起时,一片尾羽落了下来—— 是鸦黑的…… 那羽毛在及地的那一瞬,忽然燃了起来,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火光随着那鸦黑的影子穿进了一旁的仙门弟子体内,那人双目一睁,眼底的赤红骤然隐退,他站起身拂了拂衣料,双手往身后一背,“回宗门……” 渚幽说得十分自然,就好像她真的是那个宗的弟子。 长应挣扎着站起身,一时竟适应不得这身高,垂头看了地面好一会才移开眼,糯声道:“这躯壳太过累赘了。” 这三名仙门弟子都是男修,身量皆不是瘦瘦弱弱的,就连撼竹也不大习惯。 撼竹成精入魔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女扮男装,这扮的法子还不太一般,竟是夺舍。 长应垂着头,仍在看着地面,过了一会才抬头朝渚幽看了过去,神情有些困惑,“似乎我合该这么高。” 这三名弟子算不得太高,些个高挑的女子也能与他们不相上下,可一个化形后矮墩墩的小龙,怎说得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撼竹没说话,她没本事质疑这神裔,一个搞不好,这神裔是什么大仙转世而来的。 长应说完又尝试般伸出了脚,不大平衡地走了几步,她附身的那弟子长得十分憨厚,这么同手同脚地走起步来,怪像个傻大个的。 渚幽看着有些不耐烦了,回头斜了那学步的龙一眼,虽不大想伤龙自尊,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连步子都走不稳,如何合该这么高。” 长应抿了一下唇,看着虽仍是冷漠如冰,瞳仁却略微一边,金光一晃而过,像是满心不悦想咬人。 可惜她的龙身被渚幽收进了芥子里,咬是咬不成了。 撼竹在身上找了一会弟子牌,摸索了一番后,提着一个平顶敞口的铜铃,铜铃里边还坠着个叶子形状的细薄铜片。
这铜铃看着十分古旧,上边的纹路已经看不清了。 “这人身上怎还带着个这么老旧的铜铃,这铜铃……”撼竹讶异道,她晃了一下,那敞口内的铜片虽是撞在铃壁上了,可却响也没有响。 “给我……”渚幽伸手道。 撼竹把那平顶敞口的铜铃交了出去,又在身上翻找了一番,终于找到了弟子牌。 躺在渚幽掌心里的铜铃轻飘飘的,似是无甚重量,那凡人的手掌又粗糙得很,就像是捧着什么破烂一样。 长应也跟着看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一脸迷茫地说:“似乎是我的东西。” 渚幽不由得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摸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心说还是变回去再摸吧。 她心说,这小龙迷迷蒙蒙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小孩的样子,和丹穴山上那群凤凰如出一辙,刚出生时总觉得什么都该是他们的。 她许久之前也觉得什么都该是她的,可惜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么个入了魔的残躯。 渚幽却没把手上的铜铃给这小龙,而是两指捏着提了起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会。 这铜铃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而所谓的仙气便是从里边传来的。 觉察到这丝灵力后,渚幽才发现这铜铃上竟然也是有禁制的,便是那禁制将灵力困在了其中。 她手一扬,那铜铃便无端端悬在了半空之中,任狂风怎样吹刮,也没能从半空落下。 撼竹愣愣看着,愕然问道:“尊主,这铜铃怎么了?” 渚幽道:“里面藏了些东西。”她食指一伸,一簇暗藏魔气的火便在指尖上跳动起来,那火倏然蹿高,朝铜铃裹了过去。 猝然间,铜铃四分五裂,在碎裂的同时,又一声长吟传了出来。 渚幽被一道灵力给推得往后趔趄了几步,连忙屈起手肘挡在了脸前,挡住了那飞溅开的铜片。 她心神俱震,双耳似被这龙吟给撕裂了一般,再回过神时,雪地上一片碎铜也找不着了。 铜铃碎裂,而被留在铜铃中的那一缕不知何人留下的灵力,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竟连个影也没让她逮到。 撼竹又坐到了地上,耳鼻里淌出血来,让原本就残破的躯壳雪上加霜。 渚幽神色一暗,心说怎又是龙吟。 “这地方有些古怪。”她皱眉探查了所夺舍之人的识海,识海之中,那些记忆如丝缕一般缠绕在一起,每一根灵丝里都装着曾经历过的事。 她一瞬便明白了这三人的身份,的确是华承宗里的三个内门弟子,且还是宗主座下的,只是不太受师父喜爱,资质也实属一般。 这三人闲散惯了,平日里也不曾好好修炼,但这日却被宗主叫到了跟前,嘱托他们到这无妄沟里杀一妖兽,取其腹中一物件。 说来这无妄沟竟还是华承宗禁地,这样的禁地让三名金丹弟子进入,岂不是送死。 渚幽转而一想,这妖兽腹中之物,想必就是那铜铃,可铜铃若是什么重要之物,又怎会让三个平平无奇的弟子来取。 思来想去,她只得出一个答案,那宗主的本意,说不定就是希望他们死在底下。 一旁坐在雪上的撼竹又爬起身,抹去了耳鼻里淌出来的血,“尊主,此地不宜久留。” 渚幽略微颔首,朝长应伸出了手,这才想起来,长应被她打入了这凡人躯壳里。 如今身量比她还壮上一些,这再怎么也抱不进怀里了。 抬起的手尴尬一垂,她抬眼时,正巧看见长应在砸吧嘴,像是在嚼什么东西。 “嘴里吃的是什么?”渚幽疑惑,不敢想这龙饿到要嚼雪了。 长应咽了一下,“没什么……” 渚幽不想同这小龙置气,嗤了一声,捏住了她的肩便腾起了身。 这地方距华承宗不过三里路,既然是华承宗禁地,在这找不到的答案,想必到了华承宗后,会有一番解释。 如那淞灵城中偶遇的女弟子所言,华承宗前果真是一座桥,只是那桥非木非石,而是冰雕的。 这冰雕的桥横跨在一寒潭上,寒潭上结了厚厚的冰,冰层上立着数只冰刻成的仙鹤。 过了桥,三人又穿过了高耸的石门,悬在腰带下的弟子牌亮了一瞬,又黯了下去。 守门的弟子见三人衣衫褴褛,浑身又全是血迹,连忙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撼竹闻言连忙朝自家尊主看去,眸光闪躲了一瞬。而长应则低着头走在后边,每走一步都要盯紧了脚下的石阶,仍是走得不大习惯。 “师父命我们三人出去了一趟,遇上了些事。”渚幽答道。 守门弟子战巍巍的,“那师兄快去疗伤。” 渚幽微微颔首,同那弟子擦肩而过,又踏上一级台阶时,忽听见一凡人修士在她耳边说话—— “妖兽腹内之物可有寻到?” 渚幽神色不变,细探了这躯壳的识海,发觉说话之人正巧就是华承宗的宗主。 她微微低着头道:“弟子无能,没能将铜铃寻回,那铜铃不知怎的就碎了,连碎屑也未找到。” 她本以为这宗主会大发雷霆,可没想到他竟无甚在意地道:“罢了,那铜铃自有去处,你们能回来已是万幸。” 这话音一顿,那传出心音的神识便撤了回去,竟连句安抚的话也没说。 渚幽循着这弟子的记忆找到了三人的住处,屋门一关,她随手便下了一道禁制。 屋里还算干净整洁,住三个人算得上十分宽敞了。 长应神色恹恹,原先在自己的身体里时就是一脸病容,如今仍是病恹恹的。 她走累了一般,坐在床榻上一会便靠上了墙,脑袋一晃一晃的,似随时要睡着。 渚幽索性将她放倒在床上,从芥子里将那黑龙拿了出来,把她的神魂给放了回去。 黑龙转而化作人身,一身黑裳的小丫头面色苍白地躺着,连气息都弱得很,若换作是凡人,定早就命丧黄泉了。 渚幽不疑有他,毕竟这么只小龙,嗜睡也十分正常,幼崽多是嗜睡的。 在给小龙掖了被子后,她朝撼竹使了个眼色,撼竹连忙跟着她进了一侧的隔间,她回头顺手又下了一道禁制。 隔间里,渚幽换回了原来的模样,那被她夺舍的躯壳登时跌倒在地。 她坐在桌前,手从灯盏上一晃而过,烛芯顿时燃了起来。 房门紧关着,撼竹小声道:“尊主莫不是想在这找出魔主转世一魂?” 渚幽屈起食指叩了叩那木桌,“魔主一魂要找,那神化山也该去探上一探。” “可尊主如何去探那神化山,神化山不是还没开么。”撼竹问道。 “山门未开,但山仍是在的,只是无人进得去罢了。”渚幽眸光沉沉。 撼竹恍然大悟,眸光亮得很,“那属下要做些什么?” “你替我看着这龙。”渚幽道。 撼竹欲言又止,她不知自家尊主是什么想法,可她直觉这龙的身份不大简单,这么留在身边,迟早得出事。 左思右想下,她仍是硬着头皮怵怵道:“尊主,我看这龙咱们还是别要了,找个地方将她丢了吧。” 渚幽习惯般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可腕骨上空空如也,才想起来那只小黑龙早已变作人形了,还被她丢在了外间。 门上的禁制忽地被破,无声无息的就被人撞碎了。 渚幽猛地回头,抬手止住了撼竹的话。 撼竹连忙闭紧了嘴,瞳仁猝然一颤,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这禁制怎这么轻易就被破了? 渚幽也觉得离谱,她下的禁制,常人不该这么快就破得了,即便是东海君,也得费上不少力气。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冷面无情的稚儿站在门外,不巧,正是她的龙。 渚幽一时不大能接受这事,她认认真真下的禁制,怎这么轻易就被这连灵力都没有的龙给破了? 长应神色还有些困倦,似是没睡好一般。她身子弱,扶着门才能站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绿衣孔雀,一双浅色的眼眸在夜里似在发光一般,还带着丝难以觉察的嗔怪。 撼竹被盯得不由得颤了一下,心说尊主抱回来的哪里是龙,分明是个要命的祖宗。 “丢哪……”长应双腿打颤地往里踏了一步,嗓音糯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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