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刻,撘在她肩的手忽然抬起,转而朝那龙的脑袋拍去。 “到右侧来……”渚幽道。 长应面色冷淡地挤进了渚幽和撼竹之间,明明仍是矮墩墩一个,可硬是将撼竹给挤了出去。 撼竹被撞了个正着,脑袋空空一片。 渚幽敷衍地摸了两下长应的脑袋,只觉得小孩儿真难带。 尤其是龙族这种娇气玩意儿,还得哄着,省得该用的时候用不了。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省得长应知道自己被当成了个玩意儿。 大殿敞亮一片,原先堆了满地的灰白灵石已被清出去。 壁灯燃得劈啪作响,在渚幽踏进门的那一瞬,鲛纱吊顶中央的凤凰火也燃了起来,亮得格外刺眼。 撼竹转身想去将殿门合上,好悄悄同自家尊主说说那无不知,可门还没碰着,就听见自家尊主道:“给三主留门。” 她脚步停顿,讶异道:“三主不是仍在人间么,尊主怎知他们会来?” 渚幽捻起那一粒芥子,目光涣散着,斜斜倚着软榻说:“他们若想保住这芥子里的东西,就得来。” 撼竹未入神化山,自然不知芥子里有什么,只点点头,不敢多问。 长应就在软榻的另一边上坐着,似是将自己当作了原先那一颗蛋,将这软榻占得理所当然的。 渚幽也不赶她,反正这龙就这么点大,总不会睡着睡着就睡到她身上去。 她捏着手里的芥子,微微眯起眼,却依旧看不清楚,索性不再看了。 坐在边上的龙很是虚弱,脸色苍白得没有丁点血色,单薄的腰背挺得笔直。 也不知怎的,长应平日里连声都不愿多吭,自打从魔门出来后,竟还多咳了两声。 空旷的大殿里,这咳嗽声格外清晰,饶是走到了殿门前的撼竹也听得一清二楚。 撼竹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长应那双金瞳的眸光像刀,要将她碎尸万段。她连忙收了眸光,看向了门边花盆里的那株荷花。 这荷花也不知是怎么了,似乎又蔫了点儿,想来是因红蕖久久没拿得她的本体,已颓唐到近乎要放弃自己了。 长应又咳了一声,声音虽已算不得软糯,可仍是嫩生生的。 渚幽本是不想理会她的,可这龙咳得未免太过做作了点,只好掀了掀眼,朝她睨了过去。 长应面色平静,即便是咳得双肩微微一颤,也冷漠得不近人情。唯有咳起来时,她面上才泛起一丝难得的红晕。 “怎么咳起来了,手给我。”渚幽手一伸,示意长应将手撘过来。 长应抬了手,掌心一片冰凉,索性这手还是柔软的,也不知日后要是好起来,身上会不会暖和一些。 也不知世上怎会有这样的龙,打破壳起就没一日是暖过的。 渚幽将她的腕骨掐了个正着,着实喜欢她这乖乖巧巧的模样,虽说面色不大喜人,但还算是个懂事的。 被灵力探入身子后,长应未挣半分,似是将命交出去了一样,确实很是懵懂天真。 渚幽这才发觉,这龙原先溃烂孱弱的五脏六腑竟已一改病态,虽算不上完好,但已不至于像当初那般,半只脚都已迈进棺材。 想来这龙是真的用了什么重塑肉身的术法,只是她自己也未意识到,抑或是…… 忘记了…… 渚幽神色沉沉地收了手,五指一拢,暗暗将掌心的寒意都驱散了,故意问道:“哪了不舒服?” “不知……”长应眸光收敛。 渚幽又问:“难不成是饿了?” 长应一双金瞳乖巧垂着,用来瞪撼竹时的气势全无,睁眼说着瞎话:“不饿……” 她规规矩矩平置在膝上的手忽地叠起,不大自然地问:“你先前说,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我。” 渚幽睨了她好一会,才慢腾腾开口:“换心头血……” 这话一出,撼竹不禁回头。 长应皱起尚显稚嫩的眉,“可若是换了心头血,同换之人会如何?” 渚幽悠悠道:“总归不会有事。” 长应下颌一抬,略微仰头看她,“若那人身子也不好呢。” “哪儿不好?”渚幽问。 “眼不好……”长应淡声说。 渚幽这才察觉,合着这龙也想套她话呢,只是傻愣愣的,将自己给卖得干干净净。她一哂,说道:“眼未必会好,但也能得些好处。” “那何时能换?”长应又问,明明冷着小脸,却问得急不可耐的。 “你急什么,是怕死还是怎么的。”渚幽诧异地笑了一声,环起双臂朝殿门外望去,“等三主来了再说。” 长应微微点头,明明肺腑已要恢复完全了,还装模作样又咳了一下,像是不换心头血就要立刻死了一样。 这小模样可怜兮兮的,做戏做得还挺全。 殿门大敞,沙砾迎门而进,却被一道气劲给掀了出去,正是殿门禁制。 门外飞沙走石,可殿里却不染一尘,就连风也未能撼动壁灯的火苗。 三主来时,那粒芥子已经被渚幽揉得快发烫了,这么下去,里面的那一缕魂非得要被蒸熟不可。 那三个魔恭恭敬敬站在外边,为首的俨然就是久久未曾露过面的悬荆。 悬荆这魔,渚幽是认得的,他是由器物妖入的魔。 器物妖这等东西,原是修不得太高境界的,但这魔不知怎的,不单修为不低,还混到了三主其一,甚至比其余二魔要厉害许多。 悬荆的本体似乎是一柄剑,但这剑究竟是何人所铸,又经过谁的手,渚幽便无从得知了,她只知这柄剑成妖入魔后便在魔域呆了许久。 若是传言未有错,他……甚至比魔主来得还要早。 问起这剑,魔域里无人得知他的出身,只知这么柄剑先前应当是有主的,只是未曾听他提及过旧主。 渚幽还特地多看了悬荆两眼,她对这魔着实好奇,也不知得是什么样的人,才驯得了这么一柄魔剑。 她一回头,竟看见长应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剑,灿金的眸子里冷漠一扫,隐隐多了丝诧异和不解。 只是悬荆不像是认得长应,他冷着脸在殿门外站着,在另外二魔已经单膝跪下的时候,他仍站得笔直端正,没半点要跪的意思,倒是个硬骨头。 渚幽问道,“你在看谁……” “那个子高一些的,总觉得应当认得才是。”长应摇起头,小巧单薄的唇微微抿着,眼里露出迷惘。 这种话渚幽听多了,只当这龙是在吹嘘。她侧头又朝门外三魔看去,捏着手里那粒芥子说:“我还以为,你们是要长住人界了。” 惊客心跪是跪了,可眸光不见收敛,甚至还直勾勾地盯了过来,目光露骨得很,似想将人生吞活剥。 她刚想说话,一旁不善言辞的骆清忽地开口:“还请大人将魔主一魂交出。” 渚幽原就是想给他们的,可看这几个魔态度不大好,一时又不想给了,“我费尽心思才拿到的东西,凭什么便宜了你们。” 骆清面色骤黑,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大人用此法炼了魔主的魂,就不怕魔主怪罪么。” 屋外三魔被黄沙裹着身,殿里软榻上斜倚着的大妖却闲适至极。 渚幽不觉生气,甚至还嗤笑了一声,“我若不这么做,又如何引得出镇魔塔,如何毁它?再说,就凭棺材里那死人也想怪罪于我?” 骆清不发一言,一旁的惊客心却不是擅隐忍的。惊客心当即收敛了眸光道:“还盼大人识相一些,大人眼睛不好,可还是莫让这么好看的眸子废了。” 这明摆着是在威胁,饶是渚幽再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冷若冰霜的龙也怒了。 骇人的威压登时如浪潮一般震荡开来,渚幽原本就亏了些灵力。 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在听见这长啸时,差点儿直接聋了。 真是好样的。 本就是个半瞎,如今还养了只能把她吼聋的龙。 殿门外三魔面色骤变,悬荆只微微后退了一步,而修为较为浅薄的惊客心竟双耳出血。 惊客心本是单膝跪着的,被这威压一震,身骤然一斜,扑通倒在了黄沙里,匆忙抬手捂住了双耳。 她一颗心扑通狂跳着,双耳嗡鸣不停,只依稀知道是有什么东西叫了。 可那一瞬她连声音也听不清,压根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叫。 有些像先前在淞灵城听到的兽鸣,可这一回似乎更嘹亮刺耳了,就连威压也比之前更可怖。 她连忙抬头,朝渚幽身边坐着的那小丫头看去,心道不可能,那小丫头一副病容,身上也毫无灵力,绝不可能是她。 渚幽也掩着耳,连忙将手里的芥子丢出了殿门,一回头便捂上了长应的嘴。 撼竹险些当场漫游黄泉,见状连忙使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关上了殿门,然后咚一声倒了地。 渚幽那素白柔软的掌心就捂在长应的唇上,长应面色苍白,一双无情的金瞳却是煞气腾腾的。 “还嚷嚷吗?” 话音刚落,渚幽的手便被尖锐的龙牙磕碰了一下,见这龙没再疯叫,她这才垂下了手。 长应眉尾上挑,就连眼梢也是上扬的,若是长开一些,该是一副冷厉决绝的模样。她抓了渚幽方要收回去的手,顿时如冰火相碰。 明明这龙的手掌还又软又小,可气力却不输旁人。 “这么三个魔物也能欺你?”长应捏起渚幽的尾指骨节,冷着小脸说。 渚幽捏起自己的耳朵,总觉得双耳还在嗡嗡作响,心说究竟是谁在欺她。
第38章 “那你还挺威风。”渚幽将这凉飕飕的龙爪甩开, 伸手去捏了长应的脸颊,也不知这么张小嘴是怎么嚷出那声音来的。 长应往后一仰,本是想避开的,可刚微一仰身, 又巴巴地凑了回来。 她眼里煞气稍稍消隐, 顿时又成了副可怜乖巧的模样。 分明是装的, 方才还耀虎扬威的,怎么这殿门一关,就可怜下来了。 像极水里的气泡,看着气鼓鼓的,戳一下就啪的瘪了下去。 渚幽见惯了这龙装模作样,实在猜不透她这小小的脑袋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干脆不予理会。她纱袖一拂,施出灵力将倒在门边的撼竹扶了起来。 撼竹才刚昏了一会就被倒腾醒来, 她两眼一睁,连忙战巍巍地爬起了身,不敢去看那只坐在她家尊主身侧的龙。 这龙属实有古怪, 不是她惹得起的, 惹不起, 难道她还躲不起么。 屋外三主似已走远, 撼竹侧耳听了一阵“尊主为何……就这么将魔主那一魂交出去了?” 分明是好不容易拿回来的东西,怎说给就给, 撼竹实在是气不过, 心说这不就白忙活了么。 “给他们了……”渚幽微一颔首,眼里无甚波澜,似乎方才丢的芥子里装的不是魔主的魂, 而是什么破烂一般。 她按了按眉心,心烦意乱地说:“若是不给,那三魔还得在这站着,长应免不了又要嗷嗷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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