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以安问:“你……答应我去了?” 戚含章道:“以前或许会阻拦,但以后不可能了。”她轻轻在穆以安的伤口上呼气,道:“以安……我答应过你的,要让你永远自由自在的。哪怕是我,也不能左右你去做自己想做的决定。”她亲吻了穆以安的掌心,道:“若你去了,我会安顿好穆家的一切之后,去黄泉路上找你,跟你一起踏过无边业火,回到灵魂深处。” “含章……” “我爱你,穆以安。”戚含章道,“我爱你。” 穆以安快哭出来了。她将戚含章深深揽入怀中,激动地喘息着。泪珠挂在了她的睫毛上。 “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就觉得,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她哽咽道,“我爱你戚含章。” 戚含章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帅印如今在你的手上,很快就会有册封诏书下达下来,届时,你就是三军主帅了。” “……你答应了他什么?” “一个皇位。”戚含章淡漠地道,“我将会继承帝位,若北燕人真打到眼前,我替那个人去背史书上的骂名。” “什么?!”穆以安盛怒,“他怎么可以……!” “自私,是吧。”戚含章苦笑一声,眸光逐渐变得冰冷下来,道:“我和他一样,都是自私的人。他只在乎自己的名声,只会铭记自己的荣誉而忽视致命的错误。我也一样,不过我只在乎你和穆家,而穆家人,不会弃天下人于不顾!” 穆以安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伸手扶住了戚含章的后脑勺,两个姑娘的额头相互碰撞在了一起,两人近乎虔诚地闭上了双眼。 穆以安郑重承诺道: “我在前,你就不会成个亡国之君。” 戚含章笑了: “这下,我们可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异类了!是吧,女大帅!” “愿为我的女皇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簪缨落而珠帘隐,巾帼散而铁衣寒。 延和三十八年冬末,延和帝头风发作越发频繁厉害,一时之间无法处理政务,朝中上下、军事前线,所有大小事务全部交由太子戚含章处置。 几日之后,延和帝下发诏书,决定禅位于太子戚含章,退位为太上皇。 举国震惊,甚至将北燕人都吓了一跳,天下所有人都在琢磨这个阴晴不定的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 太子戚含章于三月初三女儿节行笄礼以示成年,随后立刻举行了一个极为简陋的登基大典。 可最令人好笑的是,太上皇既没有搬离大殷皇宫主殿未央宫,新皇也多在潜邸,不去坤宁宫居住。更令人琢磨不透的是,登基大典之上,太上皇依然高坐在龙椅之上,只在他的下手另外打造了一把一模一样规制的龙椅,说那是新皇的位置。 新皇戚含章并无异议,可当她一身明黄色的帝王冠服缓步走上大殿的时候,还是惊艳了天下人! 那是从古至今都未有过的女皇帝! 她年轻的面庞退却了稚嫩,沉淀着经世人的成熟与稳重,散发着和她这个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威严与霸气。 新皇接过太上皇的册封诏书,只听见了耳边自己父亲的低声呢喃: “含章,朕把江山托付于你,你切要记住,江山如何,从此刻起,都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了!” 新皇接过玉玺与册封诏书,缓缓转身,于九龙冠冕的珠帘之下俯视百官众臣,誓要当好这个亡国之君!
“……改元元兴,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延和三十八年三月初三,元兴女帝戚含章登基为皇,本年保持原年号,次年定为元兴元年。 史书注定为这个不平凡的皇帝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此刻的戚含章,只觉得头上冠冕千斤重,压得她几近窒息!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了跪拜在自己面前的百官之中又一个意外的时候,她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元兴女帝登基之后的第一道圣旨,未曾为自己歌功颂德,而是任命了一个人。 延和三十八年三月初五,定远将军穆以安受封大殷三军大元帅,受帅印,即刻赶赴楼关前线! 在穆大帅走的前一日,元兴帝召其入宫。 戚含章站在穆以安的面前,身上那一身蓝衣轻纱笼罩着她朦胧之下的美丽曲线,头顶着一根玉簪和那支穆以安为她亲手打造的步摇,妆容比平时恬淡许多,微微低着头掩饰着自己的羞怯,柔和安静地像一个祁京城在寻常不过的名门闺秀,哪儿还能有人能认得出,眼前的这个是当朝陛下? 穆以安:“含章,你……” “朕很小的时候学过舞蹈。”戚含章小声道,“长大了,就再也没时间和那个机会接着学了。看着京城中的大家小姐们翩翩起舞,也有眼馋的时候。可自己挥挥手动动脚,却着实没几分看点。” 穆以安轻轻拉起她的袖子,微微抚过袖子上的轻纱,道:“你还指望我学过?想太多了……舞剑我还行,但也不能是假剑。真剑皇宫不让带,太危险了。可假剑又太轻,容易被我搞飞出去,更危险。所以这么多年啊,连挥手动脚都做不到。” 戚含章双腮微红,道:“今日,朕为将军舞一曲,愿我大将军此去,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穆以安惊讶地盯着戚含章。半晌之后,脸上绽放出笑容,宛若星河灿烂: “臣,叩谢陛下圣恩!” 三军总帅穆以安再一次拔营出征,这一次她带上了一口棺材。 扶棺出征,表明的是穆以安誓死守卫国家、心甘情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坚决。 大军出发的那一日,新皇亲临祁京城的高大城墙之上,再一次目送自己心爱的姑娘奔赴远方的背影。 棕红色骏马背上的娇小将军从怀中掏出一块还热乎的糖酥,轻咬一口,带着家族的仇恨与身后的羁绊,眸光逐渐变得冰冷。 “传我帅令——!请淮水西营杜老将军驰援楼关,即刻出兵!” “是!大帅!”
第78章 北燕探子 大殷未央宫副殿甘露殿 新上任的大内同总管世良一身红色的太监服饰正引导着一个人站立在甘露殿殿门口,面色已经褪去了稚嫩与慌张,跟在那位身边多年,他也早已学会谨言慎行、察言观色。 新皇登基之后,太上皇并没有搬离原本的大殷皇宫主宫未央宫,依然会在未央宫主殿紫宸殿召见大臣商议国事,有时候甚至连新皇都不能去旁听左右,也是奇闻一件。而新皇屈居于甘露殿,寝于坤宁宫,可这位也不是个省事儿的,能出宫回潜邸住也绝不留在宫里头,甚至也会时长偷偷摸摸去穆国公府借宿。搞得宫中一众伺候的下人们根本摸不清这个惹不起的主儿的脾气。 新皇更不愿意让陌生人近身,除却长年累月跟在她身旁的那些人之外,一个都不让进殿伺候。 而跟在她身边侍候的苏嬷嬷进了尚宫,统辖后宫女官。玉璇进了尚仪随侍左右,世良进了大内同总管,算是跟大内总管李德勉勉强强齐平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新皇除了名头好听一些,实际上就是个傀儡。 说得再难听一些,就是有朝一日北燕真的打到家门口的时候,就把她推出去挡个光鲜亮丽的挡箭牌罢了。 不过近日新皇同太上皇的关系略显紧张,却并不是这二位之间因为什么事情不和,反倒是因为第三个人! 世良笑道:“高大人,陛下请您进去了。” 他引着的那人正是升了三品的当朝尚书左仆射,高羽琛。 高羽琛面色凝重,脸上也退却了许多往日的儒雅与云淡风轻,书卷气早已被权谋斗争的战战兢兢蚕食得不剩多少了。就连那一日高大人无意之间瞥见自己镜中样貌时,都大吃一惊。 在外人眼中看来,他高羽琛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皇党。 同元气大伤、萧瑟垂暮的穆家一样,顽固不化,迟早会拖累高家一同跌落! 高羽琛下首还有不少成器的高家子弟,这几日都隐隐约约被朝中旧派打压。身为高家这一辈在朝中官职最高的子弟,就连深知他不愿继任家主的父亲都多次拐弯抹角的劝他娶妻生子,早早继承家主之位。 高羽琛堪堪应付着,却也已经是头痛如麻。 他心上之人……远在千里之外的刀口之上! 也不知道子昂回来的时候,见到自己这副邋遢的模样会不会嫌弃得甩脸色? 高羽琛苦笑一声,心绪复杂。 在甘露殿大门为他缓缓打开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心绪,踏进了大殿,一直走到了高台之下才行礼拜道: “臣高羽琛,参见陛下。” “说了多次,羽琛哥不必同朕多礼。”高台上传来少□□雅而沉稳的声音,明明年轻却不张扬。 高羽琛缓缓抬头,略有些悲伤地看着眼前被所有人讥讽为“挡箭牌”的新皇陛下。 戚含章头埋在高高累起的奏章之后,手上还握着朱笔批示着。她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发髻并不十分正式,同她平日一般随便用簪子固定了一下。 高羽琛认出了那根簪子——那是大军走之前穆以安给她亲手做的。 初登皇位,戚含章比他想象中适应得更快一些。其实仔细想来,不过是搬了个办公的地方罢了,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动。他们俩该干嘛还是在干嘛。 高羽琛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了。 他从袖中拿过一封奏疏,上呈之后道:“太上皇将你给穆以安陈情的奏疏打回来了,没让送上去,还特别让我给你拿回来。” 戚含章头也没抬冷笑一声:“真不嫌麻烦的,来来回回这么折腾。”她一手握着笔挥了挥,示意高羽琛随地放就好。高羽琛叹了口气,将那个奏疏收回了自己袖子中,道:“帅印在她这个三军大元帅手上,如何调兵是她的权力。再说了,这个帅印也是当时那位点头给的。” 戚含章笑了,她抬起眼眸,略有些苦涩地看着高羽琛,樱唇微启,道:“羽琛哥,这个世上谁都可能是骗子,最大的骗子,不就是皇帝吗?”她缓缓道,“可,你敢说他食言了吗?” “……” “君无戏言……君说不是戏言,即便是,那也不是!” 她又重新埋下头去批自己的奏章了。 高羽琛有些焦急:“所以……那位是真的、真的放弃祁京城了?!” 戚含章一点儿都不着急,满心满腹无所谓地道:“是啊……若是杜老将军那边援军在四月都不能抵达楼关,朕的大元帅是不可能挡得住的。他自始至终不愿意动淮西大营的一兵一卒,不就是为了自己逃命到益州之后尚留一口气,来日能东山再起吗?” “……疯了。”高羽琛双目微微失神,他立刻到:“届时、我派人过来护送陛下撤离祁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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