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含章放下手中朱笔,正色道:“我不会走。” “陛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朕说过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戚含章抬高声音道,“朕既然答应做着大殷的皇,就不会忘了为帝之命!” “……” 戚含章颤抖着,慢慢松弛了自己一直挺拔着的脊背,酸痛弥漫了她的全身,让她只想痛呼着蜷缩在地上挣扎:“再说了……若真的楼关城破、兵临城下,我也会随她而去的吧。” 高羽琛别过头去,没有说话了。 甘露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终于,戚含章还是先开口,道:“朕昨日听说,令仪将自己的窗户点着了,趁着众人灭火之时跑出了高家?” 高羽琛一想到高令仪就头疼,此刻更是忍不住地捂着脑袋发愁:“是!一个院子都着了!” 戚含章勉强笑了笑,庆幸自己找了个不那么沉重的话题,继续追问道:“现在人可找着了?” 高羽琛无奈:“还能去哪儿?” “……好吧,”戚含章瞬间明白了,“三哥竟然肯收了她?” 高羽琛微顿,道:“昨日,大夫人扶棺回来了。因在楼关已经停了灵,便直接下葬入了穆家祖坟。以宁本想将她送回来的,大夫人开口挽留,才将人暂时藏在了穆家。我去看过了一切都好,陛下放心。” 戚含章愣住了。 大夫人谢雨霏扶棺回京,下葬的……看来是穆家大公子穆以晨了…… 戚含章只觉得自己的血都冰凉透骨了。 是啊……这么小半年不到的时间,他们这群人之间,又有多少值得高兴的事情发生呢?掰着指头都细数不出多少件来…… “大嫂回来了……朝廷的吊唁封赏可都下去了?!” 高羽琛颔首,道:“按照陛下亲自草拟的旨意,以梁国公的爵位下葬,穆家嫡孙穆初尧降袭为郡公,嘉勇国公夫人穆谢氏受一等国夫人诰命,封梁国夫人。” 戚含章眼尾已经染上了殷红,双拳微微收紧,手臂上的青筋突出,指节因过度用力地紧握而泛白。 “初尧……还那么小……” 高羽琛看着戚含章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觉得还是转开话题,道:“此次我前来拜见陛下,还有一桩事情,较为紧急,还请陛下决断。” 戚含章胸口起伏好几下才渐渐平息下来,强作镇静地道:“你说。” 高羽琛拜了一下,才开口道:“陛下,最近北燕来的消息越发少了。回风谷被穆大帅夺回之后本应该更有利于我们与北燕探子的消息往来,可最近,越来越多的探子死在了送消息的半路之上,一路上更是受到众多北燕高手追杀。我们的探子……折损越发严重了。” 戚含章蹙眉:“可给二哥递消息过去了?” 高羽琛颔首,道:“这正是我最不解的一点!” 他递上了一张纸,纸上记录着这段时间与北燕的消息往来,解释道:“奇怪的是,我们给北燕那边送过去的消息几乎来者不拒,可但凡有一点儿消息要从北燕传出来,都是艰难万分!更重要的是……半月前,我给子昂送出最后一封信件之后,再无回音。” “你递了几封?” “按照原本的习惯,每五日一封。如今他已经欠了我近四封回信了!”高羽琛双眉紧锁,额头微微冒着冷汗。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的穆以轩可能遭遇了什么才不会回信给他。 可他不想承认这一点。 戚含章颤抖着双手,一行一行掠过那薄薄一张纸上面承载的千斤万担的重量,最后沉声道: “二哥……极有可能暴露了……” “……不会……” “传朕旨意,”戚含章低声微吼道,“不惜一切代价、立刻传信北燕探子,全部撤回回风谷!让杜宣准备接应!立刻!立刻!” 世良担忧地道:“可陛下……太上皇那边、怕是不允的……” 戚含章将朱笔“啪”地一声拍到了自己的桌案上,怒吼道:“朕的命令也不管用了是吗?!去传旨、太上皇若有任何不满意、只管来找朕!” 世良二话不说,马上俯身行礼之后快步走了出去。 而高羽琛立在原地,只觉得魂灵已经抽离开了自己的身躯。 子昂…… 北燕摄政王府 “公子,”一名小厮将一封信件递到了檀木的桌案上,恭敬地退到一边,道:“您的信,这月已经是第三封了。” 坐在桌案后的人眼皮都不抬一下,专心致志地摆弄着自己手上的古琴,随意地道:“放着吧,不用管。” 小厮应声,走了两步上前检查了炉子里的炭火,道:“哟,这火烧得小了些,小的将窗户给您拉上一拉,当心寒风吹着您了!” 桌案后的公子面色苍白无力,一看就是柔弱书生的模样,三月中旬的北燕皇城虽然还未温暖和煦,可也没严寒腊月那般冷得人牙都能冻掉了!可这人还是肩膀上裹着厚厚的狐裘,腿上放着一个暖壶,妥妥帖帖的一个病秧子。 小厮将窗户关好了之后,面上恭敬谄媚的神色瞬间收敛了,他撤步再一次行礼道:“二公子。” 坐在桌案后的人正是穆以轩! 穆以轩拨弄琴弦的手一顿,鲜血被锋利纤细的琴弦顿时抹开了皮肤,汹涌而出。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果然,他在国子监的时候就很不喜欢这些琴棋书画的东西,倒也不是摆弄不来,只是。 他觉得瑾瑜弹琴的模样简直是赏心悦目! 那刻入了他自己灵魂和骨髓的致命美感,让即便现在身在万里之外的穆以轩想起来,依然记忆犹新。 凡是见过高瑾瑜弹琴的人,都只想回去把自己的琴砸了吧! 他是最常听高瑾瑜弹琴的人……每次,他准备作妖的时候,就会被那人拉进怀里,靠在他怀里听他抚琴。 ……然后睡到把口水流到他的袖口上,醒来之后被胖揍一顿。 高羽琛怎么可能打得赢他?他不过是让着罢了! 穆以轩想得出神,又被小厮连唤了两三声才回过神来,目光渐渐聚焦,盯着小厮的脸。
他不喜欢说话……除了对高羽琛,可能还稍微多一些吧。 小厮肃声道:“高大人那边来的信,您已经压了那么多封了,一封都不打算回吗?” 穆以轩深思片刻,摇了摇头,又不开口了。 “您也不拆开看看、万一,万一京城有消息呢?” 穆以轩摩挲着自己手上的伤口,道:“不会有消息的了。” “什么?” “至少没了三批人了。” “……”小厮沉默了。 这时,门突然被人敲响了:“穆公子!穆公子!” 小厮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方才的话被人听到了,脸色吓得惨白。 穆以轩微微凝眉,不动声色地冲小厮摇了摇头,示意无事,然后自己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嗯”,似乎习以为常。 门外人道:“摄政王殿下从宫中回来了,请您过去一趟。” “嗯。” “小的在门口候着,烦请公子快一些。” “嗯。” 门外人似乎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淡与沉默寡言,并不多说什么,在门口等着他出来。 穆以轩压低声音,吩咐道:“去把之前以安送来的东西准备上,点清楚数量,以防万一。” “就是一个二个的小黑球?那究竟是什么?” 穆以轩摇摇头,道:“那丫头不会取名,应该是叫粪球吧。” “……” “是黑石!” 楼关外,穆大帅插着腰站在城楼上吹风。
第79章 穆家 楼关城楼上 春冬季节交替之际,是淮水以南一年之中最干燥的时候,冬日的积雪都已融化殆尽,春雨却尚未光临。大地光秃秃的一片,农民没盼到播种的好时节,也只能战战兢兢地等待着。黄土片片裂开口,随着并不柔和、反而十分粗暴的春风一同卷上天空。 三军主帅穆以安身披铠甲,手上握着那一杆名叫“银霜”的银枪,腰间绑着母亲秦榛留下来的佩剑,遥望远方被黄沙朦胧了的军营。 那是北燕人的先头部队,已经在楼关几十里开外的地方扎好了营地。 钱方进站在穆以安的身旁,面色十分的愤怒,喘着粗气道:“大帅!我去将那些人的舌头拔了来祭酒!” 诚然,楼关城墙脚下并不是十分安静。 数十个北燕士兵站在穆以安的脚下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声音还不小,一声一声地叫嚣着。 “臭娘们!” “娇滴滴的打什么仗!跟爷爷回去、带你吃香喝辣去!” “小娘子快跟哥哥回去吧!哥哥们好生疼疼你!” 如此这般已算不错,还有更多令人难以入耳的。 楼关城墙之上站着的许多站岗士兵人人脸色都不好看,手臂上青筋蹦起,也是恨不得同钱方进一道去将楼下之人的舌头拔了塞进他们自己的嘴里! 人人都在用穆以安的女儿身说话。 人人也只能用穆以安的女儿身叫嚣。 可凭什么? 穆以安一手扣在了钱方进的肩膀上,道:“别激动老钱,都骂了几天了,随他们去。” 钱方进急了:“将军!” 穆以安耸耸肩膀,表示自己根本不介意。 她施施然正准备转身回去仔细研究研究战术,只听见底下那群不要命的狗贼们谁突然高声喊了一句,碰巧进了穆以安的耳: “臭娘们!等老子们破了你的城,把你们那千娇百媚的女皇帝也给抬回去给兄弟们快活快活!啊哈哈哈哈!” 钱方进直接拔开了剑鞘:“大胆!” 却谁都没有想到,穆以安比他速度还要快! 正准备离开的穆大帅听到了这话之后几乎是立刻冲到了城墙边,从自己身旁的士兵手上夺过了弓箭,眸中寒光闪烁凛然! 只听“嗖——”的一声破空而去,白色羽箭只剩残影。 叫嚣的那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从马背上结结实实地射到了地上——! 那一根轻巧的羽箭精准地直接刺穿了他的喉咙,势不可挡,裹挟着千万力量与愤怒,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掀了下去之后又稳稳当当地钉在了大地黄沙之中! 那人来不及收回思绪,就已经被一箭毙命了! 鲜血从他的喉管汹涌喷出,弥漫了整片大地—— “啊——!箭!” “是、是穆以安、是她!” 在那人身旁围着的所有人都被同伴突然的死亡吓得腿都软了!只觉得那鲜血似乎已经溅到了他们自己的脸上,铁锈味充盈着他们的鼻孔! “快跑!快跑!” “驾——!” 几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回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钱方进愣愣地看着突然怒气冲天的穆以安,道:“大帅……” 他竟不知道,穆以安的箭法竟然那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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