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多是她旅途中偶然遇到的一棵开花的老树,她或许会把我珍藏在她的相册里,或者多年后旧地重游,如果我还在那里,她也会内心欢喜。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幸好,这个道理我在不久前已经有所领悟了。 我在黑暗中不知道坐了多久,终于听到有人敲门。 是刚才那个男人。他非常高大,而且沉默,眉骨上有一道非常锋利的疤痕,向上一直延伸到额头顶端,没入发际线。 “她没事了,正在休息。”他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那里,他身后的另一扇门甚至都没有合上,“谢谢。” 谢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她根本不需要我为她做什么。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对我表达感谢呢? “不客气。”我说。 “这里不适合养伤,我晚点会带她离开。” 啊,他这是代言浅跟我告别呢。 “好。” “这是你的?”他递过来一串钥匙。 我接过,“谢谢。” 他微微点头,然后转身走进那扇门内,关上了门。 所以,言浅没事,那就好。 我也关上门,就好像刚下班回到家一样,脱了鞋,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去料理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直到一杯水喝完,我才想起来拿出手机,已经快十二点了,千梨没有任何消息。 我顺手打了个电话过去。很快就被接通了,但她迟迟没有说话。 我内心叹了一口气,“千梨?” “慕容,我回到宿舍了,正准备睡觉。”她说,声音有点低,好像真的要睡了一样。 我第一次听她用这种……平淡的语气喊我的名字,跟我说话。通常都是欢呼雀跃的,或者气呼呼的,或者羞涩涩的,总之,充满活力。 “不是说回到宿舍告诉我么?” “我怕打扰你……” 这个理由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以为她会说忘记了。 “不打扰,”我说,“那你睡吧。” “慕容……” 我等她的下文,但她没有下文了。 “睡吧~”我又说了一遍。 “嗯。” 我挂了电话。 然后去微信翻出她前几天给我发的课表,她特意给我发的,因为她这个学期的课有点多,尤其是周二,上午两节,下午一节,晚上还有一节。她当时愤世嫉俗的样子,呵~ 我说了明天跟她解释的,看来要当面解释了。 第二天我起的很晚,洗完澡就开车出门了,到学校的时候刚好十二点,离千梨下课还有二十分钟。 大学城汇聚了这个城市最有名的十所高校,美术学院近地铁,教学区和生活区中间隔了一个商业区,这个时候还没到下课高峰期,有点冷清。 我把车停在路边,靠着一片草地,远远看着那个连接教学区和商业区的路口,等待。我当然并没有打算等下就这样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从教学区出来的路口也不止这一个,只是刚好有闲情逸致,想碰一下运气。 然而事实证明我今天运气很一般,等到下课,看着人潮汹涌等了十分钟没看到她的人影,我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但是她没有接。 我又打了一次。音乐还在响着的时候,有人敲了敲我的车窗。 我挂了电话,放下玻璃,千梨一脸又惊又喜地看着我,呆呆地喊了一声,“慕容……” 我笑,“下课了?” “嗯。”还是呆呆的。 “陪我出去吃个饭吗?等下送你回来。” 她又“嗯”了一声,还重重点了点头,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我似乎很久没见过她这么规矩了。 “上来吧。”我解了锁,伸手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她从前面绕过去,轻巧地钻了进来,随口问,“去哪里?” 我坦言,“没想好,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为什么不在学校吃呢?”她问,突然恢复了思考能力。 “你确定?”我挑眉看着她,我不确定我的出现会不会给她带来困扰,毕竟她还是个学生,毕竟这是她的学校,毕竟,我这一身造型……除了没有耳钉和纹身之外,其他地方还是很符合别人对我的猜测的。而且,就在我这么问的时候,有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微弱地一闪而过,我要不把头发留长算了?
她理解了我的意思,然后决定道:“在学校吃吧,我知道哪里你会喜欢。” “好。” 她带我去了一家西餐厅,环境很优雅,里面的装饰让我想到Aven的博物馆咖啡厅,不过这些作品应该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说起来,Aven的那些藏品就要拍卖了。 这样一家餐厅绝不是普通学生吃中午饭的首选,所以这个时间客人不多,我们挑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小谨你还记得吗?”点完餐,我直入主题。 她点点头,“言谨小王子?大龙猫?” “嗯。”想起“龙猫姐姐”,我忍俊不禁,“昨天晚上那个,是言谨的姑姑,她叫言浅。” 她双手叠放在餐桌上,表情认真地听着。 “肖叔叔跟你说过小谨的妈妈了是不是?她过世了。他们以前住在我家对面,现在那套房子还是小谨的,他人在德国,我暂时帮他保管房子的钥匙,他姑姑偶尔过来这边办事就会住那里。”我停了停,她眨眨眼睛,没有插话。 “他们不是普通的人家,小谨的妈妈也不是因为意外去世的,昨天晚上,言浅受了很重的伤,我不希望你被牵涉到这些事里,怕你有危险……但是,当时不方便跟你解释,”想到那个时候她的处境,虽然我并不觉得我的决定有错,但她的表现让我愧疚,很心疼,“我是不是让你难过了?对不……” “我不难过了。”她说,打断我的抱歉,又一脸担忧,“那你呢,你会有危险吗?” “不会,”我看着她,这一刻我心里很软,不知道我眼里是否也是这样的温柔,“他们也没有让我牵涉什么。” 她眨眨眼睛,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那……言浅,她还好吗?” 我微微笑了,“她没事,有人帮她疗伤,她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 “哦。”她垂下视线,沉默了。 我也不说话,空气安静了一会,终于她像是鼓足了勇气,再次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直视我,问:“她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我也不躲不闪,然而内心苦笑,这么好猜吗,还是她纯粹见一个蒙一个?不管怎么样,虽然答案是肯定的,但这个表达不够准确,我纠正她,“她是我喜欢过的那个人。” 她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我,像是屏住了呼吸,连睫毛都凝固了,但我分明从她脸上看到了那种冰雪消融般的暖意,慢慢氤氲成两朵微红,印染在她白皙的双颊上,连眼睛都被熏得湿漉漉的。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我真想吻她。 可我只是浅浅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却趁机抓住我的手,在我的指尖上胡乱一吻,然后抬眼看我,得逞一笑。 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擦过,我内心一颤,迅速抽回手,淡淡道,“简千梨同学,你给我收敛一点。” “哦。”她鼓起一边脸颊,一脸无辜。 ……还是呆一点可爱。 吃完饭,离千梨下午的课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我陪她在校园里闲逛。 走过图书馆旁边的湖泊,湖边的柳树已经发芽了,湖面的睡莲却只剩几片叶子躺随着涟漪起起伏伏。她指给我看她上午上课的教室,还有她们的社团活动室,带我去看学校名人墙上她肖叔叔的照片,然后我被肖初然的造型逗得笑出了声。 笑了一会,发现千梨并没有出声,疑惑着转头去看,却撞进她深深凝视我的眼眸里,那眼底一片暗潮涌动,交织着炽热的渴望和清醒的隐忍,我不由敛了笑意。 她一点都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失措,反而顺势向前一步凑到我面前,低低地说,“慕容,我想逃课……” 我心想,她肖叔叔对她的比喻,也算是非常贴切了,这家伙,就是一头狼崽子。不过在我这里,重点在那个“崽”字上面。 我稍稍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挑眉,不语。 她撇撇嘴,泄了气一般垂下肩膀,可怜巴巴,“其实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们那个专业课老师,一节课点两次名,漏了一次直接挂掉,一点情面都不讲的,真是有实力任性……” “你要是因为逃课挂了科,以后都不用来见我了,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我嫌弃道。 “我才不会挂科!”她一脸高傲,紧接着又谄媚道,“那如果我拿了第一,有什么奖励吗?” “幼稚。”我对她的言行做出评价。 “无趣。”她给我下了定论。 于是无趣的人跟幼稚鬼就此别过,她乖乖去上课,我慢吞吞往车子的方向走。 一路上,美术学院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长成了最动人的模样,就连林荫道上一个意外的重逢,都那么恰到好处。 “慕容?” 我停了脚步,看着眼前那个人脸上抑制不住的欢喜,感觉很奇妙。 不禁咧嘴一笑,谁说我今天运气一般的呢?
第40章 李棠有点喜欢我,爱慕的那种喜欢,他表现出来了。 李棠这个人,如果用一种咖啡来形容的话,应该是冰的手冲曼特宁。他没有一般曼特宁那么厚重,那么浓烈,那么“爷们”,但该有的沉稳气质和让人回味无穷的甘醇一样不少,还因为低温的“禁锢”,入口的风味愈加丰富、多彩、迷人。 可惜了现在这家咖啡厅没有手冲单品,我点了一杯冰美式,有点酸,那种单调的庸俗的不讨人喜欢的酸。我只好每喝一口都看一眼坐在对面的李棠,想象我正在喝的是上次肖初然从印尼带回来的“黄金曼特宁”,这样似乎就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喝咖啡?”李棠突然问。 当然不是。“怎么说?” 他笑了,“你现在的表情跟上次喝焦糖玛奇朵的时候一模一样,有点痛苦。” “哈哈这么夸张吗?”我对自己的表情管理还是很有自信的,只能说他观察入微了。 “别喝了,我帮你换一杯吧。”他说着就站了起来。 “不用,”我叫住他,看一眼挂在吧台后面墙上的菜单,耸耸肩,“都差不多。”然后拿起那杯冰美式又喝了一口。 他无奈,重新坐下。 “你不会是美术学院的老师吧?教体育吗?”怕他纠结,我迅速换了一个话题。 “我看起来一点艺术家的气质都没有吗?”他配合地做出受伤的样子。 “是看起来太年轻了。”我实话实说。 “呵呵,其实我教艺术心理学的。”他认真道。 艺术心理学?是……什么东西?我的脸上一定跟我的内心一样迷茫,以至于李棠笑着摇了摇头。 “你呢?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不会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吧?文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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