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妃坐在燕缨身侧,握着爱女的手——掌心已湿,已不知是她的,还是阿缨的? 说不害怕,那是假话。 燕缨闭着双眼,其实还有些怕疼。 当温暖的掌心贴上脸颊,燕缨忐忑的心终是有了一丝安然。 楚拂捧住了她的脸庞,柔声道:“忍忍,会好起来的。” “嗯!”燕缨点头,拂儿的话,她信。 楚拂看了一眼许曜之,“许公子,可准备好了?”语气淡漠,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温柔? 许曜之将烛台放下,摊开了针囊,犹豫了一下,低声提醒道:“楚姑娘,医书你是真的看完了?” “那便开始吧。”楚拂不给他迟疑的机会,也摊开了自己的针囊,拿了银针出来,移近烛火上炙烤了一会儿。 许曜之在这个时候问她,言外之意不外乎是楚拂的针法是才学不久的。 秦王妃听得明白,燕缨也听得明白。 她静静地看着楚拂认真的脸,没有心虚,没有胆怯,眸光中透着一抹胸有成竹的光亮。觉察燕缨挠了挠掌心,秦王妃仔细辨认,原是燕缨在她掌心悄悄地写了两个字。 信她。 阿缨鲜少这样信任一个人。 若不是探子一直盯着,秦王妃也不会这样信任一个江湖医女,或许,这就是楚拂的可敬之处,也是楚拂的可亲之处。 那就赌一赌吧。 秦王妃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看着。 许曜之哪里还敢分心顾看其他,他凝神执针,“楚姑娘,直刺,四白。”话音刚落,他的针尖与楚拂的针尖几乎同时刺入燕缨的左右两处穴位。 燕缨眉心一蹙,死死咬牙。 “直刺,睛明。”许曜之再道。 楚拂与他再次齐针而下,待缓了片刻后,两人对着秦王妃拱手一拜,挪了挪身子,跪在了燕缨左右两侧。 秦王妃松手起身让开了楚拂,看这两人将燕缨的衣袖捋起,几乎是同步的一针一针沿着经脉而下,直至,刺破中冲。 猩黑的血珠从中冲穴沁出,一滴一滴地落下。 秦王妃越看越是心疼,阿缨经年的积毒竟已这般深重,她不由得沉沉一叹,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个人的声音。 “阿瑾,这个孩子要不得!” 她眼圈微红,看向了燕缨的脸,她怎舍得不要阿缨?世上无人能懂,阿缨张口第一声喊阿娘时,她有多么的欢喜。 当初她赌了一回,生下了燕缨,如今她想再赌一回,赌她的阿缨可以遇难成祥,有朝一日可以真的好起来。 拔毒已成,郡主复明有望。 许曜之暗舒了一口气,他悄悄打量楚拂,这个姑娘果然聪明,只短短几日便将医书上记载的针法学得这般透彻。 果然,没有看错她。 正当许曜之暗暗欣喜之际,楚拂挑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提醒道:“许公子,该收针了。” “是,是该收了。”许曜之话中有话,与楚拂一起撤了银针,拿了棉纱按在燕缨中指上止血。 燕缨忍痛忍了许久,她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眨了眨眼,还是一片漆黑,“好了?” 许曜之点头,“回郡主,好了。” 燕缨着急,“我问的不是这个好了!” 楚拂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调养几日,慢慢来,是一定能看见的。” “当真?”燕缨惊喜问道。 “嗯。”楚拂点头,觉察到了许曜之看她的热烈眸光,她故意不去看他,揭开棉纱瞧了一眼,看见不再沁血了,“郡主,民女去打盆热水来,手上的残毒得洗干净才行。” “嗯!”燕缨莞尔,语气却有些复杂,“是要干干净净的!” 楚拂听得奇怪,当务之急,并不是思忖这些的时候,当即对着秦王妃一拜,收好了针囊,退出了【春雨间】。 秦王妃坐回了燕缨身边,拿出帕子给燕缨把额上的细汗都擦了,“阿缨感觉如何?” 燕缨嘴角往上扬着,“拂儿说我会好,我就一定会好。” “尽说傻话。”秦王妃含笑说完,温声道:“阿缨,你就那么相信楚大夫?” “母妃难道不信么?”燕缨盈盈轻笑,反问了一句。 秦王妃意味深长地回道:“这个嘛……” 不知怎的,许曜之总觉得秦王妃与郡主这会儿好像是话中有话地交谈着什么?这儿不便久留,还是早些退下得好,他收好了针囊,起身对着秦王妃一拜,“在下也退下了。” “慢。” 秦王妃突然语气一冷,眸光如刀,吓得许曜之慌然低下了头去。 “王妃还有何吩咐?” 秦王妃轻抚燕缨的背心,歉声道:“阿缨,母妃本不该在这儿处理这些事,扰了阿缨的静养。”话锋一转,秦王妃冷冷睨看许曜之,“可我的阿缨并不是寻常姑娘,而是大燕的云安郡主!有些事,阿缨你得好好学着,他日才不会被人骗,被人欺负。” 燕缨会心轻笑,“儿看得见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学着,儿看不见的时候,也一直听着学着。母妃的每句教诲,儿都会时时谨记。” 这风向好像不太对。 许曜之悄然瞄了一眼秦王妃,却被秦王妃的如刀眸光给逼得又低下了头。如芒刺在背,啧啧心凉,思来想去,近几日也只有流言一事能惹秦王妃不快了。 许曜之倒抽口凉气,与其被动,倒不如主动,他突地跪了下去,抱拳道:“启禀王妃,在下与楚姑娘绝无半点逾矩之举,绝对是发乎情,止乎礼……绝不是流言中说的那样!” 燕缨不听还好,听了就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耳朵,又扎了一下心。 发乎情,止乎礼? 拂儿分明说的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许公子,你进行宫是来做什么的?”燕缨冷声反问。 许曜之正色道:“医治郡主。” “那怎会与拂儿‘发乎情’呢?”燕缨再问,如若可以看见,燕缨倒要看看,这许曜之到底生得如何?拂儿说的“无关”,怎的到了他这儿就成了“两心相悦”了? 许曜之一时结舌,“在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知如何说,那便听听旁人如何说吧。”秦王妃站了起来,斜眼看了一眼门口的内侍,“把人带上来。” “诺。”内侍退下不久,便将红染押了上来。 许曜之是认得红染的,这姑娘算是行宫中对他最热情的一个,她那点心思,许曜之心知肚明。 绿澜瞪大了双眼,看这阵仗,定是红染闯大祸了,她不禁往后缩了缩。 “王妃饶命,奴婢知错了!”红染连忙跪地叩头,见秦王妃没有说话,便开始抽打自己耳光,“奴婢嘴贱,奴婢知错了!” 一个比一个耳光响脆,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阵阵心悸。 燕缨蹙眉,她早就知道红染不安分,却不想才离了【春雨间】数日,就这样“祸从口出”了。 秦王妃一直没有喊停,直到红染打到双颊红肿,几欲沁血,她才轻描淡写地道:“拖出去,找主簿去了她的宫籍,找个人牙子打发了。” “王妃,奴婢是真的知错了!”红染哭嚎着扑到了秦王妃脚下,她又惊又怕,不断的摇头哀求,“奴婢只是一时蒙了心窍,奴婢不是故意中伤楚大夫的,还请王妃看在奴婢多年照料郡主的份上,饶了奴婢一回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燕缨,“郡主,你救救奴婢吧,救救奴婢吧。”
“蒙了心窍?”燕缨失望地摇头,“谁那么厉害可以蒙了你的心窍?拂儿是医治我的大夫,你在背后胡乱说话,万一把她逼走了,我怎么办?”冷嗤一声,燕缨伸手摸到了秦王妃的衣角,“母妃,儿以为,罚轻了。” 红染颓然瘫坐在地,猝然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秦王妃轻拍燕缨的手背,笑道:“阿缨,赏罚要分明,她伺候你十年有功,母妃就是看在这份上饶她一命的。至于……她出宫以后能不能活,就看她的造化了。”说完,她挥了挥手,内侍便将红染给拖了下去。 许曜之的背心已经凉透了,哪里还敢多言? “许公子。”秦王妃转过头来,突然轻唤。 许曜之瑟瑟发抖,“在……” “前几日,楚大夫夜会于你,都说了些什么?”秦王妃徐徐问他,许曜之不敢马上答话,他飞快地思忖着,该如何说才能免过一罚? 燕缨揪紧秦王妃衣角的手一紧。 她分明是提醒过拂儿的,母妃还未睡,只要找母妃去召唤许曜之,定能免去这些流言蜚语。这也是燕缨在流言中听到的最戳心的地方。 有什么话不能白日朗朗下说呢? 秦王妃知道许曜之不会立即答话,她不紧不慢地道:“楚大夫是去问你阿缨咳血之事,分明是敞开门说的话,堂堂正正谈的事,怎的到了府卫们的嘴巴里,竟成了一桩艳谈了?” 秦王妃连他与楚拂说的什么都知道了! 许曜之越想越后怕,那他在竹径与楚拂说的那些话,难道秦王妃都知道? “王妃明鉴!在下与楚姑娘一直都是只言医药之事,并未谈及儿女私情!” “都听见了?”秦王妃冷睨一眼站在门口的婢女与内侍们,“一个贱、婢嘴巴不干净,所以打发了,几个府卫心思不正,所以杖了八十,没死就继续留用,死了就找个地方埋了。” 众人噤声。 “许公子。”秦王妃再喊许曜之。 许曜之总感觉今日是在被秦王妃凌迟,她越是不罚他,就越是让他煎熬。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秦王妃淡淡问完,又提醒道,“圣驾将至,如若再出什么流言蜚语,传到陛下那儿,事情可就不能像如今这样处置了。” 许曜之颤声回道:“不会……不会再出什么流言蜚语了。” “楚大夫毕竟是姑娘家,经此一事,只怕名节有损。”秦王妃故作琢磨,“你与她在宫外如何,是你们的事……” “咳咳!”燕缨不喜欢母妃这句话,她轻咳两声,肃声道,“许公子没来之前,拂儿可没有一点点流言。” 秦王妃知道她是想护着楚拂了,笑道:“阿缨说的是,确实是许公子来了之后,才出的这些破事。” 许曜之耳根发烫,“在下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出现了!” “同在行宫之中,规矩还是要守的。从今日开始,非请脉的时辰,就请许公子白日在太医院与御医们商讨医道,晚上就早些回院休息,如无他事,不可再与行宫女眷交谈,以免又招惹是非。”秦王妃的语气凌冽,分明就是在警告。 “诺。”许曜之长舒一口气,可还没缓过来。 “尤其不可再接近拂儿!”燕缨说完,一本正经地道,“母妃,万一又有哪个嚼舌根的瞧见了,又嚼出什么流言蜚语来。”顿了一下,她话却是说给许曜之听的,“这宫中不怕死的人,还是有的!” 许曜之哪敢犟嘴,当即道:“诺。” 秦王妃欣然点头,“绿澜,过来伺候郡主先歇着,等楚大夫回来了,先给阿缨把手洗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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