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身在地面上抖动两下,随后静止不动了,她松了口气,低头吸出蛇毒,转头吐了出去,又伸手掏出明崇俨以前随手炼制送她的解毒丸,在嘴里嚼几下咽了下去。
明崇俨曾说此药可解百毒,希望他不是诓我的。 可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昏花起来。 不行,午时之前,我得赶到太平观,不能倒在这里。上官婉儿握紧了手中的木杖,但下一秒,她就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婉儿倒在地上的身影微微一动,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本来还稍显茫然的目光在看到树叶间洒下的日光时骤然锐利起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上官婉儿撑着木杖想站起来,却失力再次摔倒在地,手掌擦过粗粝尖锐的石头,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血一下子洇出来,滴在了泥土中。 上官婉儿倒吸一口冷气,这伤口的痛楚让她头脑突然清醒了,她咬住袖口随手撕下一片衣袖,又咬着在手掌上绕了几圈绑紧,勉强止血后,撑着庄周蝶往外走。 出了树丛,她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眼神一下子沉了下去——现在肯定已经过了午时了,她紧紧捏着手杖,一丝悔恨浮上心头。 赶不上了,不该求快走这条路的。上官婉儿咬着舌尖,不管太平观里等她的人是谁,现在肯定已经走了。 她迟了太多了。 上官婉儿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漫长的山路,咬牙还是继续往山上走。 先上山再说,如果人已经走了,就暂时住在那里,等下一次进宫的时间。上官婉儿艰难地向上走着,反正无论结果如何,绝不能现在就放弃。 等上官婉儿走到太平观观门前时,已经是未时六刻了。她慢慢走上前,轻轻扣响了观门,没等多久,一个穿着素净道袍的少女把大门打开了一条缝,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上官婉儿,眼神落在了上官婉儿手里的剑鞘上,“你是?” 上官婉儿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便把剑收回身后,对少女道:“我是来找观主的,有人说他能带我入宫。” 少女明白了,她双手用力拉开了门:“进来吧。” 上官婉儿进了门,惊讶地发现院子里竟然还停着一辆马车,她猛然看向少女,少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马车,顺口解释了一句:“观主见你还没到,便在此地多逗留了些许时辰。” 上官婉儿知道少女所说虽然轻描淡写,但实际上这是足足一个多时辰。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叫镜虚,”少女一边为上官婉儿引路,一边随口介绍道,“观里的人都被观主派出去找你了,所以现在看上去没什么人,我先带你去找观主,等其他人回来之后,你们再回宫。” 上官婉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明显的好意,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镜虚走到一扇门前,敲了敲门:“观主,她到了。” 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声飘渺的回应:“让她进来。” 镜虚便示意上官婉儿开门,上官婉儿轻轻推开大门,只见面前是一座高大的太清道德天尊像,人像下站着一位穿着华美宫服的少女。 她背对着上官婉儿,乌黑浓密的头发在头顶上挽成一个发髻,两支沉甸甸的金簪分插在发髻两侧。 烟雾袅袅中,她慢慢回首,白皙端庄的面庞就这样出现在上官婉儿的视线里。 这太平观观主竟然真的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大唐最尊贵的公主。 当今太平公主。
第18章 大殿空旷,太清道德天尊高高在上,沉默地看着这久别重逢的二人。 烟雾漫卷而上,太平公主的眉目竟若煌煌仙人,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气。 上官婉儿慢慢走入大殿,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她不甚熟练地行礼:“参见太平公主。” 李令月走上前扶住上官婉儿,华丽的宫装在青石地板上拖曳,发出一片细微的沙沙声,“快起来,”触碰到上官婉儿的手掌时,李令月感觉到手中一片湿润,她垂眸看见掌间袖上一片血迹,她微微蹙了眉看向上官婉儿,“你没事吧?” 上官婉儿看见李令月华美宫装袖子上那一大片鲜红的血迹,心知自己闯了大祸,急忙缩手,将受了伤的手藏在袖中:“对不起公主殿下,我……” 李令月打断了上官婉儿的话,她抬眼看向镜虚:“把药房的伤药拿来,还有让其他人别找了,”她拉着上官婉儿往自己的房间走,要进门时脚步顿了顿,回头道,“这些废物找个人,找了这么半天都没找到,让人受着这么重的伤自己跑回来了,这山就这么大?他们真的找得这么艰难?” 镜虚垂眉作揖:“公主息怒,镜虚会管束好观里的人。” 李令月拉着上官婉儿往里走,转身合上门前,只留下淡淡一句:“让他们自己去领罚。” 上官婉儿没见过李令月发怒的样子,应该说,李令月几乎不会在她面前发火,如今对方第一次展现出皇家公主的威势,她却觉得很自然,仿佛这样一举一动皆带着压迫感的人才是真正的太平公主。 “你坐在这儿,”李令月指着小榻道,“等会儿我给你上药。” 上官婉儿受宠若惊,她摇着头:“不了,公主,我们还是先入宫吧,我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您无需为这些小事劳神。” “这可不是小事。”李令月用力把上官婉儿摁在榻上,“反正入宫时间已经迟了,迟一个时辰,迟两个时辰没多大区别,你别担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镜虚就在此时敲了敲门,“公主,伤药拿来了。” 李令月开门拿了托盘,镜虚愣了一下,随后明白公主的意思,她放开手慢慢退下去。 “伤口太深,这伤药也不是特别好,等会儿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李令月把放着药的托盘搁在桌上,从中拿了一只药瓶和一卷白布朝着上官婉儿走来,“我先帮你清理伤口,你如果害怕的话,可以把头转过去别看。” 上官婉儿惊讶于对方滴水不漏的温柔,对于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做法,她也已经近乎惶恐,便往回退了退:“公主殿下,我可以自己来……” “没关系,你自己一个人不好清理伤口,”蹲在上官婉儿面前的李令月叹了口气,抬头对她说,“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一件小事而已。”她说完,想了想又把手中的白布扯下半截系在上官婉儿眼睛上,“你现在看不到我,就假装在你面前替你处理伤口的不是什么公主,而是一个叫李令月的普通女子,感觉会不会好一点?” 上官婉儿双眼被缚,手上的感觉反而愈加明显,她能感受到李令月轻微的呼吸打在手掌上,能感觉到水流慢慢冲洗过伤口,能感觉到对方手心的温度,还有她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太安静了,周围的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到即使镇定如上官婉儿这样的人,也会在这种氛围中平添出些坐立难安的焦躁来。 李令月小心地上过了药,然后用干净的布条一点点把上官婉儿的手掌缠起来,抬手解开了上官婉儿眼上盖着的布条。 布条落下,刺眼的光芒瞬间淹没了上官婉儿的整个视线。 她下意识要闭上眼。 可闭眼后,眼前仍旧残留着方才看到的场景—— 一片灿烂光辉中,李令月抬头看着她,额上微微细汗,但唇边却有着一抹醉人的笑意。 仿佛静谧中耳畔有风铃叮咚一响,上官婉儿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动的频率突然就乱了。 李令月放开了上官婉儿的手,起身收拾药瓶。 上官婉儿却不适应似的蜷了一下手指,仿佛想留下些什么似的,但掌间却空留下些残温的错觉。 不要慌,上官婉儿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许多想,这件事到此为止,出去之后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不要回忆,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你必须要冷静,她是公主,她可以任性,但是你不可以。 以后如果可以,还是尽量少和太平公主接触,剩下的等以后再说。 李令月回身拉住上官婉儿的手,轻声道:“你现在好一点了吗?我们回宫吧。” 上官婉儿睁开眼睛,低着头瓮声瓮气道:“是。” 回程路上,太平公主上了皇室规格的马车,上官婉儿随后进入另一辆稍微低调些的车。 发现她们二人不同车时,上官婉儿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还被蛇咬过,她坐在马车里慢慢摸上了自己的脉搏,蛇咬过的伤口已经不再红肿,头晕的症状也十分微弱,但脉搏跳动的频率仍旧很快。 也许方才心跳得那么快,不过是因为蛇毒没有被清干净吧? 上官婉儿展开包袱,又拿出一瓶解毒丸,随着温水吞服而下。此时她才开始有些后怕起来,她慢慢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仿佛是死里逃生过一回。 长安大明宫。 上官婉儿站在太平公主车架外,拱着袖子道别:“此番多谢公主相帮,奴婢心系母亲,就先回掖庭去了。” 她说完之后,马车里半晌没有动静。 上官婉儿垂下眼睫,她寻思自己说的话对于一位多情的少女来说,也许有些无情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和这位尊贵的公主之间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她不能深陷在这其中。 上官婉儿转身要离开。 谁料李令月在这时掀开了车帘,向她低声道:“明崇俨已经写信把你推荐给了母后,只是你年纪太小了些,我听说你念书极好,便向母后把你借到我身边来教我念书。” 上官婉儿听言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她立即弯腰作揖:“公主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这恐怕不合礼数……” “没什么合不合礼数的,你放心,”李令月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到时候你在我身边,以我的贴身侍女的身份行走,在宫里会自由一些。”她想了想又说道,“也可以把你娘亲从掖庭里接出来,掖庭劳役繁重,你娘一个人恐怕吃不住。” 上官婉儿被她说动,只好再次深深作揖;“多谢公主殿下。” “去吧。”李令月微微笑了下,转头命令车夫继续走。 车轮辘辘声逐渐远去,上官婉儿在原地愣了许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等公主的车架已经过了转角看不见了,她这才恍然回神,抬手揉了揉额角,往掖庭而去。 上官婉儿推开熟悉的房门,随口道:“娘,我回来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上官婉儿又叫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应。她慢慢皱紧了眉头,缓缓往外走:“不在?她又去哪了?” 床上传来一声咳嗽,上官婉儿骤然回首,只见厚重的被子下伸出一只细细伶仃的手。 上官婉儿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脑子里,她猛地扑过去,掀开了被子。 待看到被子下的人影时,上官婉儿不由得后退一步,不可置信道:“娘亲?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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