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才得知此事时,有一种被阳缕戏耍愚弄的愤怒,心里邪火乱窜,立即将那人禁足。因为在意,就容不得一点背叛。然而冷静之后,便觉得蹊跷,不过现在不是表态的时候。 “刘月华,你忘记上次朕如何与你说的了?”冷冷开口,真是不长记性。 “我知道,皇姐说过不能完全信任臣下,要始终提防着。可就事论事,张仪他从北镇赶回京城,是一路南下,沿途好几个州县的官员都能作证。反而是快到京城时才没了消息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投奔北羌而去。” 皇帝心里兀自叹气。此事她如何能不知道,只不过她这个皇妹,总是把臣子想得太好不容易设防,这可难办。 猛地又想起那个明眸善睐的女人。批评刘月华时说的义正辞严,可真正面对那人,又不知如何是好。渴望接近,害怕背叛,想再继续观察些日子,不知不觉犹豫僵持了半年毫无进展。心里那道坎过不去,阳缕笨木头更是不会主动。 突如其来的事情一下子冲昏头脑,第一反应竟是对那人不信任,直接把她扔进大狱里。过了好几日有些后悔,可那人一时半会还放不出来。 胸口又有点疼了。 “唉,风旗军和雨旗军全都发动了,可是这么多天还找不到张仪,阳缕怕是在大牢里要受罪了。”刘月华摸不清皇帝对阳缕的态度,但她又不是傻子。阳缕在宫里陪了皇帝半年,日日能相见,这种殊荣连她这个公主都不曾拥有。 皇帝果然脸色变了变,还是沉默不语。 “对了还有一件事,风旗军传信说阳缕下狱之后不是刑部的人去审的,而是慎刑司的人。此事皇姐知晓?” “嗯。” “……要不然,皇姐去看看她?慎刑司的手段比刑部厉害多了。”刘月华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皇帝一直笔直的后背向后仰,靠进椅子里,低声开口:“不去。” 语调和神情都有点奇怪,如果没有听错的话,似乎在赌气? 刘月华继续试探:“要不我去看看?现在事情疑点太多了,她万一是被陷害的,要是慎刑司的人下手太重,把阳缕弄残废了……” “好了好了,哪儿来这么多废话。”皇帝皱着眉打断,“你也不许去。朕之前给过她一块金牌,她把金牌拿出来给慎刑司看,那些人不敢对她怎么样。” 刘月华心里咯噔一下。金牌这般贵重的东西,见它如见皇帝,连堂堂长公主都从没拿到过。皇姐说着将那人扔下狱,可早就留了后手。 心中的疑惑更甚。 == 太阳慢慢逼近山岗,给天空泼上五光十色的颜料,张扬而热烈的铺洒最后一丝光亮,染的整个大地都变了色,而后默默沉底消失不见。 夜色四合的时候,天边春雷滚滚。 晏府。 “小织,尝尝这个四喜丸子。”晏喜用筷子夹了小丸子放进阳织的碗里。 心不在焉的夹起来,窗外骤然“轰隆隆——” 响雷声震的手一抖,丸子从筷子上滑落,掉在地上又滚了滚。 “别动,你乖乖坐好。”晏喜将阳织按在座位上,弯腰捡起落了灰的丸子,扔进盛残渣的盘子里。 “对不起。”阳织喃喃,心神不宁。 神采飞扬的脸上心事重重,晏喜看在眼里,又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就当是给我道歉了。” 味同嚼蜡的咽下些食物,阳织忧郁看着晏喜:“告诉我实话,皇帝到底怎么想的?” 夹菜的筷子在碗里一顿。 “别担心,我是不信他们编造的那些理由的,皇帝她,一定能查明真相。” “你不信,皇帝是不是信了?否则怎会把我的笨姐姐关进大牢里?” 晏喜确实对皇帝存着一丝怨气。大兴天子对阳缕多少存着不为人知的私心,阳缕尽心尽力为她做了多少事,到头来涉及到江山社稷,皇帝怀疑人的本性一点都没少的暴露出来。 不过这股怨气不能在阳织面前发作,否则小织不知道该担心成什么样。 “那也是形势所迫,皇帝猜忌的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不是针对阳缕的,这不过这次有人要害她,正好给撞了正着。” “昏君!” “小点声,别瞎说!”晏喜赶紧捂住阳织的嘴巴,带着点威胁:“小心隔墙有耳。” “好啊,她都这么过分了,你还帮着她说话,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阳织咬住晏喜的手,愤愤瞪她。 连忙摇头,失声笑道:“哪儿敢啊小祖宗,小人一颗心可全在你身上呢。”说完,被咬痛的手不安生的往下移,缠绕住娇小的身躯。 用力扒开使坏的手,继续吹胡子瞪眼:“和你讲正事呢,还在这没有正形!你说,要是皇帝找不到张仪,查不出真相,姐姐会不会死啊?” “她要是死,就是诛九族的重罪,连你都逃不过。”晏喜心疼的抱住她,“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皇帝一定能查到真相,还阳缕和张仪大人一个清白。” “我也托熟人寻找张仪的下落了,而小织,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我。”目光坚定的凝视着心上人,流动出柔色。 天边又是一声惊雷,阳织刚缓和的神情逐渐僵硬。踱步到窗前,心里的石头高高提起,窗外一片漆黑,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带着诡异的波澜。 “别看姐姐平时对什么都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她很怕打雷的。”阳织想起了什么,“也奇怪,小的时候不怕,好像是这两年开始,突然害怕起雷声。” 阳织的最后几个字隐没在春雷里,又是一阵电闪雷鸣,一道霹雳从天上直射而下,在浓墨般的夜幕中划过长长的紫色尾影,隆隆声响从监狱厚重的墙外传来。 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又被扔进了牢房里。接连几日严刑拷打无果,怕把我弄死了不好交代,几个如阎罗索命鬼的家伙遂让我苟延残喘一会。 手臂,后背,胯骨,大腿,每一处都在痛,疼痛似乎会把残破的灵魂彻底撕裂。听到巨响春雷,风雨飘摇的身躯还是下意识猛地瑟缩,伤口随着这微微颤抖而变本加厉的叫嚣痛苦。 肉体上的剧痛能够掩盖一些精神上的千疮百孔,可以让我暂且忘了某个人,某些事。嗓子火辣辣的疼,每咽一口口水都要忍受刀割般的酸楚。 半清醒半朦胧间,牢房的铁门发出簌簌声响,狱卒端了一碗水和两个馒头放在地上,过来瞧我还有没有气息。 肥大粗糙的手在面前晃了晃,在探我的鼻息。看着脏兮兮结着老茧的手指,还是不由自主想起另一个人的手。 “没死就吃点东西,早日承认不就不用受这个罪了。”狱卒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悲悯,很少,还是被我发现了。对这种眼神十分敏感。 原来我已经沦落到,被一个粗鄙的汉子悲悯的地步了。不敢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不敢想他们用那些残忍的东西如何对我上下其手,光是想起那个人就足以让我窒息了。 但我还不能死。她没有在我面前说:我不信你。我想听她亲口对我说,这样即使踏上黄泉也没有遗憾了。 匍匐在地上,一寸,一寸挪到食物边,浑身战栗,汗如雨下。眼眶也有点潮湿。
第24章 24雨骤停 春雨贵如油。 许多惊雷过后,雨终于淅淅沥沥落下,从夜晚下到白天,又从白天下到夜晚,绵绵絮絮持续了一两天。 荣城的春天不是总像今年这般多雨,青草迫不及待从土里探出绿毛,抽出的柳絮被雨点砸的乱颤。皇城根的百姓这两天分外忙碌,全在郊野耕种。
天色有点暗了。一个庄稼汉从田地里抬起头,叹着气说:“今天咋黑的这么早。” 他戴着硕大的斗笠,身上挂着长蓑衣,肩扛锄头深一脚浅一脚从田地里出来。劳作一天疲惫不堪,只想回家用热水擦擦身体。 穿过一片油菜花田,没出太阳的天色越来越暗,村头最老的树屹立在前方。 破空一声响,老树遒劲粗壮的树干后闪出寒光,新长的树叶抖了抖,下一瞬嘴被死死捂住。 “别动,想活命的话,帮我一个忙。”压着嗓子,一股寒气从后背传到后颈。 如芒在背,微微点头。 斗笠掉落,树叶摇晃,记录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 东山。 在荣城的东南方五百里处有一座小山丘,西面紧邻齐鲁郡,东面临海。 山不高,爬半个时辰就能登顶,还有剩余的力气可以在山顶走走停停、欣赏美景。这半面高山、半面大海的景色,在整个大兴的版图中都找不到第二个。 因为离海近,即使山不高也有雾气缭绕,这两日山顶的桃花全都盛开,纷纷扬扬的花瓣洒落,仿若人间仙境。 东山山顶有一处庄园,隐蔽在树木丛生的峡谷之间,远离尘世。 一位青袍老人在庄园最高的那颗桃花树下打拳,两旁空气猎猎生风,肉眼能看出一丝波动,桃花瓣落的更快了。 落英纷飞时,在山间望天隐约能看到一个白点,那个白点越来越大,直至飞到桃花树下,才看清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 老人最后一个招式停摆,空气猛地一滞,刚才还在起舞的花瓣失重落地。 老人弯腰抱起信鸽,顺着它的羽毛:“小东西,你怎么现在来了。”安抚一会,才从它的脚上抽出信筒。 信被慢慢展开,迎着风,薄弱的纸有些抖。 “阳大侠练武结束了?”南方友人的脚步声靠近,红绣鞋沾了些地上的露珠,老人将信纸揉成一团塞进衣袖。 “是的,咱们现在可以去吃早饭了。”平和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这位来自南方的女子眉眼盈盈,及腰的长发随意用黄绳子扎了垂在脑后,细长的丹凤三角眼注意到那团白羽:“织娃娃这么快就给你写信了?” 老人笑容隐没。 “怎么,难道是虑娃娃写的信?” 老人将信鸽放在架上,走进小阁楼,眼睛睁大了点说:“织娃娃写的,小虑出事了。” 桌上摆着刚做好的早饭,热腾腾冒着蒸气。 “她被奸人陷害,说是勾结北羌叛国,现在在大狱里。”老人落座,眉毛微微皱起。 “还有这种事?那可很麻烦了。”南方女子屈起手指点在妖艳的红唇上,又想起一些事:“会不会牵连到东山来?” “罪名坐实了才有可能,不过小虑怎么会干这种事,真是荒谬可笑!”老人难得语气里有愤愤之色,“迟早要还她清白,否则,我拼上这把老骨头也要去京城闹一闹。” “阳大侠真是不服老啊。”女子的眼尾向上挑起,随意抓了一个包子咬一口,里面是桃花豆沙。 “沙钰,你这次何时回南方?” “你要是不赶人,我都不想走了。东山气候真好,不冷不热的没什么蚊虫,经常能吃到鱼虾。”女子单手托腮,没心没肺的笑着。 “怎么能说是赶你,只不过……最好早些走,我担心这次朝廷会派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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