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她面色不善,我不明所以。 “我就直说了,大人,”翩秋顿了一下:“奴才早前与你说的话,大人可半分也没听进去。” 自称奴才,却完全没有谦卑的意思。有些排斥起她这教训人的口吻:“姑姑之前所谓何事,时间太过久远难免会忘。阳缕哪里做的欠妥当,还望姑姑再点拨一二。” “我是看着皇帝长大的,这么多年,不仅把她当主子,更当做自己的亲人。有些事情女皇不会说,下人不敢说,只能由我来告诉大人。今日之言,如果有冒犯大人的地方,我自会向她请罪。” 她这话自降了身份。我没有皇夫的名分,算不得她的主子,也就没“请罪”这一说。若拿朝廷官职比,她是正一品,也和我平级。想到此,按下了戾气点头道:“姑姑请说。” “从去年秋天开始,大人和皇上因为什么事不合,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知道皇上最近头痛得厉害,熏香的剂量加大了些,还是整宿难眠,为人臣子让圣上如此劳神,是为不忠。就算你和皇上有什么嫌隙,也不该给皇上摆脸色,她是谁,你是谁,大人难道心里没有数吗?” 从前她这样教训,我定会唯唯诺诺。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句句话都扎在我的痛点之上,再准确点说,是我与刘月盈脆弱的信任、混乱的关系所共同产生的难言之隐,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些或琐碎或复杂的事横亘其间,我还没想清楚怎么办,她这个局外人就满口君君臣臣的大道理。就算对翩秋有些尊重,也不能忍受她这般指责:“姑姑知道什么!我和皇上的事你还是不要置喙的好。” “大人这就生气了?”她面不改色,丝毫不受我影响:“皇帝这几日作息颠倒无常又犯了心悸,本该好好休息调理,可深夜又为了你连夜出宫。你与皇帝的公事奴才不配置喙,可论私事,奴才还是要提醒一下大人,你是谁的人?竟然还敢去烟花之地寻酒作乐——阳大人如若只是朝廷重臣,在花楼左拥右抱女子喝得烂醉都不成体统,更何况你还是——” 她微顿,接着说:“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你说奴才是愚忠也好,古板也罢,我眼里就皇帝这么一个主子,她要是哪里不舒服、不痛快,我这个奴才一定要找始作俑者算账。” 来不及与翩秋辩驳,就听见她提起刘月盈的近况,说了一些我不知晓的事情。于是抓住这个问道:“你说皇上这几日睡不着,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亏你还关心她,我好说歹说劝皇上传御医,这才开了安眠的汤药,每晚就寝之前都得喝一碗。” “这会有损身体吧?” 翩秋淡淡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还不是因为你?让我无言以对。 “你一人惹事,连带长公主也跟着胡闹。”翩秋微微皱眉:“昨夜亥时,皇上已准备更衣就寝,长公主竟然这时闯宫禁来御前面圣,太没规矩了。”……刘月华找刘月盈来我府里,还有这么个罪名。呵,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见我没吭声,她继续说:“刚刚皇帝起身,我进去服侍,更衣的时候实在是——”翩秋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奴才多管闲事,但皇帝的身子骨经得起你这般折腾吗?”翩秋痛心疾首地质问我。 啊……我当时忘乎所以,力气又大,在她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痕迹,该是给姑姑全都看见了。 “今日之事,奴才言尽于此,还望大人好自为之。” 翩秋句句都是大道理,像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浇醒了我。我左右不过是她的臣子,皇夫的提议也是自己驳去的,有什么立场总是与刘月盈置气? 就是不甘心啊,空有着闳识孤怀,至死不渝的想做个本分忠臣,却被我在意的人猜忌。读了那么多史书,见过那么多被皇帝排挤忌惮的权臣,但始终只是个局外人。等到自己被困在不见尽头的迷宫时,才明白他们的辛酸与悲哀。怪不得英雄末路、壮志难酬被传颂了千年,经久不衰。 == 宫里事情多,刘月盈在用晚膳之前就要赶回去。她在我这补了一觉,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小虑?”临行前,她见我神色暗淡,屏退众人走到我面前:“你怎么了?” 腰肢被缠绕,淡梅与檀木的香气扑面而来,让我有点想哭。 本来都认命了,认了自己为人臣子不可逃脱的宿命,可是刘月盈的桃花眼里碧波荡漾,映射出我颓然的面容。 这一瞬间,我觉得翩秋说的不对。 那些大道理我不想听也不想懂,而能给自己撑腰的人就在眼前,是她容了我的任性与放肆,那股子委屈瞬间倾泻而出。 刘月盈不明白我怎么就哭了,她也不问,只是拥着我,手贴着后背上下滑动。她的动作轻轻柔柔,却让我突然感受到一股没由来的踏实,无声地比任何语言都要有分量。 等我拿着手帕把眼泪水擦干,刘月盈才缓缓说:“小虑,迁都是我考量不周。其实,早在十天前我便派了风旗军去打探南蛮,昨天传回消息说,那十几个人全都没了音讯。” “是吗?他们果然没有那么好对付。”我低下头看她。 “嗯。所以,迁都的事再议。”她声音有点小。 == 南蛮轻视不得,一时间许多事提上了议程,朝廷又开始忙碌。 近来我听到一些传闻,说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女儿因为偷偷跑到花楼喝花酒,品行不端,被贬为奴籍,流放到西塞去了。户部侍郎也受到牵连,罚了一年的俸禄。不过这事儿不是在朝堂上宣的,也不知消息真假,不敢向那位祖宗打听。 因为对南蛮了解不多,最近风旗军的人派遣得频繁,我在皇宫里经常能看到风三,那个有点娘们的男人。这个家伙的名字是刘月盈随便起的,雷旗军首领叫雷一,雨旗军首领叫雨二,轮到他叫风三,又高又娘们,特别违和。 “陛下,休息会吧。”翩秋端着一碗粥进了议事厅。 从大清早忙到现在,一群大臣对着南蛮的地形图争了一上午,长公主说南蛮瘴气多不能大规模用兵,南宫将军又说人少太容易被逐个击破,絮絮叨叨吵的头疼,刚刚终于把她们全都赶走。女皇用指腹按了按太阳穴,端起碗喝粥。 “奴才最近有个发现,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一口甜的温粥下肚,舒服了不少。 “风三大人这些日子,似乎和长公主走的特别近。” “怎么说?”女皇挑挑眉。 “这几日每次她们散了,奴才总是看到风大人和长公主走在一起说些什么,公主殿下还挺高兴的。” “所以呢?” “刚刚奴才进来之前,看到风大人拿了一个什么东西给长公主,长公主笑着收下了。风大人是陛下的亲军,和长公主走这么近,会不会……有什么图谋?” 一声嗤笑。“能有什么图谋,月华要是对政务能多用点心,朕巴不得她摄政。总是做个半吊子,看着是什么都参与了,但对哪个都不上心。” “奴才还是担心……” “行了,这事儿朕知道了,你别再管。”女皇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似的,眼里含了点狡黠。 “是。”翩秋低下头。 “对了,朕住在阳府那日,你与右丞相都说了些什么?”刘月盈语气听上去随意,眼底映出寒光。
第73章 71平定北羌 我最近不知怎么了,夜来幽梦时总是会看到前一世的自己,然后惊出一身冷汗。这是一件相当可怖的事,因为我不太愿意面对前一世的自己。那个我,疯狂、偏执、不安而敏感。 有一次被惊醒的时候,刘月盈正好在身边,我看见她的脸,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切感,不敢确定自己身处在哪个时空。 “小虑?”我的动作太大,把她惊醒了。 床帘外的烛光只洒了一些进来,很昏暗,她的手抚上我全是冷汗的脑门:“你怎么了?”她语气莫名的焦急。 刘月盈,我真的和你相遇了吗?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南柯一梦?莫大的恐惧笼罩在头顶,背后一阵发凉,猛地扑到她身上。 “陛下,你抽我一个耳光。”我缓缓说。 淡梅和檀木的香气从鼻子逐渐飘到脑海里——这个味道已融入我的血液,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忘记。 “小虑可是梦魇了,”脸颊被她的手轻轻抚上,“别怕,我在呢。” “我在呢”这三个字瞬间将我游移不定的心牢牢抓住,复归原位。 闭上眼抱住她,感受着她的体温,眼前浮现的是刚才噩梦里的一些场景,现在竟没有那样恐怖了。 我与我的神祗离得这样近。 她温热的气息萦绕着我,驱散了所有黑夜里的不安和瑟缩,足以让我俯首称臣,虔诚服拜。 == 花间一壶酒,草木惹露水。 在深夜,沙钰席地而坐,轻纱衣袍也粘上了点水珠。一双妖艳的眼睛失去焦点,漫无目的地看着满天星辰。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喂。”没有转身,已知道来的人是谁。那人走到自己身旁,也随意的坐下。 “你最近有点不太对劲。”穆蝶至与沙钰肩并肩坐着,斟酌开口。 “不太对劲?——好像,是有点呢。”沙钰仰头灌了一杯酒,“来,小蝶陪我喝点。” 穆蝶至看着清醇的液体滑入酒杯中,开口说:“让你别管皇帝和阳缕的事,非要去皇宫里走一遭,怎么,去了一次回来你就参禅悟谛了?” “哪有,”沙钰微微撅起嘴,“小蝶怎么凶人家,你不也去过皇宫吗?” “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谁愿意去那地方,”穆蝶至不屑的哼了一声,“我从不给达官贵人诊治,更别说天子了,你看看我破了多大的戒。” “小蝶可真是清高呢。”沙钰又喝了一口酒,眼睛眯起来,“我去皇宫见阳缕,只是想证实一点事情,得到一个结果而已……” “得到结果了?” “得到了。”沙钰轻笑,又抬起头仰望天上的星辰。 “究竟是什么事?”穆蝶至难得见到沙钰欲说还休的模样,忍不住追问。 那臭婆娘的眼角勾了上去,丹凤眼里好像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她伸手指着自己的嘴唇说:“喂我一口酒,我就告诉你。” 穆蝶至瞥了她一眼,拿过酒杯双手端到沙钰嘴边,却看见她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说:“嗯,不是这么喂的~” 沙钰飞快伸出舌头勾了一下,又赶紧缩进嘴里。 “呸!不要脸!”穆蝶至重重把酒杯放回桌上,臊红了脸。 “哈哈哈哈……”沙钰笑弯了腰,眼睛成了两条弧线,手在肚子上揉了好久。 穆蝶至生着闷气,等到沙钰终于止住笑声,清了清嗓子说:“你这些个晚上天天跑来夜观星象,可看出什么了?” “心里总觉着要有什么事儿发生,不过……这几天的星星没有告诉我答案呢。”得逞后的臭婆娘用手撑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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