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第五铭身为京兆府尹,自然也将此事写成奏疏,在第二日朝会中上呈天顺帝。 * 于是,朝堂之上,便见双方各执一词。裴文清与许若谷斥责京兆府办案不利,未曾与东宫通报便擅自抓人,滥用苛刑牵扯出了人命。第五铭则怪东宫左春坊与詹事府枉顾刑典、阻拦办案、包庇罪犯,双方吵作一团。 楚太傅突然出声,却并未就案件有甚说明,只说道,京兆府审案未知会福安县,且去河东府查访时也未与河东府交涉,有越权之嫌。 他这一开口,许若谷也转了声,向天顺帝请罪,道他御下不利,请求责罚。 他二人这番一唱一和,第五铭一句话没说,就已经在天顺帝心里被坐实了越权和失职。对此,第五铭心知肚明,却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天顺帝便下令,将此案移交大理寺,务必要查清这些私铸官银的来源和流向,至于曹炎所说与曹广寿私卖东宫藏物之事、以及可能牵扯出的东宫其他问题,则交由太子去查。一件案子分作两件,足可见天顺帝对太子的庇护之心。 但天顺帝如此行事,不光令京兆府上下寒心,也引得朝堂之上议论纷纷。东宫属官出了问题,虽然天顺帝下旨由太子去查,但太子必不可能亲自去查案,还得安排詹事府去做此事。如此一来,岂不成了自己查自己,又如何能保证不偏不倚? ********** 在京兆府听着魏铎等人讲起此事时,也都是愤愤不平。 在他们看来,曹广寿本就嫌疑重大,如果一开始那东宫左春坊的中允刘胜文不包庇他,早早将人抓了来,一番审讯下来,早就有了结果,又何须复杂至此。且京兆府本就比河东府高出半级,即便是跨区查案,也是寻常,往日也不见那些官老爷们说什么越权,如今牵扯到他们自己头上,这些便都成了把柄和错处。 听到这里,顾子湛也有些疑虑,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曹广寿的死因是什么?” 她刚一开口,便觉失言,果然便看到邢康在看她。忙退后一步,不再多说。 邢康看过顾子湛一眼,便也看向魏铎,点头道:“确实,这个曹广寿是因何而死?” 魏铎倒没在意顾子湛的插嘴,随意答道:“绝非用行致死,这点我京兆府问心无愧。那小子八成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刚带回来就昏死过去了,一句话没说就开始口吐白沫,唤来医官一看,人早就死了。” 邢康眉头微蹙,对他身边的那两位寺丞说道:“烦劳李寺丞带着傅司直去将此案的卷宗及相关证物与京兆府各位大人做移交,王寺丞与王司直带人去将那曹广寿的尸体及随身之物带回大理寺。”说罢,见二位寺丞带人走了,又转身看向魏铎,开口道:“还请魏参军领路,下官这便去将那曹炎带走。”又对顾子湛说道:“顾寺丞且随我去。” * 魏铎与邢康等在外面,顾子湛便跟着衙役进入京兆府的牢房。 京兆府的牢房在高墙之内,先是两排相互对着的低矮平房,每间约有三平米,里面挤着七八人。门窗很小且皆无遮挡,只有细密的生铁根根直立,墙厚有一米,铁栏杆有二指宽,中间的间隔约有一寸,内里污秽横流,臭气熏天。听衙役说,罪轻者方可居此。 再往里走,依旧是矮房子,门窗却小了许多,顾子湛便知,这里关押的犯人罪刑当比先前见过的重一些。 及至走到另几处房前,门窗皆无,屋檐下仅有一处半个巴掌大小的通风口,这便是死牢了。 随着衙役们将牢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恶臭与血腥气夹杂,险些将顾子湛熏倒。 待门被大敞开,顾子湛便看到里面有一人趴在地上,手脚四肢皆被铁链缠绕,铁索很长,牢牢钉在后面的墙壁上。 一个衙役上前,抓起那人乱糟糟的头发,扯起他的脑袋看了一眼,便对外说道:“上枷锁,将人带走!” 几个衙役便上前将人从地上拖起,上下都戴好枷锁,把人连拖带拽的拉了出来。 站在阳光下,顾子湛看着面前有如一滩烂泥、满身血迹秽物的曹炎,只觉得这早春的暖阳与阴暗的牢房一比,竟是如此单薄,根本无法驱散这长年累月的阴湿与寒冷。 * 曹炎惨败着一张脸,身子瘫软站不起来,却强撑着仰起头,看向顾子湛。 他目光空洞,浑浊的眼睛盯了顾子湛许久,忽地咧开嘴,喃喃一句,“您,终于来了。”
第二十九章 几方被牵扯,心异志难合 曹炎说完那一句便昏死过去。拉着他的几个衙役面面相觑,看向顾子湛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顾子湛心中诧异,又带上几分火气。不说她,就连顾澈也从未与东宫詹事府打过交道,更不曾与这曹炎见过面。眼下曹炎却忽地说出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令她很是不悦。 瞧那几个衙役神色,顾子湛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晦气!”又对这几个衙役喝道:“愣着作甚,莫非要本官亲自抬人?”说罢,狠狠一甩衣袖,大步向外走去。 几个衙役也很快回过神来,他们虽不知顾子湛的亲王世子身份,但也识得她那身六品官袍,当下再不敢多想,赶忙七手八脚将曹炎拎起来,半拖着走出了牢房。 * 见到邢康,另外的那两拨人也传来了信儿,皆准备妥当。邢康便命随行的大理寺官差将曹炎带回大理寺,他与顾子湛骑着马,在队尾押车而行。 见身边没旁人,邢康忽然对顾子湛问道:“不知顾寺丞以为,陛下为何会将此案交给我大理寺负责?” 顾子湛不知他为何会有此问,想了想,谨慎开口:“先前已听魏参军说过,此案不光牵扯京兆府,亦与河东府相关,所以由京兆府出面并不合适,陛下便安排由我们大理寺负责了。”旋又加上一句,“难道邢寺正认为,陛下另有深意?” 邢康却是一笑,压压唇角的胡须,说道:“京兆府出京查案又不是头一遭,且因着前任京兆尹杜九龄德高望重,京兆府已隐隐有‘小刑部’之称,我大昭许多府县,都曾直接向京兆府递过案纸。” “所以这一点,根本不算问题。” 顾子湛有些不解,便向他看去。 邢康眼中似有深意一闪而过,继续说道:“这事儿的重点是在于,第五铭在陛下心里啊,已不是纯臣。” “京兆府收到检举东宫的密报,第一时间却没有上报陛下,反而自作主张开始查案。从案发至今,已整整一个月,这么久的时间,连京城里都有了些流言蜚语,偏偏第五铭捂得死紧,没给陛下提起半句。此事牵扯东宫,与国本相连,在陛下心里自然是大事,他如此作为,你说陛下会不会疑他?” 顾子湛有些诧异,要说起来,第五铭的做法并没有不妥,也皆是按照律法规定行事。但既然邢康这么说,她想多听听,便淡淡一笑:“下官见识浅薄,确实没有想到这些,还需邢寺正提点一二。” 邢康却敛了笑,看向远处,悠悠道来:“无论第五铭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此番已在陛下心里留了墨点,日后这仕途,怕是会有些艰难了。这事,对我等也是个警醒。” 他话锋一转,语气似有疑惑,“说来也怪,陛下仅得东宫一个儿子,储位稳固,按理说不该会有那夺嫡之患,但陛下却偏偏对此防的紧,啧啧,想不明白啊。”说完这句,邢康连连捂嘴,笑说道:“瞧我,失言了失言了,还望顾寺丞莫往心里去。” 顾子湛嘴上笑说:“邢寺正哪里话,您倾囊相授,子湛感激不尽,又怎会给您惹麻烦,还请寺正放心。”心中却已忍不住细思,邢康这番话说的大胆,竟提到了“夺嫡”二字,不知他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试探? * 等回到大理寺,邢康便与李、王二位寺丞一道去找马成大与颜骏驰复命,顾子湛正坐在屋内想着邢康方才的那番话,便看到傅友走了进来,王书礼又重新跟到他身后去了。 见到这二人,顾子湛忍不住嘲笑他俩:“二位兄台如今和好了?” 傅友又成了一副懒散的样子,朝顾子湛翻了个白眼,懒得多说。 王书礼再一旁嘿嘿一笑,还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劳表兄挂念,先前是自华失了分寸,好在傅兄大肚有大量,放了我一马。”说罢,还扫了一眼傅友滚圆的肚子。 傅友被他看的又羞又气,伸手就要去打他脑袋,王书礼忙讨饶,“傅哥哥!您宽宏大量这事儿可是窗户外面吹喇叭——声名在外,千万别折在小弟这儿啊!” 顾子湛被逗笑,又问傅友,“我这表弟你觉得如何?” 傅友嗤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是个好东西。” 王书礼却还点头应和了傅友,又加了句,“傅兄就不一样,除了有点骆驼的屁股——眼高外,还算是个好东西的。” 顾子湛被王书礼的话逗得厉害,傅友却气的不轻,扑上去就与王书礼打闹,嚷着:“王自华你有完没完,怎的屁话那么多!” 王书礼一边躲闪,一边回嘴道:“别打小爷这张俊脸!我这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你干嘛跟我计较,怪小气的!” 见二人闹作一团,顾子湛忙笑着将二人拦住,岔开话,“好了,那你俩现在来我这里是有何贵干?” 傅友把王书礼扔开一边,凑上前嘿嘿一笑:“你没有听邢寺正说吗,李寺丞、王寺丞倒是与我和王自华说起,这次的案子与河东、河西两府有几处相关,我们三人有可能会被派去出差。” 搓搓手,又道:“可算等到了,整日窝在这衙门里,你傅爷爷的身子骨都要发虚了!” 顾子湛瞪他一眼,冷冷说道:“我竟不知你这般大的辈分,回家我便与我家夫人说去。” 傅友立刻怂了,端正坐好,讨好一笑,“这等小事便不用我小表姐费心了。”又忍不住吐槽顾子湛,“你也是,好歹一堂堂世子爷,竟什么事都拿去与媳妇说,怕不是惧内?” 顾子湛咧嘴一笑:“我惧内我乐意,毕竟我有内人可惧,倒是你呀傅三少爷,什么时候也惧一个给我看看?” 傅友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撸起袖子就要扑过来,却被王书礼拦住,笑嘻嘻瞧一眼傅友,开口道:“傅兄你快省省吧,说不过就动手,也太光屁股推磨——转圈丢人了!”
傅友被他这画面感极强的粗话惊到,气的都忘了自己要干啥,拉起王书礼就往外边走,边走边叫:“来来来,到外面去,你傅爷爷今天非得让你知道什么是老虎发威!” 王书礼被他扯着袖子,一边对顾子湛行礼告辞,一边还嘀嘀咕咕:“都说是人前教子人后教妻,我教育你多光明正大,你要背地里教训我,有点搞错了吧。” 顾子湛被他俩逗得笑个不停,她到没看出来,这个王书礼竟还是个嘴巴厉害的歇后语小王子。那两人渐行渐远,只能听到傅友从远处飘来的怒吼:“想给你傅爷爷当小娇妻,你做梦吧!诶不对,王自华你个小王八蛋,你说谁是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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