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大听他如此说,眉头却并未舒展,许久,也只能跟着长叹一声。 ********** 当晚,豫王负手立在窗前。 他的身后,胡培刚刚把得到的消息说完。 豫王折下窗边花盆里的一枝嫩芽,低低一笑,“她还是心软,这般,难成大事。” 胡培一旁赔笑道:“少主人年纪还轻,又是头一回领差事,中规中矩了些。” 豫王却摇摇头,“哪里是中规中矩,她这样啊,还是有些不听话。” 胡培尴尬一笑,“怕是,她有些不懂主上您之前的提点。” 豫王转过身来,将手中嫩芽随意一丢,说道:“也罢,要东宫出血这点,本王从未指望过她。王妃那里,你还是要上心些。好了,你去吩咐吧,明日朝堂,务必咬死东宫,裴文清必须辞官。” 胡培连忙应下,便欲离开。 豫王忽又叫住他,对着窗外扬了扬下巴问道:“楚家那个丫头,近日在府里,可还安分?” 胡培躬身答道:“世子妃倒算安分,对房里的事也从未插手,依旧是刘安在打理。” 豫王点点头,抬手叫他退下了。 不久,夜正深,京城中一处院落突然起火,仆从慌忙扑火,火势甚大,五城兵马司也前来救火,大火燃至天明方休。 ********** 次日上朝,颜骏驰当众上奏折本,满堂哗然。 东宫詹事府左庶子裴文清当殿怒斥颜骏驰污蔑东宫,对太子不敬。 颜骏驰不卑不亢,说道:“裴庶子身涉其中,说话做事皆算不得数。若要清白,还需将那账本交出来!”
裴文清却满脸通红,怒道:“何来账本!昨日所查账本与赃物皆送至你大理寺中,詹事府只有誊抄副本,其他片纸未留,你休要血口喷人!” 这时,兵部侍郎赵卫上奏,据五城兵马司禀报,昨夜京城中一处詹事府用来存放旧物的仓库起火,火势扑灭后入内查看,仓库燃烧殆尽,其内物品尽毁。 裴文清一愣,立刻便明白过来,转身跪下,对天顺帝高呼:“陛下,怎会有这般凑巧之事!定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天顺帝抬手止住他的话,沉声问道:“昨日詹事府去查抄曹寿与刘胜文府宅之时,你可在场?” 裴文清顿住,“下官并未随行,但是——” 天顺帝打断他,问道:“谁去的,传上殿来。” * 不多时,詹事府府丞许胜与东宫右卫率郎官萧程进入大殿。 许胜与萧程皆答,昨日左庶子裴文清未在詹事府,他们便留下书信,先将那账本与赃物留在衙署。申时,裴庶子来到詹事府,在他们留下的书信上批复,让他们将这些东西移放至京城中的一处仓库里,待清点之后登记成册,再交由他上报太子殿下。 为了自证,他二人还将裴文清的批复文书带了来。 同时,二人也表明,昨夜起火的那个院子,正是他们此前存放东西的詹事府仓库。 听到此处,裴文清已是站立不稳。他不可置信的叫道:“并非如此,并非如此!”指着许、萧二人,颤声喝道:“你二人的留书中写的分明是已将所查之物尽皆交给大理寺处置,本官见后便只批了一个‘好’字!你们身为东宫官属,为何出言攀诬!你们——”“够了!” 一声暴喝响起,天顺帝已然没了耐心。看向一旁静立无言的太子,说道:“太子,你东宫之事,你自己问吧。” * 太子应声上前,接过许、萧二人呈上来的批复文书,端详一番,又让人拿给裴文清,说道:“裴庶子,你好好看看,这是否为卿之字迹?”止住他欲开口的话,“不急,你先看,孤稍后自会问你。” 又看向许胜与萧程,“昨日你二人所查之物中,是否有账本记录了东宫官收受贿赂之事?其中是否涉及裴庶子?” 刘、萧二人皆道:“禀殿下,确有此事。” 太子面色一冷,斥道:“既然有这事,你等为何不知避嫌!” 二人面色惨白,趴伏在地,彼此对视一眼,又向裴文清看去。眼看太子脸色不好,萧程大着胆子答道:“是裴庶子,裴庶子曾说,若查到与东宫名声有碍之事,须得、须得先交由他过目。” 此言一出,殿内寂静一片。 裴文清软倒在地上,已是双目无神。 * 太子恨铁不成钢,咬牙骂道:“裴庶子,你糊涂!”终是不忍心,转身对天顺帝说道:“父皇,此事是儿臣管束下属不力,请父皇降罪,准儿臣彻查此事。” 天顺帝刚要答话,都察院一佥都御史忽然上前,说道:“启奏陛下,此事有些不妥。裴庶子还未回答那封批复文书,究竟是否出自他手!” 闻言,天顺帝与太子皆向裴文清看去。 裴文清此时已满目恍然,跪倒在地,颤声答道:“字迹,确实与臣的一般无二,但,微臣确实不曾写过这些。微臣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他这般凄惶,太子有些不忍,刚要开口,却见一旁的詹事许若谷对他摇摇头。 太子心中难过,闭目长叹一声,缓缓跪下,对天顺帝说道:“父皇,儿臣无能,致使东宫出了这些乱事。儿臣恳请父皇,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全权负责,其他人不得过问。” 群臣见太子一跪,也尽皆跪下。 天顺帝静默许久,缓缓答道:“准。” * 便在此时,骤变突生。 裴文清忽地跃起,几近癫狂,狂笑道:“微臣问心无愧!是小人害我!”说罢,猛地向殿内廷柱撞去!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听一声巨响,鲜血飞溅一片,裴文清已软倒在地。他脑袋裂开,面貌已被鲜血尽染,脖子斜歪着,抽搐几下,便断了气。很快,深红色的血迹混着白沫从他的倒下的地方蔓延,染红了大殿。 * 众人惊慌失措,离他近的几人尖叫着向后退去,殿上登时乱作一团。龙骑卫立刻上前,挡在天顺帝与太子身前。 天顺帝面色铁青,怒目圆瞪,厉声喝道:“查!大理寺何在!给朕查!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下朝之后,颜骏驰冷着一张脸,无视身边或是惶恐或是探寻的眼神,大步向外走去。 回到大理寺,立刻派出人手去那被烧毁的院子探查,烈火将那里燃成灰烬,一无所获。 至此,因着裴文清的以死明志,整个案子又重新陷入到了一团迷雾之中。 当夜,刚回暖的天气骤变,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
第三十一章 出京查案急,情义两厢惜 曹广寿这边的线索已全部断绝,颜骏驰便下令,将目光转移至正在被押解回京的刘充身上。令马成大亲自领邢康和王寺丞及顾子湛、傅友、王书礼,带着一众官差,即刻去往河东府,邢康与顾子湛去查刘充的府宅,马成大带王寺丞等人去查曹炎的那些房产,尤其是那个发现私铸官银器具的院子。 又过了一日,一行人便启程,离开了京城。 * 城外小山上,楚澜正目送匆匆离去的顾子湛一行。她的身旁,站着个一身道袍的中年道姑,正是元晦道长。 元晦道长看着满目忧心的楚澜,慈善一笑,“舍不得?也好也好,见你与子湛相处融洽,师父便放心了。” 楚澜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声音里少见的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师父,您就莫要打趣徒儿了。” 元晦道长促狭一笑,满眼怜爱。然而转眼间,神色却忽地一暗。“为师这一辈子信奉天道,对你也是整日这般教导,使你有诸多束缚。非游,你,可会怨我?” 楚澜微微一愣,不知元晦道长为何会有此一问,言下却自然接口答道:“自是不会。”又微一停顿,继续说道:“天道有常,这是师父领我见过的。弟子愚钝,未能及得上师父的十之一二,却也是明白道理的。于公,我身为天机门弟子,守护天道本就是应有之义,她是天命之人,我嫁给她,这是自小就注定的。于私,您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又待我恩重如山、胜过亲女。您的夙愿,我自然当倾尽所有去实现。”心中却升起一丝苦涩,这命运二字,已搭进了太多人。 目光落向那道已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楚澜声音有些不真切。“只希望各人皆能如愿,不负此生吧。” 元晦道长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也不禁长叹一声。“愿望多虚妄,凡囿其中者,不过惶惶。” 又看向楚澜,带上几分笑意,“人生一世,还当开怀些。男儿郎、女娇娥,红尘百年皆是客。非游,珍惜眼前人。” ********** 几日之后,顾子湛一行到达河东府境内,马成大等人在薄州留下,邢康便带着顾子湛,继续赶赴辞州。 又走了两天,到达辞州,邢康联络好当地州府,又找了驻扎地方的骁骑卫,便开始搜查刘充的府邸。从中果然发现不少与曹广寿的往来信件,裴文清赫然在内,受贿十万两。先将此事传回京城,众人开始在刘府内细细翻找。 而顾子湛的身边,除了张贯和李岱,又悄无声息的多出了一个年轻长随。 除了楚澜,还能有谁? * 顾子湛乍见楚澜,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楚澜此时是仆从打扮,身材干瘦,面色黝黑,唇上还有两撇小胡子。 微微一笑,两撇小胡子向上翘起,楚澜哑着声音说道:“小人楚归,见过世子爷。” 顾子湛一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楚归、楚闺!当日她俩成亲时,顾子湛在楚澜闺房门外吟的那首藏头打油诗,连起来就是“我爱楚闺”!如今正主来了,还光明正大的应承下来,让她如何不欢喜? 楚澜叫她笑的脸红,没好气地嗔她一句,“你小声些。” 顾子湛赶忙捂住嘴巴,眨眨眼,小声问她,“阿澜、阿澜,你怎么来了?” 这人!楚澜又羞又恼,自己为什么会来,还不是放不下眼前这人?那天元晦道长说的那番话,令她感触颇深。人生匆匆,难道当真要在顾虑和逃避中度过吗?她虽然对自己的心意还不是十分的确定,但牵挂和思念,却是再无法自欺其人。纵然宿命难逃,但能遇上眼前这人,也可以算是黯淡之中的一抹星光。 可恼人的是,往常精明的人,此时却犯起傻来,还要一本正经的追根究底。 见楚澜不答,顾子湛眼神有些暗下去,自己回答自己:“我知道了,定是太子叫你来的。” 楚澜被她气的心口疼。她已自称“楚闺”,这其中的含义,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可见顾子湛一脸黯然伤神,还是不忍起来,罢了,她又岂会不知,若不是真的情重,眼前这人,又怎会这般患得患失。 想到这人的患得患失也全由自己而起,终是不忍心,楚澜也好嗔怪一眼,佯怒答她:“我是来看看,怕你这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背着新婚妻子,做些什么不好的事。” 顾子湛自然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却还是立刻被安抚到了,眼神中带上惊喜,有些不敢置信,“阿澜、阿澜,那你是想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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