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时间,她因着重伤卧病昏昏沉沉,不知国中消息,可如今她逐渐好转,这三道门又将她与沈羽挡的结结实实。她也曾问起疏儿,自己伤重之时,沈羽可还做了些什么,疏儿只说着沈公日夜守着,可到了皇城外头,却又不是他了一般,说千万莫将此事儿告诉公主。疏儿说起这话的时候一双眉目紧紧地拧着,说完了还兀自摇了摇头直说道公主您怎的会不知呢?这沈公,真好似个缩头乌龟一般。说着又言道自己第二日便就自作主张的趁吾王等人还未回返去了狼绝殿,假意替公主送礼,实是想看看沈公是否还有什么话要问,结果一条狼皮打了水漂不说,还浮起来一个沈羽这样的闷葫芦——一声不吭。 桑洛对沈羽实在啼笑皆非,不知如何周全。因着伤势也实没有力气再做他想,只想着等自己身体大好再去细想,哥余一事父王并未怪责加罪沈羽,这让她心中惶恐,那张字条究竟所谓何意她更加猜测不明,父王因着牧卓之事心思沉重,是以她告诉伏亦近日里切莫和沈公走得太近,以免又惹来父王狐疑怪罪。她今日来寻伏亦,想和王兄说起牧卓的事儿,皇城偌大,心机难料,不管牧卓呆傻是真是假,让伏亦早日登上王储之位才是正题。她本想让伏亦去请父王令旨,到了春天与赤甲军一同开拔往东,收复东余失地,若伏亦能立下战功,地位自然不同以往。
可她没想到,心中的话还未出口,秀官儿便连夜带了人送来这华服。 可这华服,喜了伏亦,却忧了桑洛。 桑洛不曾想到父王竟如此快就做了决断,或是她期盼的许久的事儿终究发生了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又或是秋猎中的种种惊险让父王终于弄明白了谁才是他最心爱的儿子? 只她自己知道,她担心的绝非父王的忽然立储,她担心的是纵使伏亦能顺顺当当得了太子之位,日后的路,怕才是更加惊惧艰险的开始。方才她有意提起牧卓的事儿,可刚刚开了个话头,伏亦的样子就让她把余下的话深深压在了心里。 伏亦还是太过单纯。是以在伏亦匆忙去瞧是否隔墙有耳之时,她唇边牵起一抹苦笑。说道单纯,若非哥余阖将实情相告,谁又会想到牧卓会对她二人做出这样的事儿呢?可眼下伏亦正因着突如其来的好事儿开心至极,自己又怎么还好再提这样扰人心思的事? 桑洛一时呆愣,看的伏亦更是不解,抬手在桑洛面前晃了晃轻声说道:“洛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 桑洛听得伏亦说话这才惶然回了神,急忙一笑说道:“许是累了,”她舒了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伏亦的手:“王兄,冬日寒冷,万物肃杀,危机四伏……”她面上肃穆,看了看门口,听着淅沥的雨声,叹了口气,低垂的眼睑那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须知,未雨更要早绸缪。”言罢,那郑重的神色一收,粲然一笑:“洛儿累了,先回去了,王兄明日还有大事,早些休息。” 桑洛一去,伏亦却发了呆。他思索许久,总觉得自己这冰雪聪明的妹妹似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可桑洛说的实在晦涩,那些话左右不过也就是让自己小心朝中国中事,可朝中国中的事儿他日日都在经历,如今,还需担心谁呢?又想及桑洛方才忽的就提到了牧卓的那些话,伴着外头闷闷雷声,一颗心突突乱跳。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妹妹身体好转以来,总有些不太一样了。可究竟是怎的就不一样了,他却也真的说不清楚了。 于是伏亦便就在这喜与惑的心境之中,于一道门内,着玄裳华服,接太子印,一步一步跨上八步金阶,站在渊颉身边,受朝臣跪拜。 外头的天依旧阴沉,终于落下大雪。 “瑞雪,瑞雪。” 渊颉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口中咕哝了这两个字,反反复复,断断续续。伏亦托着手中的太子印玺,从殿门处举目远眺,但见鹅毛大雪飘洒而下,将一切的痕迹掩在白色之下,不远处那高耸的一道门岿然挺立,竟顿时觉得胸中激荡,神色一凛,转身跪拜叩首:“儿,定不负父王期望,愿父王,万寿安康,愿祖先庇护,我舒余一国,千秋万代!” 他声一落,阶下众臣尽皆趴伏跪拜,朗声齐和:“愿吾王万寿安康,愿祖先庇佑,我舒余一国,千秋万代!” 这千秋万代之词,从殿中传出,颇有一股震彻皇城之势。 而座上渊颉却微微一笑,咳嗽了两声,仍旧只在口中咕哝着:“瑞雪。瑞雪。”二字。众人皆不知他口中所言,心中所想。可他却觉得自己老了,就在伏亦向他走来之时,他竟有从未有过的苍老无力之感。他此时顾不得去听什么赞颂,心中只想着,这一场大雪,能将过往所有的事儿都掩盖住。 秀官儿对着伏亦叩首起身,手中拿着渊颉昨夜亲手书写的令旨,朗声念道:“轩野氏伏亦为吾长子,俊秀博才,果敢骁勇,吾祈先祖赐其王储位,于一月之后,在定国台,受先祖封赐。” 时,中州历,舒余大兴帝三十五年孟冬。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最后一段写的挺爽的。桑洛为了伏亦真是操碎了心。 【解释】:玄衮金乌白狼袂,青鸟赤龟左右祍。 玄衮是黑色的衣服上面绣着龙。金乌代表太阳。白狼皮毛做的袖口。左右祍是古代衣服那两个领口,左边是青鸟的纹路右边是赤色的乌龟的纹路。 【你们要的互动,就快来了。不要着急。】 沈羽:我今天是坐冷板凳了?我艹这不科学我是主角啊! 桑洛:你是缩头乌龟! 沈羽:是作者让我这么干的!
第60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下雪了。” 沈羽披着黑色的大氅,站在校场的台子上双手合拢在嘴边,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没来由的又说了一句:“好大的雪。” 穆及桅一脚深一脚浅的从下面走上来,须发上都是雪花,正巧听见沈羽独自站在那里口中咕哝,朗声嘿嘿一笑,转眼看着茫茫雪地之中还在操练的军士,只道:“你自小生在四泽长在四泽,如此大的雪,怕是没见过吧。” 沈羽没有转头,仍是凝着目光看向远处,微微点头,轻声说道:“确实从未见过。” “西余的雪,一下,就要大半月大半月的下,此时才只下了几天,待得再过几天,这雪怕要没过膝盖。到时候,咱们也能歇一歇,喘口气了。”穆及桅抖了抖身上的雪,从腰间摸出酒壶,放在耳边晃了晃,唇角一弯:“这酒,都裹着冰碴子,喝起来,可是扎心扎肺的凉。少公可要试试?” 沈羽这才侧目看向穆及桅,瞧着他拿着酒袋子咕咚咕咚的喝着酒,瞧着那样子都觉得阵阵发寒,轻笑只道:“穆公倒真是铁血汉子,便是在如此冰天雪地,还要喝这样的酒。” 穆及桅抹着嘴,打了个酒嗝呼出一口白气:“冰天雪地寒酒,可咱们的血确是热的。”他说着,抬手重重拍了拍沈羽胸口:“沈小少公可是狼首,狼,可不惧苦寒。” 沈羽因着他这动作径自往后退了半步,穆及桅也愣了愣,面露尴尬,扯嘴一笑只道:“哎,与你待得久了,我都老糊涂了。竟忘了这事儿。你可莫怪叔父唐突。” 沈羽眨了眨眼,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这大氅对于她来说显得还是有些大了,披在身上松垮垮的:“莫说叔父,做狼首沈羽时间久了,便是羽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真的男儿了。”她说话间,重重叹了口气,将手从大氅中露出来,对着穆及桅抬了抬,莞尔一笑:“叔父还是将酒给我……” 穆及桅但听此语眼睛一眯,跟个孩子一般将那酒袋子抱在怀中一护:“怎的,如今狼首是要拿走我的酒,不让我喝了?” 沈羽轻笑出声,上前拉开穆及桅的手,竟将酒壶抢过来,在穆及桅那惊异的目光之中径自喝了几口,寒酒入喉,冰凉透心,瞬时觉得周身都冒了寒气,喉咙处凉过之后又似火烧,不消片刻周身都热了起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将酒袋递回去:“好酒。” 穆及桅那惊异转瞬变为大笑,张口将剩下的酒都喝进肚子,皱起眉心看着广阔的校场,轻声说道:“几日前,太子亦已得诏令,眼下,舒余的形势,很快便就要改了。待得春天到来,冰融雪化,就是咱们和那些中州人一决高下的日子了。”他凝目看向沈羽,但见沈羽面上浮起一抹忧虑之色,知她心中不知又因着什么事儿杂乱,低声又道:“可在大宛的事儿,我听也没听明白。何以王子卓回来的时候,是那般模样?真如传闻所言,是被那哥余阖打的失了神志?” 沈羽淡然一笑:“孰真孰假,谁又知道呢?”她摇了摇头:“穆公久经沙场,也在吾王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应也知吾王对哥余之恨,”她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哥余一族确实叛国,害得我父兄族人皆去,可我……我面对哥余阖之时,却又觉得他可怜,生逢乱世,一国之事,岂是我们这些人一人可成?一族之仇,又岂可用他族之亡替而代之?西迁至此,我有很多事儿想不明白,可秋猎回来之后,我又有更多的事儿想不明白。”她眼神忽晃,说到这些话儿,一张脸都凝重起来:“穆公直言与我,羽是否真当的起这泽阳之公,舒余狼首之位?” 她问完之后,便就瞧着穆及桅,等他答复。可穆及桅却转而看向远处,在飞雪之中伫立许久一言不发,耳边只得呼呼风雪与将士操练之声,时候越久,沈羽的心中就越是烦乱焦躁,却又在她开口欲言之时,穆及桅轻哼了一声,转而一笑,方才那略显混浊迷糊的目光如今变得犀利清明,直视沈羽低声说道:“你既问及此事,那我也便就说说。在我看来,羽之担忧,并非因着军国之事,却是因着心中恐惧害怕。” 沈羽眉目一晃,如同被猜中了心事一般面容微微抽动两下,复又苦笑不语。 穆及桅却又道:“这恐惧害怕,我猜着,一是因为吾王的行事作风与你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二么……”他移开目光,轻叹一声:“是因着公主对你青眼有加。” “穆公……”沈羽听得公主二字,心头便突突地跳,急忙开口欲言,穆及桅却并未理会,接着说道:“吾王之心,没人猜得准,莫说是你,便是我,都觉惶然可怕。可公主之事,我在军中却听过些许传言,鹿原一战,公主受了重伤。狼首日夜守在公主的马车之中不曾离去。”他说着,转头面容微沉的看着沈羽,目光交杂着复杂的情绪:“我早就同你讲过,有些事儿,你知我知陆将知,可公主与旁人并不知。你可知,一男一女在马车之中,会引得多少侧目?我知羽心思善良,待她如好友。可此事,你却真是做的过了。倘若有一日不可收拾,”穆及桅频频摇头:“那可如何是好。” 沈羽静静听着,穆及桅的最后一句,声音沉重忧虑尽显,随着这沉重的声音,她的心也是重重一沉。可穆及桅却有一句说的不对,她以往待桑洛如好友,可现下,却绝非是好友这般简单。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95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