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半刻钟的事,店家你且等等。”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细笔杆,借了店里的墨汁,冥思苦想,低头在宣纸洋洋洒洒写下一首七绝。 提笔一气呵成,别的不说, 就说小姑娘凝神挥笔的气势,就和旁人不同。店家不免高看她两眼,欣喜于今日运道之好,接连遇到两位平素可遇不可求的才女。 “好了。”元十七搁笔:“店家伯伯,你来看我写得怎样?” 墨迹未干,白纸黑字,文采飞扬。 只是…… 店家不好评判,转身爱惜地捧出先前那位客人一蹴而就写成的惊艳诗文:“姑娘,你来看。” 元十七定睛看去,看了不过两行,心里道了声“厉害”。难怪店家会觉得为难,她这点才气和人家比起来,当真是班门弄斧了。 她脸不红心不跳,坦坦荡荡:“做诗的是何方高人?” 店家摇头。 “不能说?” “读书之人自当言而有信,老朽答应了那位姑娘。” “是个姑娘?”元十七眼睛顿亮,腼腆问道:“生得可有我美?” 店家被她逗笑,只道小姑娘心气高,凡事都想和人比一比,他抚须:“贵客戴着面纱,老朽也不晓得。再者哪好随意评判他人容色。” “是这个道理。”元十七深感唐突,轻摸下巴,灵机一动:“那我誊抄一份可好?”她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 “好。姑娘请随意。” 他抬腿去送花灯,回来时元十七已经誊抄好,赞叹他脑筋灵活会做生意,平白用一盏花灯换了难得的好诗文,不急着走,笑问:“老伯伯,你方才送出去的花灯可有什么稀奇之处?” 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店家也不生气:“配不配得上这等惊艳才思,是贵客决定的。不是我决定的。姑娘之前不也一心觉得我的星子花灯好吗?” “千金难买我乐意?” “是极。” 元十七揣着誊抄好的诗文笑着走出去。 走到门口,正好遇见上前来的阿娘。 “阿娘,比才思我没比过人家,花灯被摘走了,阿娘和九姐若能早来一步,或许我就可以得到那盏花灯了。” 她语气撒娇,谢温颜瞧她小委屈的模样,不由心喜:“是你和那花灯无缘。” 元九娘沉吟道:“谁比得过咱家十七?” “不知是谁。”她掏出衣袖里的诗文:“娘,九姐,你们看。” 石桥之上,琴姬手里拎着一盏星子花灯,面纱遮掩下一派悠闲:“恩人,你看我赢来的花灯好不好看?” 她难得意气行事和人争竞,昼景牵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好看,舟舟拿着这盏花灯开心,就是赋予花灯最美最好的意义了。” “甚是。”她笑意扬起:“是星子的形状啊,我手里拿着一盏星,身边跟着一颗星,岂能不喜?” 琴家母女站在桥下,一对有情人自桥上走过,星辰璀璨,秋水城的夜市有着火树银花一般的美。 “恩人,我走累了。” 昼景就等着她说这话,如今听到了,自然欣喜,立时蹲下.身子:“来,我背上来,我背你回去。” 琴姬顺从地趴在她背上,双腿分开,害羞地环着心上人,花灯在她手上摇摇晃晃,她手臂环着昼景,气息透过薄纱打在她后颈:“恩人,我们不再玩了么?” “你累了。”昼景稳稳当当背着她:“累了需要休息,改天我再带你出来。” “我才不累。”琴姬故意和她反着来,语调上扬:“是恩人说要陪我把梦里玩过的都试一遍,这才玩了多久就回去……”说着她打了哈欠,眼尾渗出点点晶莹。 一声轻笑。 少女红了脸:“我这是……这是到了该睡的时辰,自然而然的反应。” “是,舟舟说得都对。” “哪里对了……”晓得今夜比之寻常多了三分兴奋,她凑到昼景耳畔:“恩人,我可以吻你吗?” 昼景心跳入鼓地行到拐角,还未言语,软软的舌尖迅速裹了她的耳垂,一霎,分开。 少女趴在背上装睡,呼吸紊乱。 被调戏了的家主唯有脚步不停地快速往流烟馆赶。 回到流烟馆,琴姬困意上涌,拎着星子花灯杵在门口,迟疑道:“恩人,如我今夜无梦,那该如何?” “今夜无梦也无妨,我和舟舟,还有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长相厮守。” 这话哪是十八岁的姑娘能听到得的?琴姬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迈进馆。 一口气走到白狸院,摘下面纱,一张小脸红晕遍布。 星子花灯被她妥善放入闺房,挂在墙上,星子般的明亮闪耀。坐在圆木凳发呆半晌,起身往浴室走去。 花红柳绿操心了一个时辰之久,眼看人回来,这才锁了院门,确认主子不需要她们服侍,各自回屋歇下。 从浴室出来少女换了一身轻薄寝衣,看着床榻良久,方吹灭烛火。 越紧张越期待,反而没能如往常自然入梦。她辗转反侧,昏昏然,终是在后半夜美梦酣然。 回到在秋水临时居住的府邸,昼景沐浴更衣后一直在等她的姑娘。 直到窗外凉夜沉沉,神识顺着魂魄牵引来到一处迷雾幽林,她手轻触,跌落进少女桃花般艳丽温柔的梦境天地。 “恩人!” 琴姬笑着扑进她怀抱。 她来得快,快到昼景还没站稳脚跟人就入怀,两人踉跄两步,搂在一处噗嗤笑开。 “这么急?这么想我?”因是在梦境,昼景放开许多,手顺势去摸少女瓷白的小脸,指腹摩挲,引得人抬眸嗔看。 “我等了你很久,还以为——” 她话没说完,喉咙里的话就被热切的吻堵了回去。 再次深.吻自己的姑娘,昼景身心舒服地发出低.吟。 从唇齿泄露音节砸在少女连绵悸动的心湖,赶在意识还没被彻底侵略占有前,她念头微动,此间天地焕然一新。 是她们新婚的场景。 喜房洋溢着热烈喜气,冷不防身子砸在柔软的喜床,昼景趴在她的姑娘身上,吻竟还没停。 琴姬伸出手臂软软环在她脖颈,献上她最忠贞的热情。 梦里不知岁月久,尽情贪欢。 少女喘不过气,唇边蹦出支离破碎的求饶,仅仅一个吻罢了,弄出了花前月下惊天动地的缠绵情调。 昼景不舍地放了她,眼睛如火,音色喑哑低柔:“好舟舟,要不要?” “不、不要……”琴姬眼角含泪,羞得别开脸,侧脸贴着软枕,青丝铺泄,乌发红唇,唇上水润,恰是相得益彰。 “那就不要。”昼景倾情哄她,贪心地念起少女白皙如玉的精妙双足:“既然不要,那咱们换个花样?” 这一遭是琴姬早就料想过的,她不想憋坏恩人,可到底不能把自己全然折进去,是以才有了梦里相会。 听说她要换花样,她抿了润泽娇艳的唇,水眸痴情:“那花样,恩人可与其他姑娘玩过?” 她说的其他姑娘,无非就是自己的前世了。 正正经经认认真真吃自个醋的,活这么多年,昼景就见过她一个。 当即道:“没有。” “长烨和水玉还未正式定情就陨落,你和她没有我信,和怜舟也没有?” 难为她这会还能条理分明逻辑清晰,昼景自愧不如,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好舟舟:“没有,没有,听话……” 雪袜被她扯去。 露出比白玉还莹润光洁的肤色。 到了这个时候,琴姬就是想再问点什么东西都不可能了。 昼景根本不给她机会。 …… 天将明未明,榻上的少女轻哼着醒来,雾气朦胧的眸子甫一睁开,睫毛沾了浅泪。 十根脚趾每一根都酥酥.麻麻仿佛还仍被人柔柔裹在口里,琴姬长腿微动,撑着那点子挣扎而来的清醒细细感受,果不其然,恩人这捉弄人的性子实在是恶劣。 仗着是在梦里,脸面都不要了。 哪有这样的九州第一殊色,琴姬委屈含嗔:委实是九州第一色。 她掀开锦被去往浴室,不由暗叹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叹了又叹,又觉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恩人开心,她也开心。 扪心自问,比起梦外强烈地难以承受的真实,她更习惯梦里的种种旖.旎,因为是梦。但梦里的人又是真的。这很奇妙,能令她放松身心无所顾虑地去接纳。 东方既白,少女从浴室款款而出,眉梢惹风流。 流烟馆慢慢有了人声。 天光大亮。 梦境之事想忘忘不掉,琴姬别别扭扭躲了昼景三天,三天的时间关在屋里为她的恩人绣好一方锦帕。 这三天琴悦撑着没养好的腿早中晚都来送信,一天三封,送得半座秋水城的百姓都知道琴师不理睬家里人了。 对此众人看法不一,有支持的,有批判的。 天刚明,琴老娘带着儿子亲自堵在流烟馆的门前,得知他们来,琴姬正以挑剔的目光审视她为恩人绣的帕子,她凡事讲究完美,尤其在面对心上人的事更是如此。 “主子,要不要把他们……” “赶走”两字到了唇边,花红看了眼她气定神闲容色恍若愈冷艳娇媚的主子。 琴姬将帕子贴身放好,最后那点娇媚也凝作冰霜:“请他们进来。” “请、请进来?”花红担心她吃亏,毕竟那对母子…… “嗯?” 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字眼,花红老老实实去请人。 “他们进来,你和小红退出去,不要让人擅自闯入。” 听她如此吩咐,柳绿低声应是,心里不是没有担忧,只是她都明白的事,主子不可能不懂。是以不再杞人忧天,乖乖听命行事。
人生第一次踏足流烟馆寸土寸金的文雅地,琴老娘两眼瞪圆了都看不过来,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竹林野鹤,早知道琴姬住在这样的好地儿,她也早该搬进来! 琴姬是她女儿,最近又和有权有势地位高超的家主来往过密,她借着‘亲娘’的名分住进流烟馆也不是不可能。 她面上带笑,想着见了女儿该说的话,不再巴望周遭的好山好水,文雅贵气。 “娘,妹妹住的地方真好。”琴悦羡慕嫉妒,和他娘打商量:“娘,既然妹妹这么有钱,咱们多要些银子再置办一处房屋罢,清水胡同的房子旧了,再说,也配不上咱们的身份了。以后妹妹还是在咱家出嫁为好,在流烟馆出嫁,总归不是事。” 他说得合情合理,琴老娘心疼儿子,想这么多年当妹妹的住在这么好的地方,为人兄长的却住在狭窄逼仄的清水胡同,不由心里起了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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