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她来,她喑哑柔媚地喊了声“恩人”。 白日被她喊“恩人”的次数多了,每一次喊出来都意味着昼景要挑战更高难度的技术活,她头皮发麻,讪讪笑了两声:“啊,舟舟啊。” “恩人。”年轻美貌的姑娘躺在那好整以暇地看她, 好奇道:“恩人,你是被我吓到了吗?还是累到我的恩人了?” 换一种技术活昼景大抵永远不会累,只是身为被天道眷爱的狐妖,上蹿下跳的太难为她了。 她老实躺下来:“吓到还不至于,累到也不至于。”侧身用手指轻点少女唇瓣:“舟舟开心就好。” 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都不怕她的舟舟姑娘心血来潮再折腾她一番。 白日玩得痛快,琴姬暂且饶了她:“我想和恩人一起看星星。” 说着,蓝天白云一瞬化作繁星满天的春夜,星子在天空眨眼睛,明月高悬,琴姬翻身滚到她怀里:“你抱着我。” “求之不得。”昼景长臂一捞,少女娇软的身子完全依赖地被她抱紧,双手环着那把纤腰,周围花香怡人,苍穹寂静,没有上一次入梦的干.柴.烈.火,有的是一点点浸入心田的爱重。 两颗心彼此依偎,不时说着小话,兴致上来调.情两句,彼此害羞地亲一亲对方额头、下颌。 有张有弛,感情方能持久。这道理,琴姬很早就明白。 她似乎生来就懂得如何爱她的恩人,刻入灵魂的珍视,不想要她离开,不想要她心里装着旁人,不想见她的眼睛盯着其他姑娘不放,疯狂隐晦的占有欲,想和她灵魂撕扯交缠的渴慕。 但要慢慢来。 琴姬贪得很多,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慢。宁愿慢一点,宁愿费时费力一点,都想和她的恩人求一个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躺在昼景怀里,她很快陷入梦中梦。 “白狸……” 她浅声呓语。 梦里的狐狸脖颈挂着银色小铃铛,毛发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看不清眉目的少女躺在榻上和狐狸说悄悄话,很快一道白光掠过,狐狸变作一床大,毛茸茸的,让人看了想躺进那个怀抱汲取温暖。 “白狸……” 白狸是昼景前世作为狐狸时的名字,此刻从她的舟舟口中吐出来,她轻轻吻在她眉心:“我在。” 比柳絮还要轻软的口吻。 琴姬缓缓睁开眼,看到她的恩人,展颜轻笑:“我好像梦见你了。你会变大。” 昼景心想:我还会变小呢。 上辈子没少用变化之道哄她的姑娘。她问:“要看吗?” “要。”琴姬冲她腼腆笑开:“要变成一床大,然后我睡在上面。” 她的笑容纯真美好,犹如清晨沾了水露的花,昼景爱意在心间静静流淌,抱着她变作超大号的狐狸。 琴姬当即搂着她的脖子,埋在脖颈深吸一口气。 好闻的香草味。 沁人心脾。 狐狸爪子随意搭在少女腰肢,昼景问她:“还要什么?” “要你看着我。”琴姬一眼望进那双眸子深处:“要你看我好久,看到这梦散了为止。” - 一觉醒来琴姬都感觉身子陷在一床大的毛茸茸里。 意识渐渐清醒,望着头顶的纱帐,她唇边染笑,怀着羞涩深嗅被衾上的香草味——味道已经极淡了。 锦被是恩人盖过的那床。 她掀被下床,窗子打开,深秋的凉漫进来,温热的身子打了寒颤,却是更加清醒了。 元家。 她呼出一口郁气。 昨日见过妇人,见过她身边的四个女儿,闭上眼还能想起她们的样子。 双足套入靴子,她低着头想:走一步算一步罢。再不济,她还有爱她的恩人。 她重新绽开笑:她是有妻子的人啊。只要她愿意,恩人随时都可以给她一个家。她们两人的家。 这念头着实振奋人心,琴姬直起身,婀娜的身段在纯白绸衣掩映下透出年轻鲜嫩的美。 可惜如此美好的心情还是被人破坏了。 琴老娘来得很快。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被放在竹架一身是血的琴悦。 琴悦双腿被人打断,躺在担架生死不知。 然而昨日卖长命锁的五百两被妇人大手大脚置办了几个月的必需品,又买了一处新宅,身上揣着仅有的几十个铜板,根本不够给儿子治伤。 流烟馆外一片喧嚣。 唯一看重的儿子昏死过去,琴老娘豁出脸去大吵大闹:“丧天良的啊——” 不等她一嗓子彻底放开,少女在侍婢簇拥下神色冷淡地走出来,秋风急,白衣猎猎,乌发扬起,白皙的脸蛋儿染了霜色。 琴悦闹成现在这样子,她比琴老娘都了解其中内情,昨夜柳绿来报,说琴悦威逼崔九讨要银子,她就猜到会有此一幕。 崔九纨绔子弟,哪是良善之辈,骗身骗心以淫.辱女子为乐,被行侠仗义一身热血的萧公子选在大白日去势,做不成男人,对于常在花丛游荡的公子哥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不疯则狂。 琴悦赶在这个时候打着恩人的名号去崔府打秋风,好死不死逼在崔九头上,狗咬狗,场面哪能好看? 斯文丧尽。 白瞎他读了十几年圣贤书。 琴姬不去看他,凉凉地瞥了眼琴老娘。 琴老娘儿子都要死了,破罐子破摔,说破天就是要银子给琴悦治腿,要琴姬吹一吹枕头风,借着昼景的权势弄死崔九替儿子报仇。 痴心妄想。 这两个要求,琴姬任何一个都不会答应。 八年的养恩她已经用琴家母子最喜欢的金银作为回报,她不是琴老娘的骨肉,没道理继续姑息养奸。正好,今日有得是时间。 她轻笑,笑容刺激了癫狂的妇人,琴老娘叫骂着扑上来被少女及时避开,花红柳绿护在主子身前。 “好你个小荡蹄子、赔钱货,你哥重伤至此,你连银子都不肯拿……”琴老娘破口大骂,污秽的话比大粪还脏。 不说旁的,哪有这么骂亲女儿的? 大周先后两任女帝掌权,女子地位提高,就连山村重男轻女的现象都得到改善,女子照样可以入朝为官,光宗耀祖,哪家的女儿不是宝? 母女关系至此,知情的免不了唏嘘。不知情的外来人看得直蹙眉,感叹少女美则美矣,太过无情。 “好!你不给银子,不给你哥报仇,我去官府告你!告你不遵孝道!” 琴姬把玩着腰间玉佩,冷声道:“我是你的女儿吗?别是你从哪偷来的罢。” 质问来得又疾又稳,人群骚动,琴老娘听着周遭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气急败坏,喊得嗓子破了音:“你不是我女儿是谁!” “荒唐!她是你女儿,那我又是她的谁?” 乌泱泱的人群开出一条路,谢温颜领着四个女儿,身后领着一队官兵,身侧跟着玄衣玉带的元赐。 她率先看了眼冷清清站在几步外的少女,观她无恙,一路提着的心缓缓落下。 元赐急切打量他的嫡女,瞧那对眉目依稀能找到自家夫人的几分神韵,他心喜愈甚,霎时横眉冷指,怒视琴老娘:“来人!将这对贼子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终于有爱她的家人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少女心思 元家嫡女‘丢失’一案真相大白于天下, 铁证面前琴家母子当日被关入大牢,琴悦双腿被废在牢里重伤不愈病逝, 琴老娘受不得刺激撞墙而亡。 十八年的恩怨有了了结,秋水城议论此事足足议论了三天。 都说琴老娘但凡能待‘女儿’好一分,也不至于母子皆落得如此凄凉下场。可话又说回来,若她有良知,哪做得出趁人之危偷孩子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都过去了。 昼景收了神通,眉心焰火隐没。六道轮回, 她擅自改了轮回道送琴家母子魂魄入畜生道,仗着命格贵重,硬生生扛下此间天道的小惩大诫。 轮回命数, 尤其对凡人出手, 此乃大忌。 涌至喉咙的腥甜被她吐出来, 落地开成一朵明艳火花。眨眼, 跳跃的火花渐渐消散,她整敛衣袍,重新站直身子。 她不悔。 星空下,家主唇边掀起温暖的笑:所有伤害舟舟的, 她都不会放过。 白衣白发在秋风里飘摇, 这时节是愈发冷了。 昼景轻挥衣袖, 身子犹如笔直的长剑在苍穹下站定,星河浩荡,无数星辉齐齐朝她涌来,寸寸渗入肌理,连绵在五脏六腑修复她的暗伤。 光辉明耀。 两个时辰后。 昼景睁开眼,伤势痊愈。 这便是星河圣君的霸道所在。长烨诞生于星河, 星河就是她的家。纵使千年前长烨因水玉枉死愤怒之下弃了星河,摔了星河令,星河还是向着他们的圣君。 不客气地说,身在人间,星空之下永远是昼景的主场。 哪怕未真正归位重掌荣耀权柄,她的魂还是长烨的魂。万千星辰,只认圣君魂魄的号令。 冥冥之中仿佛能听到天道悠远缥缈的叹息。 星光浸染纯白衣袍,昼景轻抚衣袖,明明灭灭的星芒争先讨好,她低笑,再次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星空。 看到了她的星。 如火沸腾、明亮至极的长烨星。
是夜。 身在流烟馆的少女举目观天,望着那颗璀璨明耀的星子笑靥温柔。 花红柳绿守在身侧不敢搅扰她的好兴致,毕竟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主子竟然是帝都元家丢失十八年的嫡女! 这会外面都在羡慕主子的好运道,元家乃世家新贵,最得女帝陛下信赖,百年之内的荣耀是板上钉钉,若元家子弟出息,这世家荣耀再延续个两百年也不成问题。 正儿八经的嫡女,血脉纯正。相传元家人出了名的护短,家里十六个兄弟姐妹感情比亲生的还好,平白得了一对疼爱女儿的生身父母,又有哥哥姐姐保驾护航,甚而再得家主爱慕,妥妥的人生赢家。 秋水城世家女子嫉妒地红了眼。 可依她们看,主子根本不急着认祖归宗,对爹娘,还没对家主一半上心! 看罢。 主子又在缝制新衣了。 这里衣给谁缝的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 柳绿上前挑亮烛芯,免得主子伤了眼睛。花红端着温度正好的参茶轻手轻脚放在桌子。 如无意外,她们这次真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琴姬放下手中物什,端起参茶饮了两口:不知此刻恩人在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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