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日,摇光公主去北城门见了陈大人?”
“是。”
陈同江夹了一块水晶鸭肉放在碟子里,“公主见府军整顿治安辛苦,捐了一批米粮肉食犒劳军士。”
王庆礼眼睛微眯,“今日宴请的都是亲近同僚,摇光公主毕竟身份特殊,大家也怕麻烦,贤弟还请详说。”
陈同江不以为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展开摇了摇,好一派风度翩翩的雅士风范。
“守诚兄,我先前就说过,你待摇光公主太谨慎了,”守诚是王庆礼的表字,“不过是一妇道人家,人生地不熟,她再有能耐,这儿可不是淮南路,是咱们的地界。”
秋夜天寒,扇着扇着有些冷,陈同江打了个哆嗦,又将折扇插回腰间。
“禁军两卫守在京师百里处,流民全被赶往周边了,咱们离京城最近,围在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公主金尊玉贵的哪儿见过这场面,这才找我问问情况。”
“……不过,我说守诚兄,城外的难民越来越多,府衙设的粥棚每日顶天也就赈济千人,再这么下去,闹起民变来可不得了。”
王庆礼眉头一跳,沉声问:“那贤弟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陈同江嘴角一挑有些得意,像是胸有成竹就等人发问。
“沂州城靠近京师,承平日久,咱们遇到这事儿一时慌神想不到法子也是人之常情,我今日回府翻了岳父入中枢前的几篇文,有了好些心得。”
他得意洋洋继续道:“治理流民,需要梳理导流,顺民可登记造册,扩充外城,使其自行搭建窝棚安置,酌情纳入我治下。超出州城容纳能力的,可备上干粮使其前往其余城县,广而化之……”
“……所以说,趁着其余州城还未反应过来,咱们先联名上表朝廷开仓赈济,领了这个头功!守诚兄以为如何?”
堂下鸦雀无声,州官们面面相觑,皆心虚的看向堂上。
王庆礼现在看着这个蠢货就厌烦腻歪,不知道从哪儿偷了别人的策论就来夸夸其谈!
他压下心头的烦躁,耐着性子道:“贤弟所言颇有几分见地,只是其余州府未有动作,我们先上表开仓,周围的流民岂不是都吸引过来了?我沂州哪有能耐赈济那么多人。”
陈同江被问得哑口无言。
范满见开仓的事被驳回,舒了一口气,正要端起酒盅。
陈同江绞着眉头,突然又想到什么,“不对啊,我们先上表开仓,其余州府一定会紧随其后,我们就开个头,届时……”
“诶诶诶我的陈大人!”范满端起酒盅离座,急忙走上前打断他的话。
“这可是漕司大人专门为你这段时间的辛苦设下的酒宴,这么多同僚都在呢,且多饮几杯!”
满堂官员登时附和上前,觥筹交错,一派热闹盛景。
等陈同江醉成烂泥,被送至客房后,堂下官员一涌上前,嘴里喷着酒气,有的脸上还带有醉酒的红晕。
“王大人,这可怎生是好!若是开仓,一切都瞒不住了……”
“是啊!大人,我全家老小上百口人,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要是被摇光公主知道……那个女人七年前杀的京官,血可是染红了整条皇城洛河!”说这话的官员七年前也是京官,他两股战战满是惊恐。
一名官员头发全白,满脸苍老褶皱,双目圆睁,眼神浑浊,瞳孔涣散,明显已经醉了。
他脑门通红,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踉跄上前一把揪住范满衣襟,急道:“当初是你拉我入伙的!我都说了不成不成,你们还威胁我!年后我就祈老致仕了,我孙儿也才刚刚启蒙!”
“行了!乱什么乱!”王庆礼不耐烦地暴喝一声。
官员们安静下来,范满从老人手里扯下自己的衣襟,走到上首旁垂手站着。
“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我这个转运使兼首府知府顶在前头,你们怕什么?”
“可是……”
王庆礼眼珠一转,阴寒看过去,开口的官员对上他的视线,顿时噤若寒蝉。
“说是世道承平,你们还真当这是盛世华年,天子掌权,朝堂诸公辅政掌控天下了?世道多艰,乱民行凶,理由好找得很……”
说到这里,王庆礼似乎想到什么,嘿笑一声。
“再者,法不责众,你们以为其余州路就敢开仓不成?”
第14章
顾满被半夏罚了不少活儿,说是带着阿狸玩,实则小哑巴帮着她洒扫了庭院,又去浣洗房打下手。
小圆脸从没亲手洗过衣裳,亏得阿狸帮忙才通过了管事娘子的检查,管事娘子见她干活利索,很是夸了小哑巴一通。
等一通忙乱后,日头就下去了,还来不及去看看顾满手里那几册县志,俩小姑娘一起用过膳后,阿狸急忙冲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往书房跑。
进了书房,萧佑銮正坐在书房里间,秋实抱着她的宝贝猫儿站在一边。
萧佑銮放下手中的书册,见小哑巴还在喘气,轻笑一声,把一碗乳白色的汤食推过来。
“这是秋实为我做的汤膳,给你留了一碗。”
阿狸这些日子跟在公主身边,因为年纪小身子骨又弱,有些好东西公主或者半夏都会吩咐多备一份给她。
偶尔有少见的好食或者补物,萧佑銮也会私底下留给她。
阿狸乖乖坐到脚踏上靠着萧佑銮的裙摆,端起碗慢慢喝。鲜香暖热的鱼汤缓缓下肚,胃里暖烘烘的,激起一身热意。
萧佑銮看着猫儿一般依恋地倚靠在她腿边的绿瞳女孩,垂眸轻笑,心底泛出一股暖意。
阿狸先前最依赖半夏,顾满不在的时候,她就待在半夏不远处看她操持府务,府里眼线或是单纯想攀关系的人靠近她,她都一概不搭理。
似是认准了公主麾下的都是好人,进府这些时日,除了顾满她们,她只搭理淮南路的人。
但这府里十之八九都是外来者,她像只炸毛警惕的绿瞳小猫一样排斥其他人,也难怪半夏老担心她被人欺负。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小猫现在更喜欢黏着她。
夜晚在卧房,她看书办文,小猫就半躺在脚踏上靠着她看画本,睡着了她再抱她回塌上。
偶尔出门,有什么话想说,小猫就揪揪她的衣角引她注意,半夏第一次看见的时候都吸了一口冷气。
她本是不爱与人近距离接触的,对这女孩似乎纵容亲近太过了……
萧佑銮站起身,把案上书卷竹册整理一番,没再回身。径直到秋实面前,接过小猫白焰,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秋实示意少女张开口,仔细看过后又用手在她脖颈处捏捏按按。
阿狸听从吩咐,气从喉出发出“啊——啊——”的声音,眼睛却不自觉瞄向另一边。
萧佑銮垂眸坐在檀木椅子上,长裙袭地,小猫窝在她怀里翻身露出肚皮,任由女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胸腹间的柔软毛发,享受地发出“呼噜噜”声。
阿狸想到前几日,顾满晨间来找她时,看到公主临走时捏了她头上双丫髻的小揪揪。
公主那时眉眼弯弯,笑着说她的发髻像猫耳朵。顾满那日全天都在她耳边嘟囔着羡慕,而她现在看着白焰,也羡慕了。
“殿下所料不差,阿狸的喉骨完好,经络血肉也都是完整的,并无缺损。”
秋实检查完,回头看着白焰在她家公主怀里开心打滚,没敢上前把小猫抱回来。
而阿狸已经走到萧佑銮身边,一只手又揪住了她的衣角。
“之前夜里,你梦魇时似乎说过话,我那时睡意朦胧,醒来没听到便以为是错觉……”
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阿狸都快忘了。
她只记得是很可怕的噩梦,半夜泪流满面地醒来缩在毯子里抽泣,女人穿着洁白的里衣起身安慰她。
温暖又滑嫩的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她在淡香里安稳睡去,后来便再也没有梦魇了。
“白日在马车里,你被暗巡惊到也发出了声音,我便想着让秋实看看,说不准你的哑疾能治好。”
秋实点点头,“既是能发声,喉咙又完好,那阿狸应是能说话的,哑疾许是心魔作祟。”
萧佑銮回首,阿狸一只手牵着她衣角,绿色的眼睛在灯下如璀璨的翡翠,直勾勾瞪着她怀里翻滚乱蹭的小猫。
以为小哑巴也想抱抱小猫,她起身把猫放进少女怀里。
白焰似乎对换了一个人有些不满,挣扎起来。
阿狸颇有些手忙脚乱,秋实赶紧上前,从她怀里接过小猫,右手顺滑地在猫背上来回撸了一把,心满意足,这才继续道:
“也就是心病,既然梦魇时说过话,那阿狸幼时应是能说话的,许是经历什么变故有了心魔,幼时的失忆与哑疾应该都是这场变故导致的。”
萧佑銮看向少女,小哑巴又依偎在她身边,手悄悄牵上她衣角。
北地异族的少女孤身一人被卖到中原腹地,还能有什么变故?
萧佑銮有些心疼,摸摸少女的头,转而问秋实:“那阿狸还能说话吗?还是说要先治这个心病?”
“这倒不用,既是能说话,正常开口就是了,她这情况是变故开始时不敢说话,后来慢慢忘记自己会说话,时间久了也就不会说了。现在是要学着开口发声,说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好了。”
萧佑銮偏头看向身侧,小哑巴眸子亮晶晶的正傻乎乎冲她笑。
她忍不住唇角跟着上扬,手指轻轻勾挑了一下少女精巧的下巴,语带笑意,声音氤氲动人:“听到没?多开口,日后就能流畅说话了。”
过不多久,荆湖两路蝗灾的消息就随着灾民的东渡传扬开来。
沂州城外流民暴增到五万人,从驿站信马那儿传来的消息,西边至少还有八万拖家带口的灾民,正往东边行来。
附近州县开始下令驱逐流民,严防死守禁止灾民入境。
沂州离京城最近,被禁军驱逐的灾民大多都涌来这里了。
陈同江此时焦头烂额,大步行走在陈府内宅回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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