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灵轻点点头道:“这是有可能的凶手。那还有呢?” 危兰道:“还有,就是和侠道盟有仇的江湖人。” 方灵轻笑道:“你可以直接说造极峰。” 危兰道:“造极峰当然和侠道盟有仇,但江湖中也不止造极峰和侠道盟有仇。” 方灵轻道:“但如果最后查出来,凶手确是造极峰中人。你一定会抓他的吧?” 危兰毫不犹豫地道:“会。” 她说完这个字,又看向方灵轻问道:“你会阻拦我吗?” 方灵轻也毫不犹疑地道:“不会。” 她见危兰露出怀疑的神色,笑道:“反正凶手不会是我们屏翳堂的人。所以嘛,你要对付的如果是飞廉堂或丰隆堂,再或者滕六堂,那我还得对你说谢谢,必要时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啊。” 危兰忍不住一笑,又想了一阵子,忽道:“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要对付屏翳堂呢?” 方灵轻道:“那我肯定要阻止你啦。” 这种情况的的确确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发生。 ——若真到了那么一天,她们彼此必定再不可能做朋友。 关于这点,两人均心知肚明。 但在那一天还不曾来到的时候,也不必提前烦忧。 危兰道:“可惜现在没有更多的线索证明凶手更有可能是哪一方的人。” 方灵轻道:“沈曼不是说,在大火燃烧之时,郁无言曾经自语过一句:‘怎么还没来?’他这是在说谁还没有来?” 危兰道:“织梦楼的位置在陶陶街的街中,而陶陶街的街头还有一家酒肆,当晚正巧有侠道盟的成员在酒肆里聚会。依我猜测,十有八九是郁无言在前往织梦楼之际,看见了酒肆里的郁家子弟。” 很多人都说郁无言高傲,这不假。 可是难道,侠道盟的成员就不高傲了吗? 他们不曾为江湖做过多少贡献,却始终便认为自己是江湖中最高贵的侠客,江湖中的正义唯有自己能够主持——郁无言看不上他们,在情理之中。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高傲。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向来自认为“侠”,见到城中发生火灾,也绝对不会不救。在那个人命关天的危急时刻,郁无言会希望他们快点过来救火,完全说得通。 因此,郁无言低声自语的那一句“怎么还没来”,在危兰看来,并不能算什么有用的线索。 两人沉吟间,只见辛游端着一个托盘走来,盘子上放着是一瓶酒与一个瓷杯。 方灵轻抬起眼皮,目光从辛游身上一掠而过,脸上的笑容不变,清脆的语音却带了一点隐约的凉意,恍若寒冰制成铃铛正在轻响:“你们这就这么招待客人吗?我刚才跟你们说了什么?” 辛游当然听得出来这一点凉意,立刻道:“少主刚才说,危姑娘是您的朋友……属下这就再去拿一个杯子。” 危兰道:“不必了。”她问方灵轻:“这是什么酒?” 方灵轻不答,直接端起酒瓶倒满一杯,酒液色呈紫黑。 她再将酒杯递给危兰,道:“你尝尝?” 危兰颔首道了一声:“谢谢。”随而一饮,尝不出丝毫辛辣口感,反而觉一股酸甜味道,甚是可口。 应是果酒。 她从前喝酒,基本都是与江湖同道们在一起,喝的白酒,酒味醇厚,酒性极烈——似乎这才符合他们江湖中人的身份。而那些酸甜果酒,则是闺中小儿女才会喜欢的,她作为侠道盟内有名的侠女,从前自然从未有机会品尝过它。 现在,她发现,这种酒的口感才应是她的最爱。 方灵轻见她很快亮起的眼睛,笑道:“这是桑葚酒,我最喜欢的。看来我们口味也相同。”说着便拿过酒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下,旋即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笑道:“现在想不出线索,那就先别想了。兰姐姐,走吧,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你也一定喜欢。” 危兰道:“看什么?” 方灵轻仍然不直接答,卖起了关子,反问:“你猜我这次来庐州是为了做什么?” 危兰缓缓摇首,那双犹如水波的明眸里多了几分好奇。 方灵轻拉起她的手,就带她去了前方一间屋子。 这间小屋的位置极好,开窗向阳,布置得也甚为雅致,窗边一张木案放了两盆花草,以及,一个长方形的黑木盒子。 它占据了大半张桌子。 危兰走到桌边,因盒子上面无盖,她一眼就能够看见盒里盘桓着一条小蛇。 的确很小很小一条蛇。 方灵轻拿起它。它可以在方灵轻的手掌心里待着。 水蓝色。 尾部却带着一点隐隐约约的金。 恍若花叶缠绕。 不出方灵轻意料,危兰一看到它,眼眸里当即露出不加掩饰的欢喜,道:“它真可爱。” 方灵轻道:“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们的爱好也一样。” 危兰笑道:“它还很小吗?” 方灵轻点点头道:“它才出生不久。你要不要和它玩会儿?” 造极峰中养蛇的人虽不少,但如方灵轻这般将蛇当宠物,甚至当玩伴,那却是没有。如今难得遇到一个同样爱蛇的朋友,方灵轻很乐意和危兰分享养蛇的乐趣。 原来此蛇与“弓弦”一样,也是蛇中一个变异种类,名唤金叶蓝蛇,同样寿命极长,毒性强烈。不久前,一名屏翳堂弟子在泸州城郊某处山林中行走之时,无意中发现了它,却不见它的父母。那人为讨自家少主欢心,特地将它擒住,写信告知方灵轻。而方灵轻本就早想再养一条小蛇,给弓弦作伴,这便立刻赶来了庐州,岂知恰巧碰上郁无言之死的案件,庐州封了城门。 危兰此时正在小心翼翼抚摸小蛇的三角头,听罢随口问道:“你也可以让人将蛇给你送去,为什么要亲自来庐州?” 方灵轻道:“别人可不懂怎么养蛇。这么远的路,它还这么小,万一在路上死了怎么办?这事耽搁不得的,我就亲自赶来了。” 危兰轻抚蛇头的手指一顿。 遽然间,便若有所思。 方灵轻见状狐疑道:“你怎么了?” 危兰依旧默然深思了须臾,这才微微笑道:“谢谢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方灵轻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会儿,也思索了一会儿,倏地恍然,道:“如果杀郁无言的凶手确实是为了折剑录,他们又很早知道了那些折剑录都在郁无言的手里,没有道理耽搁那么久才动手。” 危兰颔首道:“除非,凶手也是在那晚刚刚得知此事。” 方灵轻笑道:“而你方才说,郁无言在前往织梦楼的途中,很有可能见过侠道盟的人。” 危兰这时不再语,低下头。 她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第24章 郁思 陶陶街,街头,刘家酒肆。 当夜在此处聚会的侠道盟子弟共十三人,其中大部分皆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侠客,唯有一人年纪最轻,是最多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模样,脸圆圆的带点婴儿肥,长相甚是可爱。 他来得最晚。 刘家酒肆的老板记得很清楚,当那名少年来到之后,已围坐在两张大桌子的同伴们纷纷朝他起哄:“十一,你今儿怎么迟到这么久?要罚酒的!来来来,快坐吧。” “那么,那位公子之后又说了什么?” 问这句话的,是一名容貌姣好的娴静女郎。 她的身边还有一位少女,同样眉目如画,相貌是又清又俏又丽。两人进店就坐在一张桌边,要了酒与点心,旋即向那老板询问:织梦楼失火当晚,在店里聚会的那十来名侠道盟子弟的情况。 问得极为详细。 而那老板很乐意回答漂亮姑娘的问题,稍稍回想了一下,遂道:“那位小公子好像没有说什么话,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坐下之后还一直往窗外望。直到被他的同伴灌了几杯酒,这才和他的同伴们笑闹起来。再后来我就去招待别桌的客人,没再注意他们。又过了一会儿,我们就都看见织梦楼起了火。” 危兰听罢先是沉吟一阵,旋而露出微笑,温声道谢。 待到那老板离开,她才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酒味十分辛辣。 她还是更喜欢之前方灵轻请她品尝的那一杯桑葚酒的味道。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似乎突然明白为什么江湖人都更加爱喝这种烈酒——这的确更像是江湖的味道。 如同这两日危兰所见所闻的一系列事,带给她的感觉。 江湖一直都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侠道联合盟亦如此。 安静了半晌,方灵轻正握着酒杯在手中转来转去,忽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危兰道:“郁家只有一位十一,是郁渊的独子。昨日清晨,你来郁宅之时,也见过他。” 侠道盟里的年轻人,除了如危兰这般的少年高手,其他的,方灵轻大都不认识、没听说过。然而郁渊在江湖闯荡已久,武功高强,大名鼎鼎,也是武林中的一代人杰,方灵轻自是不会不晓得。 方灵轻道:“你怀疑他是凶手?” 危兰道:“现在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我不能冤枉人。” 郁家十一,郁思。 危兰与他接触不多,但对他印象颇好。 他也确实是郁家年轻一辈的子弟中,人缘最好的一个。听说他为人开朗,对侠道盟里每一个他认识的同道——甭管对方是不是五大帮派中的人——都会热情以待,当然不会有人讨厌这样一个活泼阳光的少年。 危兰又想了一会儿,遽然开口道:“轻轻,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方灵轻道:“什么忙?” 危兰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段悄悄话,随而顿了顿,又道:“你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不答应。” 她还是这句话: ——你也可以不答应。 即使双方是朋友,一方也没有强求另一方必须为自己做事的资格。 方灵轻还真没有立即答应,认真地想了一想,竟将话题一转,笑问道:“若他果真是凶手,你觉得郁渊会包庇他吗?” 危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是见过郁渊几面,与郁渊较为熟悉,却并不能说了解郁渊。要完全了解一个人,其实相当困难,你所听到的。甚至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这是她在这两日查案过程中,所明白的一个道理。 她无法预测郁渊的行为。 方灵轻道:“我听说郁渊的武功很高,和你比怎么样?万一他要保护他的儿子,杀你灭口,你打得过他吗?” 之所以有此问题,也是为了推算之后的行动究竟会有多危险。方灵轻习惯如此,做每件事之前,都先算一算它有几分危险,成功后又能收到几分回报。譬如前夜营救常三步的计划,她便算过:常三步在屏翳堂多年,也算是忠心耿耿,若不救他,会失了人心;而危兰与自己年纪差不多,武功大概也与自己持平,纵然她察觉出自己身份,与她打一场也是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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