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思恍然道:“原来是你……” 方灵轻笑道:“你一个人跑什么啊?危兰呢?” 郁思见识过她的武功,晓得自己绝非她的对手,也的确不准备再跑,干脆没好气地道:“她死了!” 骤然间一道惊风疾驰至他面前! 惊风中有霜雪似的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方灵轻手握匕首刀柄,冷冷地道:“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杀你。” 郁思道:“我骗不骗你,你都会杀了我吧?” ——不会。 方灵轻虽不可能说出这两个字来回答他,但她的心里很清楚很明白,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杀他,不能杀他,不能杀侠道盟里的任何一个人。 就连折磨他也不可以。 前夜,她设局引危兰入套,在危兰腰间拂的那一下穴道,动作也是极轻柔的,不曾对危兰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这已经是她能在规矩之内做到的极致。 再超出一点,就破坏了规矩,违背了承诺。 她答应母亲的承诺。 方灵轻只有吓吓他:“你骗我,肯定得死;说实话,我就考虑让你活。” 郁思闻言动了动喉咙,道:“刚才她还没死,现在就说不准了。” 方灵轻盯了他许久,也猜出大概是郁渊阻拦了危兰的脚步,只得收回匕首,垂首沉思不语。郁思见她的注意力没有再放到自己的身上,心中突然燃起了一点希望,悄悄退后两步。 方灵轻依然低着头,没理他。 郁思不再耽搁,趁此机会,飞速转身,施展轻功,向着巷子的出口掠去。 黄昏天,苍穹里出现的晚霞让整个天地的颜色变得浓烈。方灵轻靠着窄巷墙壁,漠然地看着郁思的背影,耳边传来许多种声音,风吟,鸟啭,远处的晚钟,以及,一个熟悉的既温柔又常常令她痛苦的叮咛。 “这是娘对你唯一的要求,轻轻能答应吗?” “如果侠道盟的人惹了我不开心,我也不能杀他们,不能对付他们吗?” “他们的生命,比你开不开心更重要。” “那如果……如果……” 如果他们要杀我呢?我也不能杀他们,不能对付他们吗?方灵轻还未将这句疑问说出口,她不敢再说。她看着眼前女子摸了摸她的头,哽咽道: “你也要逼我吗?” 是你们在逼我,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让我做不一样的事?方灵轻茫然地张了张嘴,忽发觉有一滴泪滴到了自己额头,她最终仍是将不服藏在了心里,只有摇摇头,又点点头:“好,我不杀他们,也不对付他们。” 这不难做到。只要不去接触侠道盟,侠道盟的人就不会惹自己不开心,更不会伤害自己。 郁思当然没有伤害自己,也当然没有惹自己不开心。 ——可是,我现在不想让他跑。 落日的最后一点光辉燃尽,晚霞渐渐消失,天地的颜色变淡,那些风吟鸟啭竟好像也同样离她远去,方灵轻倏然地听见了自己的心在说话。 一把匕首恍若流星,遽然从她的手中飞出,直直射向郁思后背! 郁思本就始终注意着身后动静,登时回首,一剑挥去,挡住匕首攻击! 方灵轻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像鬼魅一般的移动速度,令他根本反应不及,忽见一只纤纤玉手,一拂一翻,已于瞬息间捏住了他的脖子,道:“郁无言是你杀的?对吧?” 郁思睁大了眼睛,张开口,但发不出声。 方灵轻道:“你现在说不出话来,没有关系,我们找个地方,我给你纸笔,你将那晚你杀人的过程全部写下来,怎么样?同意就点头。” 郁思怎会点头? 写下来就是铁证如山,他再不可能有翻盘机会。 方灵轻道:“你不写?好啊。”她笑了,她是笑着又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来。 同样寒光凛凛的一把锋锐匕首。 如光如电,刹时一挥,郁思的整只左手已被切下——那一下是痛彻心扉,饶是郁思的脖子被方灵轻紧紧捏住,他也不由得发出了几声呜咽,看着自己带血的断手掉落在地,似是傻了眼。 方灵轻道:“我数三声:一,二,三。” 第二刀。 她眼也不眨一下,照旧是电光石火的速度,砍下郁思的右耳! 鲜血从郁思的伤口处不停地流,流淌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在逐渐暗沉的天色里显得愈发诡异,他也疼得愈发撕心裂肺。 方灵轻笑道:“放心吧,你还有一只手要写字,还有一只耳朵得听我说话,我不会都剁完的。那就只有腿可以剁了。不过,等你的两条腿剁没了之后,那——” 她笑意盈盈地瞧着郁思的脖子。 郁思点头。 他忙不迭地点头。
第27章 印象 究竟该怎么处置危兰? 这是郁渊现在思考的问题。 他不想杀了她,尽管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杀人之后,能有办法掩盖得过去,可他身负侠名这么多年,自问从未做过亏心事,如今竟要他杀一位侠道盟里的同道,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但他也绝不能放危兰离开这间房,在他的心里,郁思的性命毕竟重于一切。 从始至终,郁渊不曾想过,万一最后是自己败在了危兰的手里? 无论这位危门的第一少年高手有多么天才出众,她也只不过是一名十七岁的小姑娘,而自己的年纪却已经快要五十。这中间,差了有三十年的功力,三十年的战斗经验,岂是能够轻易弥补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一开始,郁渊的剑法结构严谨,似乎不见任何破绽,是以任凭危兰的剑再狠厉锋锐,短时间内也难以突破他以剑招筑成的重重屏障。但危兰未曾有丝毫后退,以身作弓,以剑为箭,每一招均有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 郁渊没想过会在一个年轻姑娘身上感受到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原本打算拖延时间的郁渊不禁吃了一惊,陡然发现,他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防备得了这般凶狠的利剑。 看来,那就不能再守,须得尽力进攻,速战速决了。 ——杀她不好,也要将她生擒,再做打算。 郁渊心里的想法一变,手中的剑招亦同时一变,手腕转动,长剑一个抖动,万千剑气练成一片,向着危兰当头罩去。 无边落木萧萧下。 他一旦进攻,出的就是绝招。 危兰见状神色一凛,当下剑随身动,就是一招“回光幻电”击出。 相比较郁渊的汹涌澎湃剑气,危兰击出的剑光,仿佛一条线。 一条由闪电做成的线。 登时破了郁渊剑气的一个点。 同时间,危兰一跃而起,凌于半空之中。郁渊那一招“无边落木”的剑气消散了一半,还有一半的威力虽依然凶猛,却也因她避得快,只将她的发丝衣袂吹得飘飘扬起,仿佛清风摇动了一片花。 唯有她的手中剑在空中也纹丝不动。 郁渊的惊讶比方才更甚。 尽管危兰只是破了他一半的剑气,但以她这般年纪,能够做到这点,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若再给这个小姑娘几年的时间…… 当此之时,郁渊无法再考虑如何才能在不重伤她的情况之下生擒了她——他发觉他若再不出全力,恐怕自己还真不一定赢,登时将长剑往空中一拍,拍出一招“大江大海”,剑气再度滚滚如波涛而去。 危兰神色虽平静,心底不是没有焦急。 她知道郁渊刚刚所攻出的所有剑招其实都未使出全部功力,而此刻他终于要施展出他最绝顶的功夫,她想要赢他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只不过,这一点焦急绝不会影响她战斗时的稳定,与郁渊过了这么多招,她的眼力也让他看出了郁渊的剑法弱点。 武功再高强的高手都会有他的弱点,然而若他的种种长处已将你彻底压制,你根本闯不到他的身边去,又怎么能攻击得了他的弱点呢? 除非—— “吱呀”一声。 似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间房,本是郁渊平日里独自一人练功的房间,因此,未得他的允许,谁也不可以进入。也因此,他才会放心大胆地选择在这个地方与危兰一战。 然而现在,他并不能移动目光去瞧一瞧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擅闯自己的练功房。 高手对决,容不得分神。 危兰却似乎是分神了。 她这一招“鸿雁斜飞”未免斜得太过,郁渊抓住机会,一剑刺中她腰部! 绝对是会痛的。 危兰的双眉却一下也未皱,神色不动,那斜斜的一剑已将郁渊手中之剑蓦地斩断,旋即不见丝毫停顿,直接顺势而上,剑刃架上了郁渊的脖子。 半截断剑留在危兰的体内,有鲜红的血从她腰部伤处一滴滴落下。 方灵轻才刚刚推开门,看到眼前这一幕,刹那间既猜出是危兰以自身为诱,使出这一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招数,不由得皱了皱眉,已走到了危兰身边,一边问:“你没事吧?” 一边伸手拂中郁渊身上穴道。 郁渊的脖颈间有冰冷剑锋紧紧贴着,动一下恐怕项上人头就不保,也只有任由方灵轻动作。而这回方灵轻拂穴的动作可不再轻柔,瞬间便使郁渊动弹不得。 危兰遂收回剑,朝着方灵轻露出一个笑容。 极为动人的一个浅笑。 一旦战斗停止,她还是那么斯文优雅,落落大方,从自己的佩囊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些许药粉,简单地给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动作不慌不忙,甚是从容,同时柔声道:“你能不能帮我看着他?我去追郁思。” 方灵轻脱口道:“你不要命啦?” 危兰笑道:“不碍事的,你放心吧,这不是重伤。我了解郁思的武功,就算我受了伤,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之所以不让方灵轻前去追捕,是因她知晓方灵轻的规矩,她不欲让方灵轻为难。而之所以不让侠道盟的成员前去追捕,是因这里是如玉山庄的地盘,郁家子弟占大多数,焉知不会出现第二个郁渊? 唯有尽快抓到郁思,令他交代了罪证,她才能够召集庐州所有侠道盟成员,当众将此事说清楚。 耽误不得。 不能耽误。 断在腰部肌肉里的那半截剑她已经给拔了出来,又迅速地给伤口上了些灵药,旋即撕下自己的衣袖一角进行包扎。血是止住了,但她的脸色已变得稍稍苍白了一些,反而更像一枝兰花般美丽而脱俗。 她果然很有她名字的气质——方灵轻第一次在夜色里见到她的时候,已对她有这种印象。 只是,在那时,方灵轻像所有人一样,都只觉这朵兰仿佛是出自于幽幽深谷——这是一个错误印象,方灵轻此刻突然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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