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李文台李大人平生最不喜参与政斗,若是见到他此刻尽心为暮广谋划怕是要惊掉下巴。 杜升站在另一旁,认同道:“李大人说得极是。当下各方势力的眼睛都盯着楚京蠢蠢欲动,我东宫不可坐以待毙。” 暮广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想起暮尧和暮城雪都让他好好呆着,又有些犹疑:“可是苏王爷......” 李直脸颊绷得刻板,线条冷硬极了:“陛下、王爷心爱小辈,恐惧祸及你身,不愿让你等参与这番争端。可是殿下,您并非寻常人家的儿女,可以安坐父母羽翼之下享受庇护。这一役过后,您就是新生的君。” 暮广从他话语间听出了什么,心头惶恐愈重:“先生何出此言?难道父皇已经不再......” 李直略略扬着脸,目光直直落到瘦高的年轻人身上。 他没说话,但暮广全明白了。 他下意识避开那重于泰山的目光,转头去找杜升,几乎是哀求着他能说些好话:“杜大人......” 杜升也静默不语。 李直开口道:“永怡八年,臣李直受召入宫,与陛下于御书房密谈三日。” “臣答允陛下,以中立之态立于朝堂数年,松弛晁家戒心。” “自臣俯首,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便晓明余生功业,当为殿下尽犬马之劳,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陛下与王爷,是上一代的谋划。而殿下与苏王长女之间,又是新一代的谋划。我既受命辅佐殿下,自当尽心为殿下谋事。殿下是新生的一代,如今大祸将至,必将见证上一代的覆灭。” 暮广跌坐下去,脸色苍白。 李直昂首,慷慨激昂:“而殿下若想于大祸中安身,便不可坐以待毙。安可听凭群贼并起,屠戮我大楚百姓耶?” 杜升眼见暮广走出殿外,随从也跟着他退了出去,才道:“李大人可真会说话,把殿下哄得一愣一愣的。” 李直古板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不自在道:“都是为了君王和天下,逼不得已。” 他们这边的势力大体上分成两拨。一拨是当今皇上和皇上的亲哥哥,另一拨则是他们的子嗣。皇帝和苏王爷隐在暗处筹划,暮城雪则负责联络两拨人,并做暮家的先锋和头阵。皇帝和苏王准备多年,如今之态是以自己为最大的盾牌,打算与敌人同归于尽,护小辈们平安。 今夜大战之前最后一次议事时,李直问暮城雪她和王爷把各处的力量对峙都安排好了,为何却只让暮广当个吸引民心的吉祥物,用完了就赶紧塞回东宫。暮城雪说,不用看着东宫,至少一开始,对方不会向东宫出手。他转瞬便明白了暮城雪的意思,没有一个皇帝不惜命。暮城雪就是在算晁节压根不会想到暮渊竟然没想过要活,所以全部力量一定集中在禁苑。 他心里一寒。 暮城雪要的是新王登基,改革一新,李直却不同,他受旧主之命,便一心守卫旧主,会尽一切力量扶危挽澜。 原本的约定是时候一到便将暮广打晕,把他送出城外,自会有人带着虎符接应。已有两万王军秘密从西疆连夜奔回,藏身于皇陵之内。到时太子手持虎符便可号召王军,起兵杀回楚京易如反掌。 而李直却另有打算,其余的并没有变,却放出暮广去了禁苑的假消息,暮城雪自会去禁苑找人。算算时候,正是禁苑大乱之时,有暮城雪在,也许还能保住陛下的命。 只是一旦如此,城中百姓无人守护,大半都将暴露在胡人的刀下。 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对不起天下人,对不起年少时许下的一心为民的愿望。食君之俸,一生忠君,这是李直的选择。他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这却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如此冒险的决定。只因他没有足够的力量保下陛下,劝又劝不住,只能祈求暮城雪靠谱,以及陛下身边的南衙禁军足够坚实了。 *** 暮城雪没能赶到禁苑,她和边声起在半路上被一拨人拦了下来。 这条街上弥漫着不知何时泛起的大雾,将本就视物不清的夜晚涂抹得更加浓郁。一支箭就从那大雾中飞来,直直插向边声起的脸。轩辕剑金光一闪,那支箭被齐齐斩成两段。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浓雾中忽然飞出一片剑雨。子衿忙带人撤向两边房屋内暂避,边声起眯眼拔剑,长剑狂扫将周围箭矢尽数斩断。 暮城雪偏了偏脸,闭眼引弓搭箭。弓弦一声轻响,凤羽箭飞进浓雾。雾中立时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是重物跌落下马的声音。 箭雨停了。浓雾渐渐消散,露出一队安静的骑兵。 “尔等何人?”暮城雪问道。 “封远将军,这就把我忘了?” 对面马上领头那人身着重铠,头盔下面还扣着面罩,看不清面目。 暮城雪听他说出“封远将军”这四字,长眉紧紧一皱。 那人又自语道:“前不久不才见过。” 边声起本来吊儿郎当地跨坐在一匹黑马上,闻声扭过头来,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 “诶。” 对面没出声,有几人转头对望。 “叫你呢。敢不敢把脸露出来给小爷看看?” 边声起做高夔太久了,一时改不了混子的说话方式,下意识就挑衅了起来。 对面嗤笑一声,声音闷在面罩后面,听不太清楚:“堂堂边大将军,出身将门,教养良好,如今说话竟像个街边的二流子。” 他又低声自语道:“糊涂了,当真是没认错人。” 暮城雪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你谁啊你。”边声起不以为意,相当没礼貌地回击。 对面抬了抬马鞭:“我瞧边将军如今......跃马横刀英姿飒爽,看来伤是彻底好了。” 边声起的笑容缓慢地僵住了。 他刚刚在暮城雪面前暴露了身份,所以一时搞不清自己是谁,听见那人称呼自己“边将军”便下意识忽略了过去,此刻又一次听见这个称呼,这才察觉到了异样。 他动了动颧骨,以确定自己脸上的□□还在,复又细细打量起那人。 “你到底是谁?” 那人也不再和他们兜圈子,抬手将面罩拉下,露出一张有些阴沉的脸。 “末将林涛,见过二位将军。” 边声起面色一瞬沉了下去。噩梦骤起,他胸口蓦地一凉,仿佛刚刚才被冰冷的剑刃穿胸而过。 长刀 紫宸殿中早已乱作一团。 列仪想冲过去护驾,却被孙邦的利剑绊住脚步。晁坤的刀还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他甚至还贴心地挪开一点,免得误伤。列仪心里奇怪,手上愈加毫不留情,将孙邦逼得连退几步。南衙禁军由列仪亲自训练,可以以一敌十,勇猛无双,虽是人少却也不落下风。 孙邦见局势僵化,心中难免慌乱。列仪瞧了个破绽,一刀横扫,孙邦胸前铠甲骤然断裂,顿时鲜血狂喷。列仪正要乘胜追击,紧闭的殿门忽然缓缓开启。殿中众人察觉有异,纷纷停下厮杀,转头朝门口望去。 一道光线射了进来,自中间朝两边扩张。紧接着落进来一道人影,慢慢走了两步,停在门前。影子的主人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 晁坤胸腔重重起伏了下,转开脸迅速观察殿中形势。那人抬脚,动作略有些迟缓地跨了进来。 “怎么?不敢见我?” 那人嗤笑一声,说话的声音厚重沉郁,有些苍老,却并不苍白,透着一股浓重的狂傲。 和总是一身病气,两手孱弱的晁坤一点也不一样。 列仪迷惑地转头扫视,不明白他在对谁说话。紧接着他看清了什么,面上一瞬僵了下去。 那人身后逐渐出现了更多的人影,皆是身披甲胄,手执兵刃。殿门外人影憧憧,脚步声整齐划一,冰冷的杀意从不宽的殿门中疯狂涌入,顷刻遍布整座大殿。 “主上......”列仪脸色发青,回头去看暮渊。 皇帝镇定地靠在龙床之上,即使兵临门外,面上表情也毫无变化。 晁坤低笑了一声,并未答话,垂眸瞧了瞧暮渊:“陛下,来杀你的。” 暮渊嗤笑一声,道:“你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晁坤又是一阵漫笑,抬头望着殿门,提声道:“父亲大人!别来无恙。” 晁节已经在殿中站定,理了下袖口。他身后兵甲无声涌入,列成一队队黑甲,将殿门口最后一点空余挤得满满当当。那些人无声静立,铁衣寒甲,刀剑之上的寒光显得阴森而恐怖。 “晁节,这是做什么?”暮渊道。 “老臣今日亲自登堂,皇帝陛下,真不知道吗?” 暮渊不置可否。 晁节看着晁坤道:“你还等什么?我晁家登顶只需一瞬,百年基业,前仆后继,不就是为了今天?” 晁坤毫无反应。 晁节又道:“若你现在杀了他,我便当你诚心悔过,既往不咎。” 晁坤听完把手臂上的钢刀挪走,放开了皇帝。 晁节道:“难道你要为了这个男人,让晁家百年心血毁于一旦吗?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不动手,皇帝也活不久了?” 暮渊相当是时候地咳嗽起来。 晁坤本来就紧张,现在更烦了:“别咳了,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装。” 暮渊咳得更厉害了,咳着咳着还呕出一口血来。 晁坤反应迟钝似的盯着地上那滩血,足足盯了半炷香,眼珠子终于转了转。 晁节交代让他配合王公公给暮渊喂药。他嘴上说着答应,转头就囚禁了王顺德一家老小,让他把晁节给的药换掉。他知道暮渊最擅长扮猪吃老虎,便以为对方的咳嗽、体弱都是伪装,在床上的时候没少调笑暮渊,怎么曾经生龙活虎上房揭瓦的暮怀殷如今竟变得如此娇弱,脱个衣服都要喘上几声。 暮渊大部分时候根本不搭理他,有时候会说还不是拜你所赐,尽管神色如常,嗓子里却总好像压着点怨恨。晁坤有时候还奇怪,为何这男人在自己身下的时候明明也是喜欢的,一穿上衣服马上翻脸不认人,一副自己怎么了他的样子。 明明也没做什么啊。 他以为已经换掉的毒药,其实一颗不落地落到了暮渊的肚子里。 晁节笑道:“再告诉你一件事吧,这毒药,可不是我弄出来的啊。” 晁坤盯着他看:“那是哪来的?” 晁节满意地笑笑:“那就要问你的老相识,那位善于制毒的窦妈妈了。你弄出来的疫病不也是问她要的蛊虫吗?怎么就许你要毒,不许我下药啊?” 晁坤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晁节等得不耐烦了,知道晁坤不会再听他的,于是抬起了手:“杀。” 北衙素来看晁坤的眼色行事,见他指令便挡在晁节面前。历来帝王修建宫殿都会留出密道,晁坤挟着暮渊起身,皇帝不用他问,伸手指了一下,晁坤便拉着他往龙椅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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