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方对此表现出异样的激烈态度,据说登门和诉兰大吵了一架,两人一生再没说过话。 暮渊不清楚其间缘由,思来想去认为是水雨月不喜欢他宫里有其他女人,还暗自欢喜了好一阵子。 诉兰入了后宫,做了暮渊的妃子,暮渊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因着水一方的警告,暮渊也不敢碰她,当然他也没心思碰她,只能好吃好喝金玉满堂地供着,希望他们还能是从前的朋友。 某一个夜晚,他喝了点下面呈上来的酒。那酒奇怪地醉人,还勾得他腹间一片火热。他迷迷糊糊走出宫殿,顺着烛光进了一间屋子。他定睛看了半天,发觉屋里有个他喜欢了好久的人,就坐在床上,面颊绯红,眼神迷离,神色也似醉酒,又或者是醉了别的什么,总之与他一般的凌乱。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暮渊正意乱情迷之时,房门忽然被人撞破。他恼怒地望过去,却见他兄弟晁坤站在门口,神色阴鸷可怖。 那一瞬间晁坤大概忘了暮渊已经是天子了,他大步走上前,一把将他从苟延残喘的水一方身上拉起来,阴沉地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手冷得像冬日河里刚凿出来的冰,攥着人的时候便如坠落深海,把什么都冻醒了。 于是暮渊的酒忽然醒了,浑身的火热也一瞬褪了下去。他低头望望自己□□的胸膛,又看看身下闭眼不动却不断流泪的水一方,一时间惊慌失措。 很多很多个时刻,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担得一方君王的威严了。当他身处明堂,端坐金黄龙椅之上,俯视下方百官叩首,齐颂圣德,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父皇,还有好多好多史书里,民口中那般威武煊赫的君主,沉稳有度的圣上。 他尽力按照大家的期望去做,稳定民生,繁荣经济,从不给自己修建什么繁丽的宫殿,甚至连后宫都没有主动扩充。 有时候做得不好,但他真的有尽心去做。 他是皇上,谁敢质疑他的威严。 但此刻他扫视着周围凌乱的荒唐,仿佛一瞬间又被打回原形。他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还是会荒唐任性地用很高贵的身份胡闹。 他做了皇帝,却依旧会被人构陷。对方隐在暗处,却轻易地拿捏着他的软肋,知道他最喜欢什么人,知道怎样戳他最痛,知道他会在谁面前要脸。 他自我怀疑了半天,突然又记起来,管他什么样,他现在是皇帝。 暮渊甩开了晁坤依旧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块冰,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却刻意压着嗓子去学父皇的语调:“朕做什么,与你何干。” 晁坤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出去。”暮渊不敢看他,沉着嗓子道。 晁坤愣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大踏步出去了。 过了一、两个月,水一方怀孕了。暮渊想要把她接进宫里,想要她做自己的皇后。水一方却宁死不从,甚至拿孩子逼迫他妥协。暮渊没了办法,只得让她在宫外养着。到了将要生产的日子,暮渊实在放心不下,索性水一方也没有反抗他的力量,便自作主张地将人接进宫里,让太医好生照料着,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水一方大着肚子无力出宫,索性暮渊也没逼她成婚,就当换了个地方养胎,想着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是无辜的。 水一方生产那日,暮渊照例去上朝,眼皮却跳得厉害。果然如他们荒唐的那一夜般,这孩子生得也是天理难容,心惊肉跳。 小孩保住了,大人却没了。 暮渊暴跳如雷,直觉有鬼,下令彻查此事,连带着之前醉酒一事也全翻了出来。过了一段时间,众人什么也没查出来,皇帝却反常地揭过此事,下令禁止再提。 自此以后晁坤步步高升,逐渐成了晁家对外的代言人。又过了许多年,水一方的弟弟水松臣官拜左相。他能力出众,品行端良,极受皇帝赏识,轻易便平步青云,受人敬仰。只是命不太好,先是得罪了晁家,后来无意间又撞破了姐姐死亡的真相。晁坤为了自保寻机找人陷害了他,发配途中又被晁节的手下害死在路上。 所有人都以为晁坤后来自请出京是因着水松臣一事暂避,却不知是因为不服晁节的命令,而被逼出京城。 暮渊看起来不太喜欢自己的子嗣们,平日里也不会召谁近前亲热。别的都是散漫,他只在意暮广。 因为暮广是他和水一方的儿子。 他又不能表现出来,让晁家察觉到自己对这个儿子的疼爱,只好装作厌恶这害的他母亲身死魂消的子嗣,将他也一并放养了。 这些年他和暮尧苦心孤诣步步为营,一点一点积攒着自己的力量,终于盼到了暮广入主东宫的这一天。 只要再添一把火,暮广就将成为大楚的新君。 箭雨 “铛”地一剑,边声起将林涛斩于马下。 他那副将依旧不甘心,悄悄在背后摸出两只火炮,临死也想拉上边声起垫背。好在边声起反应快,将他就地格杀。 “好险。”边声起对自己的噩梦自语道:“总算结束了。” 暮广醒得比他预想得要早。李直送出去的消息只是个幌子,边声起斩杀林涛之后,在半路上截下了被秘密送往城外的太子,便护送他出城。 城外遇见的第一个人是诉兰,背后是数万王军。暮渊早就把玉玺和虎符都交给了她,还有他的最后一道诏书。鉴于皇帝目前已经驾崩,这诏书就成了遗诏。现在他们手上有新王需要的一切以及新王本人,已经到了万事俱备之时,边声起手持虎符,护卫太子领兵平叛。 另一边,晁节占领了禁苑,正在搜索暮渊的下落。 不过片时,宫中传出消息,皇帝与御史自焚于鹿台,二人皆已殒命。 “确定?”晁节皱起眉毛,质问道。 “回大人,台上只有两具焦黑的残尸,根据其上配饰判断,一具是皇帝的,另一具则是......” 手下觑着他脸色,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晁节阴沉道:“说。” 那人只好道:“晁大人的。” 晁节脸侧的肌肉稍稍一动,没再说话。 过了一阵,他松了一口气,立在高高的殿宇上。 其实最开始,一切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原本可以不用走到这一步的。反叛的家族可以姓赵,姓陆,或者随便哪个世家大族。之所以现在这个反贼姓晁,只能说天意终究如此,造化还是弄人。 最开始的时候,晁家的祖上是跟随暮家先祖跃马扬鞭打天下最为得力的手下。暮家掌权之后,晁家先祖自然而然成了开国功臣,连带着整个晁家都光宗耀祖。为表嘉奖,也是对曾经他一族忠心耿耿帮扶得力的一种表示,皇帝加大封赏,赐予晁家无上权势与滔天荣光。 作为新朝建立后势力最大的一族,晁家自然风光无限。那曾经铁血铮铮的晁家先祖便在荣华富贵之中迷了眼目,行事愈发乖张,举止极尽豪奢。皇帝闻说不悦,多次谴责晁家过于高调,被那时心境大改的晁家先祖理解成皇帝忌惮晁家势大,想要削夺家族的权势。 他得势后骄横自大,已经渐生异心,又被幕僚挑拨说皇帝杀心已起,险些动手造反。谁知这时皇帝忽然染了重疾,一朝驾崩留下幼子和太后。他便不急着造反了,在朝中招揽势力欲要弄权做大。那开国皇帝的皇后也非庸常之辈,是位极聪慧、极有手段的女子,竟就这样带着幼帝与晁家周旋多年,因着晁家先祖忖着此时已经没有灭族的危机,便不想担那弑君谋反的千古骂名,一心想着要逼太后松手,幼帝禅让。 于是便拖了许多年。太后前朝对峙,后宫教导,将幼帝培养成了一位极具胆识与谋略的帝王。因着从小势微,这大楚的第二代皇帝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心性远非常人可比。数年后太后终于等到他长大成熟,寻了个时机将权力交了回去。皇帝顺利收回所有权力,与晁家分庭抗礼。晁家先祖那时已经老迈欲昏,吊着一口气将家业都交付与长子了去,嘱咐他莫要心急,切记时机未到,火候未成,不要动手。 于是暮、晁两家便这样拉锯了很多年,直到如今。 晁家出了晁节也不知是好是坏。这位家主是晁家历代家主中最为雄才大略的一位,甚至将暮家逼得几欲灭亡,皇帝苟延残喘,后宫一片暗淡。如今站在宫墙上遥望战火的他也是历代家主中,离登天权力最近的一位。 这人现在就站在宫墙上临风下望,只见灯火明亮,犹如白昼。整座皇城已被血洗,禁苑易主,正在沾沾自喜之时,一名手下从远处跑来,神色慌张。 “干什么这副样子?”晁节不悦道。 “大......大人,属下办事不力,您......您要的人......” 晁节脸色霎时间阴了下去。 “你给弄丢了?一个女人,你都看不住?” 那人赶紧跪了下去,为难道:“我们按照大人的指示,守在花魁房外。谁知中途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女人,并且武艺奇高,我们实在敌不过,被她闯进去了......” 晁节烦闷地抬手按了按额头。 没了最有力的筹码,他拿什么牵制暮城雪? 他还不知道林涛已经被边声起斩杀,依旧寄希望于晁燮,但愿那小子能灭掉暮城雪...... *** 子衿立在街上,长剑飞扬,黑发也飞扬。他头盔不知道掉哪里了,只剩下一条发带束发,墨色发丝尽数在火光中狂舞。 踏川上过战场,是从血光漫天里奔出来的战马。它在街上同苏王府部曲一起奋战,有力的四蹄不断腾起落下。 一个胡人举着大刀冲这血马砍来,踏川灵巧地扭腰,后蹄高高扬起,狠狠将那人蹬飞。 其余人见这战马太过彪悍难以近身,便举起了弓箭。 像它主人一样,踏川躲过了前两箭,却没躲过第三箭。它摇晃了下,仰头长嘶,声音极其悲切。 又是一轮箭雨,踏川终于倒了下去。箭矢从它身体朝天的那一面穿了出来,密密麻麻足有数十支。 户衣手提长剑,和一群胡人战得正紧。少主交代她守护水雨月的任务失败,心中不免愧疚,手中也发狠,形如杀戮机器。 胡族大帅注意到了这人似乎刀剑不入,凝神想了想,转头和手下吩咐了几句。胡人取来了火把,以箭蘸火,流火箭雨朝着户衣飞来。 户衣背对着箭雨,不知道上面有火,也没在意。她是木甲人,中多少箭都没事。 但子衿看见了。 户衣是木头做的。 她怕火。 等户衣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摔到了一旁的草堆里。推开她的那只手在空中虚虚一抓,而后慢慢垂了下去。 她在一片废墟里迷茫地抬起头,发现子衿立在火海里。他身上披着血光和火光,胸口和四肢都插着燃烧的箭簇。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2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