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节的人训练多年就为这一刻,自然凶猛非常,迅速将两衙禁军撕开一道巨大裂口。一队黑甲长驱而入,无声无息地逼到暮渊面前。为首那人举剑朝他砍来,晁坤伸手一挡,长剑砍在机械臂上,撞出一片灿烂的火花。 暮渊不适地微微眯眼,晁坤身子一动,宽袍大袖遮住了他的眼睛。列仪撇下孙邦飞身赶来,一刀挑飞了黑甲手里的长剑。毕竟敌众我寡,列仪奋力抵抗,却被七八个训练有素的黑甲列阵围在中间。眼见剩下几个人冲晁坤去了,孙邦拖着长剑赶来,捂着胸口护在晁坤面前,却被黑甲一剑封喉。 那黑甲拔出剑来,虚晃一枪推开了晁坤,而后飞起一剑斩向皇帝的脸。晁坤身无武艺,被推了个措手不及,重重跌在殿阶之上。 暮渊想躲,又是一阵咳嗽,下意识地闭眼。 他听见了血肉飞溅的声音。 他没觉得疼,茫然地睁开眼。一个人直挺挺地矗立在殿阶下,一截剑锋从他身体里透出来,血液不断朝剑尖汇聚。 列仪用尽全力地一挑,斩断了胸口的长剑。黑甲被这力道震开,还未及反应,一柄长刀便从他喉间划过,将温热的鲜血甩在包金的殿柱上。 “列仪。”暮渊盯着剑尖上滴滴答答的鲜血,小声说。 列仪没回头,嘶哑着声音说:“晁坤,龙椅下就是密道入口,带主上走。” 黑甲的剑还插在他肺里,每说一个字嘴角便向外沸腾着带血的气泡。 晁坤站了起来,架着暮渊往殿阶上爬。 “你放开我。”暮渊声音还是很小,眼睛盯着殿顶的雕梁,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这里修得高,能够迅速上去的路只有前面的殿阶。列仪立在阶下,长刀狂扫,以一己之力阻挡了所有企图攻上来的路。 “列仪。”暮渊又道。 他觉得自己失败透了,从被人硬逼着坐上君王宝座的那一天起就是。优柔寡断的他原本就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硬逼着自己狠心也无法直面重要之人的离开。 “走!”列仪怒吼道。他一刀挑飞一名黑甲的武器,那柄剑打着旋儿飞向正鬼鬼祟祟要从侧面爬上殿台的王公公,直直插入对方心口。 长刀光芒闪烁,试图回头的暮渊被那寒芒舞得刺痛,下意识挪开了眼睛。 晁坤听见身后晁节吼了一句,大意是别让他们跑了等等。而后身后厮杀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瞬,紧接着他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耳朵听到了□□紧绷的声音。 晁坤没有回头,快速扫了一眼面前的龙椅,很快打开了机关,露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入口。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撑着暮渊,机械手微微一抖,指间落下一枚圆球。那球状物体很快炸开一片烟雾,掩住了密道入口。 烟雾升起之前,暮渊也听到了弓箭的声音,便说了一句:“列仪,他们要放箭了,你快躲开啊。” 长刀的光芒并没有停止。某一刻暮渊觉得眼睛不那么刺痛了,便侧过头去瞧,发现禁军统领的刀光忽然凝滞了。 然后逐渐暗了下去。 *** 禁苑外,边声起与林涛战得正酣。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你放心去做你的事。”动手之前,边声起对暮城雪道。 暮城雪给他留了一支队伍,率领其他人奔向皇宫。即便如此,她也没能及时赶到,因为户衣从春欢楼的方向奔了过来,说水雨月那边出了事。 今夜动荡,暮城雪一早便吩咐户衣守在水雨月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户衣低下头:“属下遵照您的吩咐,果然看见有可疑的人出现花魁门口。属下将他们解决后,屋里却一直没有动静。属下心中奇怪,推门一看,窗户半掩,系着一条绳子,屋里却没有人。” 暮城雪两眼一黑:“可检查仔细了?” “确实没人,窗沿上还有人攀附过的痕迹。属下办事不力,请少主降罪。” 她接着抬头,担忧地看着暮城雪嘴角的血迹:“少主,您的伤......” 暮城雪一摆手,调转马头就要冲春欢楼冲去,旋身之间却是两眼一黑,之前被大象伤过的地方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起来。 她强压着喘了口气,抬头欲走却看见了晁燮。 在今夜这种局势下,他二人并不用多费口舌,打个照面就战在一处。漫街沸沸战火,晁燮不知何时也换上了戎装,手提长剑朝她劈来。 暮城雪随手拔出侍从的剑,迎了上去。 鹿台 晁坤,番外一。 我是晁坤。 人人唾弃的,以色侍君的,大奸臣晁坤。 在变成那个人之前,我也曾是个少年。我与暮渊,诉兰,水一方四人常在一处,京城都被我们踏遍。 我又与他们三个不同。他们是贵公子和大小姐,是生下来就受尽无限宠爱的存在。 我不一样。 我只是晁家的一条狗。 从生下来就是。 晁家醉心于玩弄权术,对待子嗣却如城中野狗。也算是祖上一代代留下的传统,到我这里便更为苛刻。家里待我残酷暴烈,饭食粗制简砺,衣衫勉强能穿。五岁以前,我都被关在晁府下面的地牢里,不见天光。往后人人见我皮肤苍白,常以目光艳羡。若是得知这苍白缘何而来,不知还是否渴望我的肤白。 五岁以后晁节把我想起来了,我于是被提了上去,送到屋子里学习。每日要我完成超出分量的功课,做不好只有脊杖和惩罚。这还是嫡子的待遇,我那倒霉的庶出哥哥混得可比我惨多了。 父亲从不浪费时间在下一代身上,他总是很忙,有时候一年都看不见一次人影。我猜他不在府中的时候大多也不在京中,没证据,只是一种感觉。 我八岁那年知道了家里在做的事。是我的父亲晁节把我带进了峰山,把那个世界指给我看。他说晁家筹谋多年登天指日可待,要我做他家登天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他说得自然而然,完全没把我当人看。 我又被送到国子监上学,接触上流的社会,积攒优质的人脉,为晁家日后的诡谋做打算。 我与暮渊日日同起同坐,朝夕相对,时间一久便爱看他的衣角。 他当然是极俊美的,暮家人都貌美,恍若天神一样。 一开始晁家的目标是当时众望所归的太子暮尧。原本设计了一场大火准备送给他,谁知就在临要动手的时候暮尧被废了储君之位,到宫墙之外远走高飞去了。晁节摸不透宫中的想法,暂时按兵不动,等着局势变化。 自暮尧被废以后,先帝便迟迟未立新太子。晁节等不及了,又要动手,结果堂上忽然丢下一纸诏书把暮渊推上了东宫之位。他自是愤怒,就把本来要烧暮尧的那场火包装包装给了暮渊。 我作为下一代家主,自然知晓家里的计划。日子一到,我便瞒着家里出门,疾行至太子东宫,将暮渊救了下来。 那日后我没了手臂,代替它的是一柄冰冷的机械臂。 我自然受了罚,三年没能起身。自此面色也愈发惨白了下去,再没恢复过常人容光。 先帝盛怒,命人严查东宫纵火一案,虽是没拿到切实的把柄,但人人都有模糊的猜测。自此暮渊周围便严防死守,晁节没了下手的机会,我也再没见过他。 我起不来的日子里发生了很多大事。先帝驾崩,太子即位,晁节发动了一场政变。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竟没能成功。据说当时的失败和一个叫水松臣的少年有关,这少年我也知道,是水一方的弟弟,入朝为官意气风发,行事正直名满天下。 这一战晁家损失严重,晁节只好继续蛰伏,慢慢恢复势力。只是从此记恨上了水家人,暗地里计划着报复。我能下床以后,晁节命我入朝为官,他使计打算让水一方分娩之日母子俱亡,事情就是交给我去做的。 为了防止我再度反水,他软硬皆施,哄来我几句阳奉阴违的假话。我不愿遂他的意,迅速发展起了自己的党羽,暗中吞噬了一部分晁家在朝中的权势。他常年忙于峰山的逼宫计划,一不留神竟被我得手,痛失一臂。 晁节也有治我的法子,他手里捏着我的命呢。我按他说的去办,却留了后手。于是水一方死了,她和暮渊的孩子却活了。 暮渊不知道这些,暮渊对我恨之入骨。 晁节见此并不满意,又向水松臣下手。这次他很成功,水家彻底覆灭。他得意之余打算处理了我,却又拿我没有办法。晁家极重子嗣的嫡庶之分,规定家主必须传位于嫡。而这一代的嫡子又只有我一个,晁节无奈,只得把我送出京城,让我在西北吹了几年冷风。 他怎样妄图登天我不在意,但若是伤及暮渊,我必是要插上一脚的。暮渊不知道也罢,不领情也罢,我会护他到最后。 皇帝册封太子需要一个强大的太师,我便驱使百官进言,让我做那个太师。 皇帝心中已有其他人选,我便不再多话,让他按照他的计划去做。 皇帝调动王军讨伐晁家需要一个理由,我便造一场疫病,给他这个理由。 *** 隧道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两旁亮着灯盏,一有人声便被点亮。 这条隧道让暮渊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东宫失火的那一夜。 也是烛火摇曳,也是暗沉冗长。 他穿着华贵的衣袍,心慌意乱地走在冰冷的石砖上。 一如既往。 “陛下,走快些,身后有追兵。”晁坤在他身后道。 暮渊冷酷道:“身后还有你,追兵到了,就先把你推出去。” 晁坤低低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隧道里只剩下两人衣袍拖过石板的细碎声响。烛火在两旁跳跃着,飞舞着,暮渊觉得那些火光仿佛想跃出灯盏,飞到他脸上。 前面就是出口,但是黑漆漆的。暮渊不防,小腿一下子磕到了石阶上。 他忍着没出声,但晁坤明显听出来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又笑了一声。 暮渊有些恼怒,不知道为什么总在这人面前丢脸。 “你笑什么?” 晁坤收了笑,严肃道:“陛下快些出去,后面那门不知道还能抵挡多久。” 密道通往鹿台。 暮渊在这里部署了一支精锐部队,由南衙最后两位大将军率领。只要越过鹿台,就可以和他们会合。 他往上爬,晁坤跟在后面。二人登了顶,暮渊继续向前:“南衙恨你已久,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若是还跟着,待会必被认作叛贼。” “你现在走,我们一笔勾销。” 他和晁坤纠缠半生,若是一定要论个对错,输赢,其实早就分不清了。索性他刚刚也算站在自己一边,不论他和晁节之间有什么事,暮渊都不想再追究了。看这情形,今日自己多半能捡回一条命,这倒是他和暮尧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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