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的瞥向自家小姐,主仆多年情谊,默契自是有的—— 不过是台上人几句唱词的功夫,芙蕖的手里便多了一盏茶,她捧在手里,小心翼翼的向前侍奉,眼瞧着沈宜的手要接过,她却突然手腕一抖,淡黄色的茶液就泼在了沈宜的裙衫上—— “奴婢该死——” 芙蕖是沈宜的侍女,无论做好做坏都该由沈宜处置,可她这个做主子的都还未出声,隔了一个桌几的曹康却猛地跳起—— 怒目指责,好不厉害,俨然把自己当成主子,替沈宜做主—— “你瞎了眼!怎么做事的!” 男子的声音浑厚低沉,稍一狠厉起来,震耳欲聋。 他这一喊,戏台子上的人都停了下来,杵在原地怔怔的望着,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唱错,生怕被责罚。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曹康还想在说什么,却被沈宜打断,她站起身挡在芙蕖面前,神色不卑不亢,丝毫不畏惧曹康彪悍的高喊,用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开口道—— “曹公子,我去整一下。” 说完,又看向芙蕖,细语柔声—— “走吧,你陪我一起去。” “是。” 话罢,两人便转身离开。 曹康捏着手,目送她们走远,随后才重新落座,只是脸上的表情,跟之前比差了许多。 “你刚才喊什么?”曹夫人蹙眉,语气不悦“那是沈宜的贴身婢女,要训也该人家自己训,用得着你。” “儿子一时心急。” “再急你也得慢慢来,火候若大了,仔细没吃就先锅里!” “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曹康捏了一片鹿肉干放进嘴里嚼“母亲,您说她会愿意吗?” “有什么不愿意的?”曹夫人眉间一敛,一改方才和善的脸色,语气不屑道:“你别把沈国公府看的太高,沈国公成日病病歪歪,云氏又没主见,若不是有皇后娘娘的那层关系,早就落败了,县主怎么了?不过虚有其名罢了。” 另一头,沈宜与芙蕖已经步入雅间内,这里是水镜台专门供人用饭小憩的地方,里屋隔着一道花鸟屏风,后面还置着一张金丝软塌。 芙蕖拿帕子给自家小姐擦着裙衫上的茶渍,好在沈宜今日穿的颜色较深即便印上茶渍,也不是很明显。 “这个曹夫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说什么与您投缘,见着您就喜欢,这才几日啊,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姑娘...您可千万不能上她的当!” 听着气冲冲的语气,沈宜非但不恼,反而眼中带笑的抬眸看她—— “瞧你气的,嘴都歪了。” “能不气嘛!”芙蕖扯着手里的绢帕,恨不能撕成两半“那曹康屋子里养了一群小妾,听说其中有好几个都怀了身子,府中嫡子,未娶妻反倒先跟姨娘有了孩子,传出去岂不成笑话?哪家姑娘愿意接着烂摊子?曹夫人分明是急了,想赶紧找个儿媳回去,呵——她以为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呢?跑这儿来耍聪明,当谁是傻子啊!” “姑娘!她们母子分明是觉得您好欺负!” 芙蕖忿忿不平的说完一通,见自家主子也没半分异样,甚至连眉头都未蹙起一丝,心里又急又慌,再想那曹康,的确是一副好皮囊—— 忙不迭的直跺脚“姑娘,您...您该不会是对曹...” “胡说。”沈宜瞥了她一眼“你家姑娘我这么好糊弄。” “...那...那您不说话...” 沈宜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只是再想,是现在就走,还是陪他们看完再走。” “这还用想,当然是现在就走!” 瞧着裙衫上未干的茶渍,沈宜掸了掸衣袖—— “好,就听你的,现在走。” 沈宜起身,主仆二人朝门口走去,甫一打开房门,却见一抹黑蓝色,直挺挺的挡在门前,怀里抱着把未出鞘的长剑,银色剑柄处雕着两条首尾相交的长龙。 此人面貌清隽,一双眼炯炯有神,眼尾狭长又微微上扬,与满身沉郁格格不入。 芙蕖从未见过此人,愣了下,便出声询问“这位公子...” 话未说话,那人猛地向前挺进,逼得芙蕖不由后退。 “你——” “想活命就闭嘴!” 那人言语声音清冽,神情冷酷,手肘往前一推,将门板重重阖上,就站在房门前,死死地当着,与门神无异。 “姑娘...” 沈宜摇摇头,示意芙蕖莫要多言。 三人静静的等着,约莫半盏茶的工夫,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紧接着便是凄厉的嘶喊,声音十分耳熟—— “是曹夫人!” 芙蕖反应极快,一把护住自家姑娘,警惕的望着门前那怪人。 怪人勾着唇角露出笑意,似乎早在预料之内,不急不慢的转过身—— “你想做什么!” 芙蕖护主心切,忙护着沈宜向后退去。 那人也不理她,自己笑自己,瞧见不远处的圆桌上摆着茶水糕点,便又径自上前,一口糕点一口茶,吃相大手大脚十分不雅,不消多时,其中一盘糕点就空了。 门外渗人的嘶喊依旧不断,瞧着额间冒出冷汗的芙蕖,沈宜却将她护着自己胳膊的手慢慢挪开—— “姑娘...” “无妨。” 沈宜镇定沉稳,她的眼神直直的投在那个大快朵颐的人身上,不知为何...自己并不害怕,迈着碎步轻挪上前—— “外面什么事?” 那人手上一顿,嘴里的红豆糕刚嚼两下,便囫囵裹进喉中吞下,慢悠悠的饮了口茶,冲淡噎塞噎。 “你不害怕?” “怕什么?”沈宜摇了摇头“你要想杀我们,刚刚又何必阻拦,大方让我们出去,现在也该凶多吉少了。” “不愧是长靖县主。”那人吃光两盘糕点,喝光一壶茶水,勾着嘴角笑的极为轻浮“既聪明又有胆识,方才我还在想,你会不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我跪地求饶呢。” “公子多虑了,我沈家女儿别的没有,论骨气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是吗?” 那人语调上扬,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 “可惜,光要骨气没有脑子也不成啊,好好地姑娘家,怎的在臭水沟里挑男人?” 沈宜的脸色不大好看,但却不是因为这人的嘲讽,而是自己从未见过他,而他却对自己了如指掌,就连曹夫人母子的用意都清楚明白,叫人不由思细级恐—— “你是谁?” “生气了?” 那人拍去手掌上沾着的残渣,又是一声轻浮—— “别生气,美人不好生气,会变丑的。” “放肆!” 沈宜话音未落,那人突然凑上前来,瞬间两人咫尺之遥—— “沈宜,我是为你好。” 那人目光深邃,清冽的声音,没由来的叫沈宜心房缩紧,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立在原地一瞬不瞬。 “你到底是谁?” “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那人向后退去一步,微微偏过头,耳朵似乎动了动,像在等待什么,接连又是一串惨叫—— “曹家母子活不了了。” 此时,沈宜怔住的目光才有了反应,那人复又出声道—— “半年前,有一户庄稼人去曹府送菜,一同前去的还有这人刚满十五的女儿,曹康见色起意,佯装醉酒,将人家女儿糟蹋,那女子刚烈要与曹康拼命,可到底男女力量悬殊,曹康活生生将人扼死,曹母为了替儿子遮掩此事早通官府,那户人家告状无门,反落了个倾家荡产,索性...曹夫人爱听南曲,否则还真是没办法了。” 沈宜心中一惊,她只知道曹康好色,曹夫人霸道,却没想竟两人居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竟敢草菅人命。 “你是杀手...” “不是,我只是一个牵线的。” 话落,门外又是一阵嘈杂—— “衙门的人来了,我得走了。” 那人停在窗前,似乎想到什么,转身指着桌上被自己一扫而光的空碟子,坏笑着—— “多谢你的糕点,要是下回能换成绿豆糕,就更好了。” 不等沈宜反应过来,嘭的一声重响,门板被外面的人撞开,再一回头,窗前空无一物,只剩两面摇晃不停的窗扇。 “卑职来迟,让县主受惊,还请县主恕罪!” 屋子里瞬间涌进四五个官差,沈宜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又紧—— 他到底是谁?! 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杀局,也是一场不能回头的杀局。 曹家母子被砍了数十刀,在痛苦与惊惧中死去,死相极其残忍,哪怕蒙了一层白布,都掩住不身上印透的鲜血。 芙蕖没忍住,抖了下肩膀。 领头的官差也理解,这种场面别说是姑娘,就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都遭不住,冲前面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点抬出去。 “县主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吗?” 芙蕖正想说话,被沈宜捷足先登—— “没有,我是衣裳被茶水泼湿了,才去雅间整理的,刚整理好打算出来时,就听见外面声音不对,我便没再敢出去,直到你们来。” “县主幸好没出来,否则...”那人话说一半,猛地噤声“县主福大,有神明庇佑。” 沈宜并未接他的话,蹙着眉若有所思的问道—— “刺客都死了吗?” “死了。” 沈宜眉头更深,瞬间想到那人说的话—— 多行不义必自毙,曹家母子是罪有应得。 沈宜与芙蕖是被官差护送回去的,沈国公与云氏知晓此事,差点没吓晕过去,沈国公身子不好,肺都快要咳出来,云氏差人去请郎中,转身拉过女儿,仔细查看,只见她毫发无伤,才终于松了口气。 待沈宜回到房中,那怪人的面容愈发深刻—— 芙蕖在旁守着,手里是刚煮得的安神汤。 沈宜知道她是吓着了“我没事,这个你喝了吧。” “姑娘...” “喝完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 顿了顿,又道:“还有...今日之事,莫要同他人再提。” “是,奴婢晓得了。” ... 出了这么大的事,京都城内全传遍了,陆羡更是第一个来沈国公府的。 若是换做旁人,沈宜定然不会见,可陆羡不同,她是真的关心自己—— “阿姊!阿姊!” 人还未进屋,声音就先急急的传出。 沈宜早知道她会来,备好茶点正等着,见她进来,嘴角露出浅笑,没有半点惊惧的模样,陆羡上来先瞧了她一遍,确定这人没事,才松了口气—— 坐在软塌上,拿起茶盏呷了一口,又瞥见桌案上的话本子,跟下了一半的残局,带着笑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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